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鐘琋的腿傷終于是在入夏前就完全好了。
鐘父鐘母在北市陪了她幾個月, 也念着老家,再三囑咐了鐘琋的生活起居諸多事宜,才不舍地走了。
臨走前, 鐘父還語重心長地提醒鐘琋, 若有什麽處理不了的事情,盡管給鄭安東打電話求助。他們已經與鄭安東打了招呼,鄭安東定會照顧她的。
鐘琋無奈點頭應是。
她是在不願意去打攪父母的這個故交,更何況這人還是鄭慶楠的小叔叔。一想到鄭慶楠的嘴臉, 她就渾身不自在。
父母一走,她便将屋子重新布置了一番,按照自己的喜好, 把其中一個房間直接改作了書房, 又添置了不少家具和軟裝,看起來與她在一中旁的那房子有了幾分相似。
除了弄自己學業上的事外,鐘琋開始與暫管奎潔工作的老師慢慢交接着一些事務。
她被安排負責大二的學生。
這個年級的學生已經褪去了剛入大學時的興奮與激情,加之大二的課程壓力很大, 一些人找準了人生方向,開始迎頭猛上,有學術潛力的孩子也會在這時候嶄露頭角。但也有一些學生開始迷茫了, 整日惶惶的不知要做什麽才好。學生分化, 老師需要考慮和照顧的問題就更多了。
她被拉入了大二的學生幹部群。
幾十個學生整齊劃一地叫着“老師好”。其中一個名為唐亮的男生叫成了“學姐好”,被大家起哄要求重新叫一遍。
其實這種身為老師的感覺是非常熟悉的。她在一中工作了五年,五年來也一直以這樣的角色存在着,如今重拾起來, 令她不住有些感懷。
……
鐘琋被安排了與奎潔一間辦公室, 因奎潔還在産假中, 她便獨享了一整間。
工作中的瑣事雜多, 每天都只有在中午和下班後,她才有空來做自己學業上的事情。
向周擔心工作影響到她讀博,找她聊了兩次。在得知他們合作的那一篇文章已經收到用稿通知後,向周這才松了口氣。如今她才博一,便有了兩篇高水平核心期刊的論文,畢業的資格算是穩穩拿在手裏了,若是開題報告能在博二時完成并完成開題答辯,按時間來說,的确可以提前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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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周對這位關門弟子的好感又蹭蹭蹭上升了不少。
“小鐘,其實你在我門下也快一年了,我老頭子也一直想問問你,”向周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看着鐘琋,突然問了個很是無關緊要的問題,“你為什麽會來讀博?那麽努力又是為了什麽?”
為什麽會來讀博?
自然是熱愛這個專業。在一中五年,她在教學育人方面獲得了許多的成績,她也樂于去鑽研教學方法之類的問題,可時間長了,也覺得自己越來越缺乏東西可以輸出給學生,自己也感到了不少的空虛。
而且……
鐘琋望着向周,眼前卻是另外一個人的臉。
她曾在勸誡學生楊心羽,不要為了何天奇而放棄自己的人生道路,因為一個人的婚姻、伴侶、愛人,應當是能與他并肩的人。
徐憶澤已經站得很高了,他口中的愛人,應是與他旗鼓相當的人。
她也還記得曾經她勸何天奇時說,“如果她是你的夢想,這漫長的人生,還是值得為夢想而搏一把的”。
她不敢奢求能與他并肩,只想自己再努力一點,或許就會離記憶裏和理想中的那個他更近一點。
像多年前的夏天,與他一起吹着電風扇、低頭刷題時那般,只要多做一點點,分數就會高一點點,夢想也就能多一點點實現的可能。
……
這日,她如同往常一樣早早地到了辦公室。
正在處理一些雜事,突然有人敲門。
鐘琋擡頭,見是唐亮,但并不詫異。
自從她從單純的學姐身份變成了老師加學生的雙重身份,唐亮便幾乎隔兩日就會來她的辦公室,因着他們上課也順路會經過,倒也沒有什麽特殊的事情,就是随意聊聊學業上的困惑,說說同學的情況,有時候沒課,也會發揮班幹部的作用,幫鐘琋做點事。
鐘琋倒也是蠻喜歡這個略帶腼腆的男孩,而此時,她看着唐亮有些緊張地從書包裏拿出一張小卡片,遞了上來。
“這是什麽?”鐘琋接過卡片,有點疑惑。
“給學姐……哦不,給老師的……祝福……卡片……”唐亮結結巴巴。
這還至于不好意思嗎?鐘琋笑了。
以前在一中時,別說是教師節、婦女節和新年這種日子,平日裏她收到的祝福卡片也不少,有些性格活潑點的學生甚至會寫點笑話、畫點漫畫給她,她也樂于看孩子們閑暇時間的這些小心思。
而現在,唐亮交出卡片,整個人就像被刷了層紅漆一樣,丢下句“老師我還有課”,就溜了。
鐘琋一邊打開卡片,一邊犯嘀咕着自語:“他們今天上午沒課啊……”
卡片很簡單,內裏是用鋼筆所寫的簡單一行英文:“THE BEST WISHES FOR YOU”。
字是寫得格外飄逸,看起來書寫者應常用英文書寫,可見,這位唐亮小朋友的英語成績應該非常不錯。
……
唐亮抱着書包,氣喘籲籲地跑出了地理學院的大樓,拐入一條綠蔭如幕的小路,見到男人穿着白色襯衣,将西裝外套搭在臂彎間,甚是一副氣宇軒昂的俊美模樣。
“學長……”唐亮長籲一口氣。
但他再看向徐憶澤時,又不住心裏泛起了一點不知名的惶然。
這位學長,真的很不像學長啊,氣場太強了,太像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師了!
“怎麽樣?”徐憶澤問。
“卡片給鐘老師了……”唐亮聲音不自在地有點顫抖,而他也想到了點什麽,有些勸誡意味地說道,“學長,我其實覺得這樣有點不好……”
“嗯?”
“以前鐘老師是學姐,也沒男朋友,你追她,我覺得沒啥問題,”唐亮此前小心打探過鐘琋的感情狀況,“可她現在是老師了啊,你一個學生,追老師?不妥不妥,非常不妥!我想鐘老師肯定也不會答應的,畢竟老師應當立德樹人,為人師表……”
徐憶澤眼裏閃過一點笑意,但立馬收斂了起來。
他沒回答唐亮的不解,反而是問道:“去講座不?”
“講座?什麽講座?”
“隔壁H大有位物理學教授來開講座,大概在……”徐憶澤看看手表,“半個小時後開始,要不要去聽一下?”
“物理學?不感興趣。”唐亮嘟囔。高中時,他學的最為艱難的便是物理了。
徐憶澤循循善誘:“就當陪我,好不好?我一個人去,有些不太好意思。”
唐亮性格軟糯又特好說話,徐憶澤都如此央求了,他便有些不好意思拒絕,只言:“我就陪你去一會兒,我待半個小時就走。”
徐憶澤點頭。
唐亮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跟着徐憶澤走到了天文與物理學院的學術報告廳外。
令他沒想到的是,今天這報告廳外已經人滿為患,許多擠不進去的學生還久久徘徊着,不願離去。
他甚至在人群中見到了好幾個地理學院甚至是文學院相熟的同學。
究竟是哪位大咖啊?那麽牛嗎?怎麽不相關專業的學生也來了?
只是人太多了,他看不到講座的海報,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大咖前來。
而他越是疑惑,則越是好奇,于是拼命地跟着人潮往裏擠,好不容易擠進了報告廳,他這才恍然醒悟過來,徐憶澤不知何時已不見了。
人太多了,他沒有時間、也無法去找徐憶澤。
且先顧着自己吧。反正這種情況,也不可能給這位學長占座了,擠進來全靠有緣,擠不進來都怪命運。
他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和旁人摩肩接踵地站在一起,擡起下巴,眼巴巴地去望臺上。
臺上幕布後的大屏幕緩緩點亮,出現了今日講座的主題和主講人的名字。
題目的每一個字他都認識,但連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只是,那主講人的名字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徐憶澤。
H大物理學教授,博士生導師。以及後面一長串的各種頭銜與稱號。
唐亮不住揉揉眼睛,只覺得是自己看錯了。
而此時,徐憶澤已在A大校領導的引領下,上了講臺,筆筆直直地坐下。
這一出場,整個報告廳的喧嘩聲險些掀翻了屋頂,站在唐亮旁邊的幾個學生的尖叫聲差點把小唐同學送走了。
“徐憶澤?他是H大的教授?”唐亮腦子發懵,嘴上囔囔。
“當然是了,還是我們學院的外聘教授,”身邊的高個兒男生略有些不悅地說着,“人家可是世界級的科學家,你懂不懂啊?不懂你還來湊什麽熱鬧啊!”
唐亮委屈啊。他是真不知道。畢竟隔行如隔山嘛。
臺上男人的目光迅速地浏覽了全場,掃視過窗邊時,略微地停頓了一下,似乎在颔首示意。
唐亮覺得那一輕微的點頭是沖着他的,一瞬間,整個人都僵硬透了。
天呀,認識徐憶澤大半年了,他一直“學長學長”地叫對方,還會打趣人家,還說人家追姑娘是不可能有結果的。這簡直就是史上最強社死現場啊!
但回想起來,徐憶澤似乎好幾次都想跟他解釋身份,但被他的快言快語給堵回去了。
回想起這一幕幕,唐亮抱着頭,臉漲得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喂,認真聽呢,別瞎走神,”高個子男生胳膊碰了他一下,“徐憶澤的講座可是很難得的,門外還那麽多人都沒擠進來呢,你要珍惜。”
唐亮:“哦。”
真的好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