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隔着衣料,秦舫被樊瑩給壓在身.下,明明姿勢窘迫,她卻暗中勾起了嘴唇。秦舫是故意往地上躺着不起身,而樊瑩坐在秦舫的腿上,急着要站起來。

裙擺恰被秦舫給壓着,樊瑩一掙便又掉回了原處,秦舫被坐得悶聲哼了出來。她咳咳清了嗓,音調還如常,道一句“慢慢來”,心中其實陶然。

樊瑩焦急之下出了差錯,面上落落大方,到底藏不住羞赧。原本是為了扶起秦舫,反而添了更大的麻煩。又吃驚于秦舫一個嬌弱女子,手上的力氣竟有這麽大。

樊瑩從秦舫身上下來了,秦舫也就不再擺出病歪歪的作派,咕嚕嚕從地上利索滾起來。樊瑩的裙子上沾了地上的灰塵,秦舫俯着腰替樊瑩輕輕撣去,向樊瑩露齒一笑,“失禮了。”

秦舫早就向樊瑩表達過自己的仰慕之情,這些小事可說是甘之如饴,但旁人未必會如此領會。

她這番的“殷勤”,正讓前來送茶水的婢女抓了個正着。秦舫也沒什麽可臉紅的,待那姑娘走了,從容落座。

秦舫笑道:“我的畫已作好了,但這紙上一大片的空白,還需要樊小姐幫忙。”

她作畫,樊瑩能來題字,眼下若無人,她怕早就笑出了聲。這張紙,她快舍不得送給樊瑩的家人了。樊瑩的畫像要她畫多少都成,今日這樣的機會卻是不多的。昨日如逝水,今後她能毫無顧慮拿來作念想的,也就是此時此刻,刻入眼中的樊瑩。

秦舫原想過避開樊瑩,這一回倒又想開了。多看一眼少看一眼,總有一日樊瑩徹底成了鏡中花,她連這猶豫的工夫都不再有。何不趁眼前,貪看個恣意呢?

時間正似白馬過隙,窗外的夕陽餘晖抖落在秦舫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走到避光處。

秦舫道:“我該要走了。”天下無不散之宴席,而她來見樊瑩,也只能随緣而止。

樊瑩愣了愣,擡手喊來自己貼身的婢女,道:“那我請青兒送你。”

一個小紅,一個青兒。怎麽飽讀詩書的太師府貴小姐和她一樣的懶怠起名?倒是可惜了這兩個水靈靈的小丫頭。秦舫忍俊不禁,心中灰霾一時倒都褪盡了。

跟着青兒一步一步,便與樊瑩漸行漸離。一路忍着沒再回頭,及到了院門口,她還是沒忍住回了頭。

從這裏,原是什麽也見不着的。

秦舫低頭抿着笑,眼中眸光閃爍。

堂堂一個太師的女兒,從來是掌心明玉,樊瑩未曾主動結識過哪家的小姐。自有玲珑的心竅,也知曉許多場合湊上來的小姐們,比起她們自身,更多是代表家門。

何以那一個人是例外?

因玄陰暗指是秦舫将要改變自己的命格?又或是,因那人言行縱有千般的疏漏,卻實實在在眼中心中只她一人,而非是什麽太師府出身?

樊瑩将秦舫的畫令婢女着手處理了,否則太容易損壞。書房裏又是她一人,日頭昏昏,她點了油燈,在燈下展開樊太師送來的信。是些父親于女兒的溫言,并未談及其他,而另一邊她卻聽母親說,樊太師私下與那位晉王走得稍近了。

旁人不通曉內情,看晉王還是皇帝重視的兄弟,但晉王,實則是那位的眼中刺。若當年沒有玄陰治好太上皇的病症,太上皇未曾“幡然醒悟”,時下不少人都以為,要登上皇位的應該是當年聰慧機敏的晉王。且不說确有其事,便有其傳聞,也足夠晉王在皇帝那裏讨不到好了。偏偏,這位皇帝對兄弟異常的親厚,并未顯出端倪來,倒看似是這位晉王按耐不住心思浮動。倘若皇帝當真對兄弟心意拳拳,又怎麽會把晉王逼到如今,露出“馬腳”來。

樊瑩閉門不出都瞧出了不對,這兩位在明面上撕破臉皮,恐也是不遠了。周永章接過皇位的八年裏,不過做些小規模的修修補補,自去年起才有大動操戈的意向。只這意向就令朝臣惶惶不安。晉王未必能一擊必中,但今後确實不會再有更好的機會,何況,周永章一招一招,也将他趕到了這一步。

樊瑩是好奇自己父親将要在其中扮演何種角色,才想起請秦舫作來客,好從晉王妃處探問些眉目來。但……這個念頭自她見到秦舫的一刻就全然被抛擲腦後。作畫、題字,真做些朋友間的玩樂,待秦舫離開,心有遺憾,更覺平時寂寂。

那時樊瑩恍然大悟,自己第一時間念及秦舫,并不因為想從秦舫這一處窺伺朝局,而因為……她心中也時時記得那位自稱仰慕的秦小姐。

那一個“友”字,不算違心。

同秦舫的相交坦坦蕩蕩,不過,半日的時間,她存了一樣不解。不解為何,她為扶起秦舫,摔倒了那一下,能悄悄紅透了耳根。更不解,秦舫在她身後調侃一句“慢慢來”,一向平靜的心湖似有蜻蜓點過,水面微瀾。

心稍亂,身稍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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