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完)

(二十四)

秦舫讓禹嘉木報警,與什麽“正義”之心無關,僅僅是因為她不希望用自己的雙手将樊瑩推入人間的藏污納垢之地。令她意外的是,那個從來想要證實樊瑩罪行的禹嘉木,卻沒有任何行動。

她是那麽虛僞一個人,明明對現狀焦灼不已,就是不願意主動與禹嘉木聯系。直覺告訴她,樊瑩在醞釀什麽,于是……從前樊瑩跟着秦舫寸步不離,一個寒假過後,變成了秦舫不願離開樊瑩左右。

她讓自己成為阻礙樊瑩的絆腳石,樊瑩對她沒有絲毫不滿,有時,秦舫會覺得那是樊瑩無聲與她對抗的方式。但她很快又想明白,樊瑩希望她陪在身邊,并不在意她究竟裝着一顆純粹還是不純粹的心。

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随白馬過隙,總是一天少過一天。長期“監督”樊瑩的她只當了一星期的跟屁蟲就累了,眼看着事情并無進展,她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随波逐流才是她最拿手的。

夜裏十一點,小區門衛關了大門,樊瑩與秦舫前後腳離開住所。秦舫依然不知道樊瑩的計劃,她只是盲目地相信,自己能夠及時阻止樊瑩的行為偏差。在接受樊瑩不完美的同時,她漸也接受了自身缺陷。接受她也如樊母一般,将自我強加在樊瑩身上。

半夜來找樊瑩的是剛從醫院出來的郵件男,額頭上的紗布還沒拆掉,精神頭倒是很好。他們在一團漆黑的行道樹影下談話,秦舫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只看出郵件男情緒激動了一陣,而樊瑩不知說了什麽安撫他。

偷聽他們的,并不止秦舫一個,橫跨一條街與禹嘉木交換了眼神,秦舫一時想不清自己為什麽要出現在這裏。禹嘉木離樊瑩很近,借着黑暗隐藏了行蹤,待那朵掩蓋了月華的流雲走遠,他自然而然暴露在樊瑩眼皮底下。

樊瑩與郵件男站在夜色中,原形畢露,與白日沒有一點相同,禹嘉木或許是直覺感到了危機,指向秦舫的方向二話不說就将她供了出來。

這場面,算是二對二,秦舫的出現給他壯了膽氣,他又了看戲的餘裕。只有他真的聽到了樊瑩與郵件男二人的對話,他清脆地笑了笑,對郵件男說道:“你真厲害,能夠不求回報繼續喜歡樊瑩。”

禹嘉木會出現在這裏,是被郵件男“騙”來的。郵件男說會給他機會錄下樊瑩親口承認罪行的音頻,現在看那人被樊瑩三言兩語哄得倒戈,禹嘉木覺得自己上了當。

樊瑩教這兩人抓到現行,依然從容,她向秦舫伸出手,聲音放得輕柔,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撒嬌,“秦舫,到我這裏來。”

樊瑩的自信是有理由的,秦舫身體比頭腦先行一步,已經小狗樣地奔到了樊瑩身邊。回過神來,秦舫尴尬地埋下頭,樊瑩則露出了笑意。她一偏頭,笑意裏人類的溫情頃刻都散盡,她拿空洞幽深的眼神盯着禹嘉木。

她問:“為什麽你不高興看到我和秦舫在一起呢?”為什麽要在我取得成果的時候窮追不舍,讓我得到一場空?

樊瑩不知從哪摸出了一把水果.刀,她走到禹嘉木面前,他們中間橫着鋒刃。

這個場面與幾年前樊瑩保護秦舫,并沒有什麽不同。秦舫忽然想到,在樊瑩的立場,這一次她是在維護彼此的關系。直到此刻,秦舫方才清醒地意識到,樊瑩可以為了掃清禹嘉木,騎車将他撞傷。她沒有什麽不可為。

“別這樣……樊瑩,你把刀放下好不好?”

秦舫聲音顫抖,她不确信自己真的可以說服樊瑩。與她的擔憂相反,樊瑩真的折回了。只不過樊瑩将水果.刀遞給了郵件男,局面變成了郵件男威脅禹嘉木而已。

禹嘉木赤手空拳,又有一條拖後腿的傷腳,他面對反光的兇.器不敢妄動。樊瑩沒将他放在眼裏,轉身以後只關心秦舫的反應,昏暗的光線裏她的雙眼依然流轉着潋滟的水波,美人目中隐隐藏着期待。

她問:“你怕我嗎?”

“不怕。”秦舫急得快哭出來了,聽得她這句,樊瑩竟有些失望。

眼看着郵件男揚起手要将刀刺入禹嘉木的肚腹,秦舫尖叫一聲,忍不住捂住眼睛。

刀尖觸到禹嘉木的外套就停下了,禹嘉木驚出了一身汗,同時他察覺到什麽:樊瑩并不想要誘出他,真正咬了魚餌的是秦舫。

你怕我嗎?秦舫說不怕,樊瑩才讓郵件男虛晃這一刀。樊瑩為什麽要這樣再三地檢驗秦舫,确認脫險的禹嘉木回歸了旁觀立場,仍然看不穿樊瑩的用心。

沒聽到刀鋒刺入血肉的悶響,秦舫捂着眼睛還是不敢确認,樊瑩就一點點掰開她的手。

“你看。”

那把刀變戲法似的又回到樊瑩手上,她劃開自己的外套,皮肉破了一條狹長的縫隙,血液将衣料染成暗紅。樊瑩皺了皺眉頭,像是對這個流血量不大滿意。

“秦舫,你不怕嗎?”她開始焦急了。

秦舫一把抓走樊瑩手上的刀,手指掐在刀鋒上,她才發現那把刀根本就沒有開刃。樊瑩花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制造出眼前的效果!

“你是瘋……”了嗎?說到一半,秦舫恍惚想到了什麽,她想到了在樓梯間摔倒的“秦舫”,關心的話語,轉頭就變成了一聲冷哼。

“你真的是瘋了。”

也是瘋了,才會演這出戲,希望她像少女的“秦舫”,受盡驚吓将所有驚駭的記憶抛到腦後。

“哦。”樊瑩頹然地坐在地上,眨眼像被抽幹了力氣。傷口處還在往下滴血,秦舫在氣憤中也沒看得仔細,直到樊瑩“嘭”一聲倒在馬路上,秦舫才撥通了急救電話。

她以為樊瑩在做戲,就想不到樊瑩下手這麽沒有輕重。

為什麽呢?拿外套捂着樊瑩的傷處,手上淌滿了血,秦舫滿面失神。

到這時,秦舫也不得不相信,她與樊瑩走不到一路。

“你想要離開啊?”秦舫心同死灰,系統卻興奮不已,它說,“你在這裏待得夠久了,我沒有那麽多能量讓你浪費。你能自己想通最好。”

“到下個世界,我借那個地方升了級,我們離目标就只有一步之遙。”

它為計劃的實行興奮不已,秦舫只聽到了最後一句。

她着魔似的問它:“按你說的,我能見到真正的樊瑩嗎?”

有那個“真”,眼前就都是“假”了吧。

樊瑩受了皮外傷,出院就立刻到警.察局自首,但警.方并沒有受理,因為除了樊瑩的心證,就連受害的當事人都不承認有這件事存在。

樊瑩住院期間,秦舫去看她,她讓醫護人員将秦舫攔在外頭。等她耐不住想見秦舫,她才發現,這個人好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

到長途車站買了最近的一輛車,身無長物乞丐樣到了燕京,樊瑩直奔秦舫燕京的家。她見到的秦父秦母對她的出現毫無預料,不過也熱情地将她請進家門,樊瑩僵着一張臉,機器人的芯子都快壞了。

從秦父秦母那裏,她知道秦舫撞了大運公費出國去了。

秦舫抛下她了。因為她徹底傷到秦舫的心了。

樊瑩變成了壞掉的機器人,臉上的肌肉沒了生機,像是糊在五官上的泥。晚上她躺在秦舫的床上睡覺,一雙眼睛扭開了水龍頭一樣,往下不停地滴水。

樊瑩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難過,也不知道她現在心口酸酸的全是委屈。

為什麽會那樣欺騙秦舫呢?她的想法很簡單啊,她只想在秦舫心裏當一個簡簡單單的同學。她只想将一切調零,成為秦舫心裏完美無缺的戀人啊!秦舫不是那麽期盼嗎?

秦舫果然也無法接受真實的自己吧。

樊瑩抱着膝蓋團成一團,整個人像是在墨水裏浸過,灰撲撲的。

她為秦舫的不辭而別難過傷心,旁人為秦舫的得償所願開心。沒有一個人知道,出國留學的那個秦舫已經不是秦舫了。又或者說,系統大發慈悲,按原著裏女主的性格,将那個原版的秦舫換了回來。

前兩個世界,秦舫都身無牽挂,這一世與她有接觸的人多了,系統才沒讓秦舫死遁。

這個世界的時間如同逝水,秦舫被系統帶入一個全新的書中世界,與這位樊瑩已經不在同一個時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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