第10章 (十)

樊瑩常住在白馬寺,不能登門造訪,所以向秦舫提出邀約。秦舫出閣前和樊瑩沒什麽交集,反而在婚後,有了這樣的往來。秦舫捏着手上薄薄一張信箋,心知這已過了一遍周永貞的手。

若是見個無足輕重的人也就罷了,但樊瑩是樊太師的獨女,秦舫不能自作主張。周永貞同意了,她才能看到這封信,周永貞允許了,她才好毫無顧慮地和樊瑩相交。至于周永貞為何會同意……秦舫及時停住思緒,避免再深思。

秦舫的心上壓着一塊重石。她做錯了選擇,因此眼睜睜看着它将自己的胸骨磨碎,壓塌。

再次站在樊瑩的院門外,心境已截然不同。上一回懷着期待,這一回,唯有對自己滿心的不忍。

明知道,樊瑩不是一般的美人。結識越深,抽身越難。

吱啦啦推開門,立馬有婢女迎上前來,面上笑意端莊,仍不及樊瑩的萬一。秦舫一步踩在小院細雨洗浴過後的軟泥上,心知自己對樊瑩的那點愛美之意,早已經生出貪婪占有的欲.心。

樊瑩在書房,婢女直接将她領到門口,擡手恭請,不再随行。秦舫莫名就緊張起來,右手縮在寬松的袍袖裏,捏住細膩的布料蹭掉掌心濕汗。

樊瑩寫得一手好字。秦舫進門時,樊瑩左手挽袖,右手筆走龍蛇。秦舫走到桌案前,低頭一瞧,怔住。樊瑩寫信時用的是蠅頭小楷,娟秀可愛。這會兒練字,卻是行草。落筆自如,灑脫俊逸。

字如其人。秦舫沒想過樊瑩還有這樣的一面。原本擔心寺廟中的日子過于清苦,會累着樊瑩,秦舫已知道自己小瞧了她。女子地位低下的這個架空朝代裏,樊瑩在此間,應該是自得其樂。

樊瑩又不是她!庸人才自擾!秦舫不知不覺就羞愧起來,低頭之後,半天在沒有擡頭。

“秦小姐,你也喜歡寫字?”

信,送上了晉王府邸,但樊瑩還是用小姐在稱呼她。秦舫不知樊瑩是通透,還是不谙世事,又是一怔。

入目便見到樊瑩澄明如水的一雙眸子。樊瑩談字,言語間尾音揚起、帶着少女的俏皮,俗事何曾入了她的心呀。秦舫受了驚吓一般,垂下腦袋,專注于樊瑩的字跡。

“不懂字,但偶爾會畫人物……和山水。”

從來只畫樊瑩,山水只是她心神不寧之下随口撒的謊。

樊瑩道:“若你有興致,今日可能為我做一副畫像?家中長輩牽挂,也好聊作安慰……”沒等秦舫應答,她自己又搖搖頭,“畫像費時費力,我請你作客,不該如此。”

獨居寺中的生活,對一個未經世事的女孩來說,或許還是孤寂了些。秦舫察覺,樊瑩待她遠比之前要殷切。

“可以……”秦舫忍着笑,打斷樊瑩的自說自話。

她自然不會讓樊瑩的願望落空。樊瑩随口一言,有幸在她力所能及。

這世上,秦舫最有自信的兩件事,一件是化妝,另一件,就該是為樊瑩畫像。

細節和□□,秦舫都做到了上佳。一切細微之處都用盡了心力,所花的時間卻不長。熟能生巧,到如今,她閉上眼睛也能描繪出樊瑩的眉眼來。

一氣呵成。沒有過硬的畫技,但她懂得用最簡單的筆法描形畫影。作畫的是人,人有私欲,因此字畫往往還能傳情達意,遣人心懷。樊瑩所托,是秦舫發揮最好的一次。樊瑩不掩驚豔,秦舫自己亦沒有預料。

樊瑩埋頭在墨跡未幹的畫像前,而秦舫握着筆站在原處,樊瑩的發香一絲一縷,似一把柔軟的爪子撓着心口。

想抱住樊瑩,肌膚相親。比任何時刻都想。

秦舫繃着身子,搖晃幾下,坐到地上。因她不敢,更不能。

樊瑩應聲轉了頭,便向秦舫伸出纖細的一截手臂。

秦舫嘆息一聲,握住樊瑩的援手。

一使力,将樊瑩用力往下一拽——

終于還是私心占了上風。軟香溫玉在懷。無有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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