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飛機在萬米層雲上。
鐘琋望了一會兒機窗外的湛藍天空, 随即拉下遮光板，打開閱讀燈，看一本向周剛剛出版的專業書。
她身邊的女乘客本來是在閉目養神, 忽然醒了過來, 轉頭看了一下鐘琋手裏的書，說了句：“向教授還是筆耕不辍啊。”
“您認識向老師？”鐘琋有些驚喜。
女乘客約莫比鐘琋大着五六歲，戴着無框眼鏡，身着淺鵝黃的襯衣, 深色西裝外套，濃密而微微卷曲的頭發落在肩頭，長相精致漂亮。她推了推眼鏡, 輕笑道：“老向是個靠譜的老師, 好好跟着他，一定能學有所成的。”
說罷，女乘客又閉上雙眼，繼續休息。
鐘琋不敢打攪身邊這個看起來似乎很大佬的女士, 只能自己默默地看書。
達到德國時已是當地傍晚。女乘客與鐘琋淺淡地點點頭，便先一步下機。
鐘琋在機場內輾轉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在接機口見到了會議主辦方安排的接機人。随後乘車到了下榻酒店, 住進房間。
房間裏開了足足的冷氣, 凍得鐘琋忍不住加了件外套。會議明日才開始，她準備今天把飛機上未看完的那本書給看完掉。
只是剛坐到桌前，她就鬼使神差地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本雜志。雜志是德文的，她看不懂內容, 只能随意翻了翻裏面的插圖, 卻一眼看到了內頁中徐憶澤的照片。
明明已經遠離他所在的城市, 他卻似乎總在身邊。
再自問一番, 其實也知道，那麽多年，她的周圍不是沒有出現過優秀的男人，只是曾經在北樓的目光相接，在朝陽下的共讀，在家裏一整個假期的同處，還有他拉住她的胳膊那一瞬間的肌膚碰觸，讓她無法再與其他人分享自己一點一滴的時光。
就算現在的他屬于另一個人，但回憶裏的他永遠只屬于她。
詢問了酒店服務員後，服務員表示房間內的雜志可以帶走。
鐘琋把那本雜志放到行李箱的最下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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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是個紀念吧。
……
徐憶澤聯系了H大，說明了自己入職的一些要求。
H大的辦事效率極高，沒幾天便回複了：歡迎徐憶澤教授入職我校物理與天文學院，您在我校的一切待遇将按照最高标準執行，實驗室也将依照您的需求盡快配置完畢。
徐憶澤看完郵件，又處理了一些工作事項後，合上電腦。
天黑了。
他獨自走在一中校門外的道路上，站在亮着燈光的櫥窗前，看着櫥窗裏自己的照片與簡介。
現在是暑假，整條街上都沒有一中的學生，只有路人不斷地從他身邊經過。有人會駐足在櫥窗前觀看一會兒，也有人只不過是匆匆瞥過一眼便離去。
對大多數人而言，高考只是人生的一個中轉站，或者重要，或者也沒那麽重要，過了這個站點後，就各自奔往命運所向。
他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指向何方，于是一直在努力奔跑中，希望能早些看清那個最終能讓自己心安的地方。
徐憶澤走到了面館門前。
假期裏，來吃面的人不多。面館老板吹着風扇，樂呵呵地看着手機視頻。
徐憶澤走進坐下，要了一碗面。
見客人開始吃面，老板笑嘻嘻地坐到徐憶澤對面，開始唠道：“怎麽樣，我們這裏的味道是不是挺好，我記得您前陣子來過的。”
“和記憶裏一樣，很好吃。”
“是嗎？您以前也是一中的學生嗎？您上次和朋友在一起，我沒好意思多和你們聊天呢，”老板來了勁兒，“要我說吧，我家這店開了那麽多年，可以說是養活了一中一屆又一屆的學生，大家就算如今是天涯海角的，一旦回來母校，肯定會來我這裏吃面。”
徐憶澤輕輕點頭。
老板繼續吹噓着：“你知道不，一中有個老師辭職要去北市，還讓我考慮做成真空包裝的，給她寄到北市去呢。哈哈，這個業務我大概就做不了了，但足見我這味道，啧啧啧，牛逼啊……”
一中老師，辭職，去北市？
徐憶澤：“您說的是鐘琋老師嗎？”
“哦，您認識她啊？”老板笑了，“是啊，她家就住在這附近，她只要晚上加班，回家前都會來吃上一碗，我敢保證她去了北市之後肯定會很想念我的。”
徐憶澤抓住重點：“您說，鐘琋老師住在這附近？”
……
曾有一個暑假，徐憶澤在鐘琋的這個房子裏住過很長一段時間，而她每天都會從父母家到這個房子來學習。
過了那麽多年，他以為那房子都早已賣掉了，沒想到她竟然還住在那裏。
他問老板打包了一份面，說通了小區的保安，将他放了進去。
這個小區的房子已經很老了。樹木也比過去蔥郁了很多。昏黃的路燈在樹蔭中顯得更加暗淡，在地面上落下大片大片的陰影。
站在那曾經熟悉而經年未變的門外，徐憶澤深吸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心緒平靜下來，随後才輕輕按了門鈴。
每一聲鈴響，都令他渾身因歡喜、因緊張、因激動，而不住顫抖。
只是過了許久，沒有人來應門。
他一直站着，手裏的面漸漸冷了。
原本以為他與她之間相隔了一個電話，現在覺得也許是隔了一道門，後來才發現是隔開了十多年的時光。時間的距離沒有那麽容易彌合。
看來，今天晚上她沒有住在這裏，大概是回她父母那裏去了。但他并不知道她的父母住在哪裏。
他将那碗面留在了她的家門外。
……
辛成把奶茶讓桌上一放，拍案而起：“你确定要去北市？真的是去H大？”
“不是你留了兩張紙給我嗎，就在我喝醉的那個晚上，”徐憶澤一邊收拾行李，一邊看了看表，“飛機三個小時後起飛，有時間我會回來看你的，當然你也可以到北市找我。”
“雖然知道你會走，但這也太快了，我沒法接受你就這樣離開我，”辛成一副哭臉，故意誇張着語氣，“你感情受挫了也不能來傷害我啊，我好不容易把你盼回國，你居然就這樣就走了。不行，我明兒就跟我爸說，我也要去北市。”
辛成家裏是做房地産開發的，主要業務就集中在本市。他父母将他送到美國去讀商業，就是為了将來繼承家業。
“沒辦法，我在H大那邊的實驗室準備開始建設，我總得提前參與進去，以免不符合條件，”徐憶澤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走吧，送我去機場，給你多與我相處的時間。”
機場內，航班起落升降的廣播聲不絕于耳。
辛成跟着徐憶澤的身後，還在叽叽哇哇地抱怨徐憶澤決定做得太快，沒有給他時間做準備。
徐憶澤拖着行李，表情不像其他新履職的人那樣欣喜。他需要思考的事情和協調的關系太多，目前沒有處理好的問題也太多，樁樁件件纏繞着他，令他倍感壓力。
有年輕的情侶在安檢口擁抱吻別，戀戀不舍。
徐憶澤與辛成從他們身邊走過時，辛成小跑幾步上前，湊到徐憶澤耳邊：“我知道你為啥一副臭臉了。”
徐憶澤不理睬辛成，将個人證件交給了安檢人員。
辛成不能跟着進去，只得退後，對着徐憶澤的背影喊道：“你等着我！我一定會去北市找你的！”
那對年輕的情侶和周圍一些群衆都望向了辛成。
辛成：……誤會了，不是那種關系。
受不住衆人的炙熱目光，辛成急忙灰溜溜地跑掉了。在直達機場停車場的電梯上，他無意回頭時，看到鐘琋從國際到達口走了出來。
難怪徐教授怎麽都找不到人，原來人是跑國外去了啊！
辛成下了電梯，放慢腳步，只等着鐘琋從他身邊經過，然後叫住了鐘琋。
鐘琋有些驚訝：“辛成？”
“還記得我的名字呢鐘老師，”辛成吊兒郎當地雙手插袋，随在鐘琋身旁，“那為什麽還要把我微信給删了呢？”
鐘琋沒有回答。
“你在躲着徐憶澤嗎？”
“什麽？”
辛成一臉勝券在握，“所以還專門跑國外去了？不過沒有用了，徐教授今天去H大履職了，今後你在校園裏說不定随時都能見到徐教授。”
徐憶澤，他去H大了？
鐘琋這一念頭剛起，馬上就被她克制住了，轉而問道：“你怎麽知道我考了H大的博士？”
“上網啊，什麽信息都能查到，區區H大的博士錄取名單算什麽，”辛成在鐘琋眼前晃了晃手機，“人文地理學全日制博士研究生，對吧？”
鐘琋才經過了長時間的飛行，整個人都十分疲累，但對眼前這個無聊的男人，她也只能是一聲嘆息，“沒錯，我是考上了H大的人文地理學博士……”
辛成得意地嘿嘿笑。
“但我也考了A大的自然地理學博士，”鐘琋繼續道，“最後我選了A大，我更喜歡自然地理。”
笑臉僵在了辛成的臉上。連同他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直到鐘琋走遠後，辛成才艱難地回過神來，打電話給徐憶澤：“老徐，你飛機要起飛了嗎？H大那邊你還能拒絕嗎？我突然覺得A大其實也很不錯嘛對不對？要不你考慮一下聯系聯系A大？”
作者有話說：
辛成：我命休矣~~~
鐘老師在飛機上遇到的那位女士，是下一本的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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