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中的誓師大會歷來都是在高考前一個星期舉行,默認了由年級第一的學生負責領誓。
徐憶澤高中三年雖然一直穩居第一,但人并不高調,甚至是沉默內斂的。因此很多同學對他本人十分好奇,不知道他在這次誓師大會上會如何表現。
不僅是畢業班的學生,其他年級也來了一群圍觀的。
當徐憶澤站到臺上時,整個一中都沸騰了。
少年剪短了頭發,沒有了會稍稍遮住眼睛的劉海,立體的五官更加突出,整個人顯得更加幹練精神。他穿着一中傳統的校服,寬大的校服掩蓋不了他提拔的身姿和修長的身材。
他的目光掃過臺下,在高二理五班那裏微頓了一下,嘴角微微勾出一點弧線,而後以滿滿的氣勢與信念,無可匹敵的少年志氣,領誓道:
“砥砺奮戰!勢在必贏!”
“全力以赴!無愧青春!”
“自強不息!超越自我!”
鐘琋在臺下,望着他,眼淚不禁流下。
其他學生站在這裏,誓詞所喊出的或許是對高考的決勝之意。而徐憶澤站在臺上,他的誓詞,更是對命運的抗争與不屈。
他是她追尋的身影、奔跑的方向、前進的燈塔。
……
誓師大會這一天,很多許久不見的同學都回到班裏,有的同學拿出了相機來合影,有的開始簽同學錄,這種熱鬧的氣氛算是高考前的最後一次發洩。
徐憶澤桌前被擠得滿滿當當的,連鐘琋都無法坐回自己的位置,只能跑去找隔壁班的李倩霖聊天。
李倩霖的爸媽給她買了臺最新的數碼相機,她和鐘琋在走廊上合影自拍了一會兒,說:“借你,你去跟徐憶澤合個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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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啊,我沒想跟他合影啊。”鐘琋一臉通紅。
“你不喜歡他?”
“哪跟哪兒!”
“他不喜歡你?”
鐘琋整個人都要被燒着了:“你胡說什麽啊!徐憶澤是什麽啊,學神呢,神對人間的事情不感興趣。”
李倩霖露出壞笑,剛想伸手彈一下鐘琋的腦門時,徐憶澤走出教室,對鐘琋說道:“我有事找你。”
鐘琋連忙跟着徐憶澤走。
李倩霖舉起相機,對着兩個人的背影,“咔嚓”按下快門。
……
北樓。
“你找我什麽事啊?”鐘琋問,突然恍然大悟,“哦對了,是我說過有題目要問你。不過我習題冊放在教室了,你等我,我回去拿一下。”
“鐘琋,”徐憶澤叫住她,“這段時間我沒來,沒有情書嗎?”
“有啊有啊,還挺多的,”鐘琋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徐憶澤為什麽會突然關心起情書的事,畢竟他那麽多年收到的情書也不下幾百封,就從來不見他關心過,“因為不太方便放在教室,我就拿到我家裏了,要不一會兒你跟我去拿一下?”
她回頭,正準備走,就被人拉住了胳膊。
她怔怔轉頭,不解地看着徐憶澤,只聽他問道:“你幫人送過那麽多情書給我,那你的呢?”
他收過很多人的很多封情書,但他唯一只想得到她的一個答案。
“我的?”鐘琋整張臉騰得通紅,心跳也不由自主的加劇狂跳,他手心的溫度透過她的校服,傳到她的皮膚上,像是激起了一層疙瘩,“我……我……”
徐憶澤松開手,笑了起來。
她見他耳根也通紅了,忽然想起剛才李倩霖問她的話。
——“他不喜歡你?”
不是,一定不是不喜歡,心中一定是有個位置的!
此時,少年的眼神就像春天裏吹皺了漣漪的深潭,每一點反射的波光漣漪都是全部心事的表白。
……
然而,等到高考結束,再到填報志願前,鐘琋都再沒見過徐憶澤,唯一聽到有關于他的消息,就是他不負衆望地拿了省狀元。
鐘琋的高考成績算是正常發揮,但距離A大H大的分數線卻正是差了那麽一口氣,報了後不一定能錄到。鐘父鐘母勸她為了穩當起見,就報海市那所僅次于A大H大的國內頂尖高校,而且一定能安全錄取到。
鐘琋有些不甘,只能去請教魏明博志願填報的事,順便側面打聽徐憶澤的消息。
魏明博也勸她報海市的大學,而在談及徐憶澤時,他有些神色閃爍。
鐘琋心中開始發慌,這次她沒有叫上劉伯陪同,就一個人沖去了徐憶澤的家。
他家的大門緊閉着,她敲了許久,也沒人來開門。
有路過的人看到她,都露出慌張驚駭的模樣。
有個路過的大媽還好心地勸她:“小姑娘,這家人不在這裏了,你以後別來了。”
鐘琋還想追問,大媽擺擺手,避而不答。
他們家人都不在這裏了?是搬走了嗎?那他為什麽不告訴她?他會去哪裏呢?
到了最後确認高考志願的時候,鐘琋固執地還是填報了北市的一所大學。這所大學雖然不及A大H大,但在全國來看,也算是排名靠前的一流大學了。
反正徐憶澤肯定會填A大和H大中的一所,只要在北市,以後就一定能見到的。
可是,等到一中發布高考錄取情況時,鐘琋卻驚訝地發現,那張紅紅的高考喜報中,有所有優等生的名字和錄取學校,甚至還包括她和李倩霖的,卻的的确确沒有徐憶澤在其中。
她又反反複複核對A大和H大的錄取名單,終于相信,真的沒有徐憶澤,他沒有被這兩所大學中的任何一所錄取。
他消失了,從她的生活中,從她的世界裏,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
鐘琋的大學生活是從一片茫然中開始的。
她的大學離A大和H大都挺近的,她偶爾空閑時,還會坐着地鐵去這兩所大學,在校園裏逛上一整天,注意來往的人,幻想着也許她當時是看走了眼,沒有注意到錄取名單上徐憶澤的名字。
直到大一上學期快結束時,她才接到了劉伯打來的一個電話。
“琋琋,你拜托我找你的那個同學,我打聽到他的消息了。”劉伯的聲音很低,甚至是有些冰冷。
鐘琋站在北市冬日漫天的飛雪中,聽到了她這輩子最不敢、也不願相信的一個故事。
就在高考誓師大會結束的那天,本市發生了一起命案。
起初,住在附近的居民聽到這家家裏傳來了打鬥的聲音。由于這個家庭随時爆發各種矛盾沖突,他們也已經習以為常了,并沒有在意。
但這次的打鬥随着女人的一聲尖叫而結束,就像突然間被按下了暫停鍵,有居民覺得不太正常,急忙報了警。
警察到達現場時,女人被她的兒子緊緊抱住。
她手裏拿着一把刀,刀上染滿了血。
血是來自于她再婚的丈夫。
而她這個丈夫,已經死在了血泊中。
由于刀柄上有她和她兒子的指紋,于是兩人都被帶到了公安局。
女人已經神志不清了,一會兒說是她殺了她丈夫,一會兒又說是她兒子殺的。
少年一直沉默不語,雙眼通紅。
夜裏,少年的高中班主任趕到了公安局,告訴警方這少年還有一個星期就要參加高考了,希望警方能讓他先參加考試,等考完之後再配合此後的調查。
在層層報告後,上級同意了這個要求,并派了民警二十四小時跟随盯着少年。
高考那天,少年被安排了一間特殊的考場進行考試。
在考試結束後沒幾天,女人似乎清醒了過來,一口咬定是她兒子殺了她丈夫。
少年沒有辯駁,于是被關進了看守所。
在看守所裏,他得知自己的高考成績是全省第一。但由于案子的最終調查結果還沒有出來,他沒能趕上填報高考志願。
直到這一年的冬天即将來臨時,經過民警的技術鑒定,認定了殺人犯是少年的媽媽,他才終于被釋放了。
但他已經錯過了一切。
……
徐憶澤知道,他已經沒有家人了,來看守所接他的,是他的班主任魏明博。
徐憶澤坐在魏明博的車上,聽魏明博為他重新規劃将來。
“你考慮一下,可以到一中來複讀。如果你覺得有心理負擔,我幫你找找關系,看看其他中學哪一個可以收你。你的成績那麽好,肯定有中學願意收你去複讀的……”魏明博滔滔不絕,試圖打破車裏的沉悶氣氛。
徐憶澤沒有吭氣。
這時,車載廣播裏面出來一則消息:“今年,我市十佳優秀企業家名單公布……鐘氏企業董事長兼總經理再度獲此殊榮,在過去一年時間裏,他秉承‘企業奉獻社會’的精神,多次捐助貧困山區,幫助近百名失學兒童重回校園,并捐資修建了第四所希望小學……”
徐憶澤安靜地聽着,聽着與他心愛的女孩有關的新聞。
她的家庭太美滿了,她的人生并不應該有任何污點。
他如今雖然洗脫罪名,但已是滿身塵灰,沒有資格再站在她身旁。
除非……
除非有一天,他所獲的榮耀能将一切過去都覆蓋掉,能讓世人對他刮目相看。
“魏老師,我有個不情之請,您能否借我一筆錢,”徐憶澤終于開口了,“我想試試申請國外的大學……”
魏明博明白,縱使他複讀,即便是再拿一個高考狀元,很多人還是會對他指指點點,還不如放他去國外,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讓他能得到重頭再開始的勇氣。也許過些年,大家把這件事淡忘了,他還能再回來。
徐憶澤的履歷十分優秀,很快便得到了幾所世界頂尖大學的offer,他選了美國的一所大學,和他鐘愛的物理專業。
在離開的那天,魏明博拿出一個鋼筆的筆套。
“這是什麽?”徐憶澤奇怪地問。
“高考結束後,鐘琋來問我高考填報志願的事,當然,她其實是來打聽你的消息的,我沒有告訴她,”魏明博淡淡微笑說,“她那時候很着急地跑了,這個筆套就忘在我的桌上。”
徐憶澤接過筆套,緊緊捏在手中。
作者有話說:
回憶結束,下一章回到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