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臨近暑假, 奎潔按習俗,給孩子辦了個小型的宴請,便也邀請了同門的兄弟姐妹們一道參加。

大家吃喝盡興後一起回校, 突然, 一個師姐一拍大腿道:“對,聽說小師妹退宿舍了是吧?你現在住在哪裏啊?”

鐘琋:“就在學校附近。”

“租的嗎?”一直沉默寡言的陳昊突然輕聲問。

這段時間他的心情實在不好,雖然重新修改了博士學位論文,但還是沒過向周那關, 預答辯申請再度被駁回,更別提什麽外審和正式答辯了,這就意味着他今年六月完全沒機會畢業, 只得延期。

其實博士延期畢業也是常事, 只是延期的博士是沒有助學金的,這對陳昊來說更是雪上加霜。此前鐘琋借給陳昊一點錢,陳昊原本說過完春節便還,但如今也快年中了, 他絲毫不提這事,鐘琋也礙着面子沒說。

陳昊這時提的疑問,鐘琋只得裝作沒聽見, 生怕是又怎麽刺激到他。

師姐對鐘琋住的地方興致未減, 滿是好奇,便說現在時間還早,能不能去家裏參觀。這一建議立馬得到了所有人響應,鐘琋也不好掃大家的興, 于是領着衆人到了家中。

衆人坐在客廳, 左右環顧, 紛紛贊嘆。

鐘琋給所有人端了茶水。

師姐啜着茶, 稱贊屋子布置得很是溫馨,尤其是書房裏滿牆的書架和書籍,簡直是學術人的人間理想。

鐘琋尴尬地硬着頭皮聽大家誇贊。

“咦?陳昊師兄呢?”師姐問。

“一直在書房呢,”有人答,又朝着書房叫道,“師兄你快出來啊,小師妹泡了茶,待會兒茶水該冷了就不好喝了!”

衆人笑了笑,開始聊起了別的事。

很快,陳昊才紅着臉從書房裏出來,摸摸頭,不好意思說道:“看到師妹訂閱了好幾份學術期刊,忍不住翻了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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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聊聊鬧鬧,很快夜深了,便與鐘琋告別。

鐘琋送走了大家,回頭收拾家裏被弄亂的地方。

收拾到書房的時候,她見書架上的幾本期刊的排列順序亂了,便随手整理了一下,但卻忽而轉眼看到整齊擺在期刊旁的幾本筆記本。這是她寒假去野外調研時一個字一個字寫下的田野筆記,因為筆記已經全部錄入了電腦,她最近也就沒翻閱過,可現在看起來,似乎被人動過了。

是方才陳昊看期刊時不小心碰到了嗎?

這個念頭劃過了鐘琋心頭。

但她并沒太在意,将幾本筆記捋齊,就去做別的事情了。

……

路念皖考博很順利,收到了A大的博士錄取通知,到北市來與鐘琋見了見,就回一中去辦理離職手續了。

鐘琋想起一年前,也是這樣的夏日,她與嚴怡在晚自習後的辦公室交談,而人世間的事怎麽說得清楚呢,誰能想到一年後,她在此前根本不敢想的A大,又重拾了以前的身份,身邊還是一群年輕又充滿希望的孩子圍繞着。

最近唐亮到辦公室的次數少了許多,但鐘琋細數了他送來的卡片,發現數量還是很客觀的。

這些卡片中,有的是簡單的祝福語,有的是一些名著上勵志句子的摘抄,鐘琋對這個心思細膩的孩子十分感謝。

這年代,肯手寫文字的人已經很少了。大多數情況下,一條短信,甚至只是複制粘貼的一段文字,就将真誠或不真誠的祝福發送了出去。發送的人無心,接受的人亦是不甚在意,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或深或淺,也便這樣敷衍着過去了。

而鐘琋此時,忽然想起中學時的自己,坐在離教室門最近的那個位置,每天抽屜裏都多多少少有那麽多情書。她将情書小心地轉交給徐憶澤,就好似将她隐秘的心事,從別人的筆下,放到了徐憶澤的抽屜裏。兩人在一起晨讀的日子,奮筆疾書的暑假,共度的年少時光,如今想來真是美好的不真實,或許是因為如今的徐憶澤太過虛幻了吧。

等到忙完了一整天的工作,鐘琋熄了燈,關上辦公室的門。

學院大樓裏還有衆多的自習室亮着燈,備考期末的學生們還在埋頭苦讀。

鐘琋這個學期已經沒有課程考試和論文要求了,除了工作,她的精力全都放在了下學期的博士論文開題答辯上,如今她已經寫了好幾稿報告給向周,向周也提出了很多意見建議,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鐘老師。”

就在她走出學院大樓時,一個聲音冷不丁地在她身後響起。

有點陌生,但似曾相識。

鐘琋回頭,見到一個人影從路燈的陰影背後走了出來。

鐘琋微微蹙眉:“鄭先生。”

來人正是鄭慶楠。

“果然,你到A大工作了,”鄭慶楠雙手插口袋裏,一步步地走近鐘琋,“要不是那天在集團見到你,我都還不知我倆有這等緣分呢。”

他一邊說着,一邊看了看手表,“這個點兒下班,鐘老師還沒吃晚飯吧,要不咱倆出去吃點東西,我請客。”

說話間,他已走到了鐘琋跟前。

鐘琋哪會想到居然在此處見到鄭慶楠,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面無表情甚至略微有些冷意,低聲說道:“對不起鄭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領了,而且我已經吃過飯了。此外我還想說,希望您不要來找我了。”

說罷,她假裝無意地将戴着戒指的手舉起。這是之前路念皖送她的戒指,目的就是為了防鄭慶楠這樣的爛桃花。

只不過鄭慶楠跟沒看見似的,抱着手,一臉很是自信的笑容:“鐘老師,你也別想太多了,咱就當交個朋友吧,畢竟是一個地方的人,今後你在北市有什麽需要的,我随時都願意效勞。在外行走,多個朋友總是好的,不是嗎?”

誰要跟你交朋友啊。鐘琋在心中腹诽。

鐘琋面上已經有些挂不住了,冷笑着道:“不必了,多謝鄭先生厚愛了。”

“既然你明白我對你的厚愛,那也不用跟我客氣了。”鄭慶楠又朝着她上前一步,甚至伸出手,想去拉鐘琋。

這人是聽不懂話嗎?

鐘琋險些未避過鄭慶楠伸過來的鹹豬手,往旁邊挪了一步,但沒料一下子撞到了一人身上,方才穩住了身子。

她忙不疊地正要與旁人道歉,那人就已經開口道:

“鐘老師。”

鐘琋瞬間感到心髒都凝結了。

她不可置信地擡起頭,看到徐憶澤的下颌。

清晰而幹淨的下颌線,棱角分明的輪廓,身上還有一股淡淡的沐浴液的香味,似乎頭發也才洗過而未幹透。

他看起來好像是下班後回家沖了個澡就出來了,可是,他不是在H大嗎,這時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還是在地理學院的樓下呢?

還不等鐘琋回過神來,鄭慶楠已經語帶不悅地看着徐憶澤開口了:“你誰啊?”

鄭慶楠依仗着小叔叔在北市的地位,打聽到了鐘琋的消息,也知道鐘琋現在仍舊是一個人,于是便尋了機會來等。

今晚他是抱定了必須約出鐘琋的決心的,哪裏想到居然半路殺出個人來,而且看起來與鐘琋還似乎很熟但又隐約疏離的樣子。他想不出緣由,只覺得心頭不悅。

徐憶澤的目光輕輕掃過鐘琋的臉。他該怎麽介紹自己呢?似乎如今,他們之間像是沒有任何關系一般,甚至不如從前在高中時,還可以擲地有聲地介紹彼此的關系。

鄭慶楠見徐憶澤似乎在遲疑,大約是想到了什麽,嘴角揚起,看着鐘琋:“鐘老師,咱們走吧,這時間也不早了,別餓着了。”

徐憶澤低頭,輕聲:“鐘老師,我們約了一起吃晚飯的。”

雖然鐘琋一直以來,都極力地避開徐憶澤,避開與他的一切,但如今這情形,她必然是寧願跟徐憶澤走的。

她擠出一個笑容:“好的。”

而她也原本以為如此就可以甩掉鄭慶楠了,但哪裏知道鄭慶楠這人臉皮如此之厚,他擋了一下兩人的路,笑嘻嘻說:“既然都要吃飯,那一起吧。我請客,地點由鐘老師選,這位先生應該也不會介意吧?”

不論是說介意還是不介意,都似乎不太好。

徐憶澤剛要開口,鐘琋就皺着眉,很是嚴詞拒絕道:“這不方便,鄭先生如果你沒有別的事了,請讓我們先走吧。”

說罷,她輕拽了一下徐憶澤的袖口,松開,繞過鄭慶楠便走。

徐憶澤微怔,随即也跟在了鐘琋的身後。

鐘琋走出十來步,頓步而回頭,朝着站在原地的鄭慶楠道:“鄭先生,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見到你。”

鄭慶楠聳聳肩,沒有回答,只望着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才自嘲地笑笑。

他知道自己不是個專心的人,否則也不會離婚,更不會招惹許多的女人。可只要是他想招惹的,便沒有拿不下的,不過就是多費點勁兒花點錢而已。人嘛,總有弱點,一旦找到了弱點,就能得到這個人。

而且他可以肯定的是,鐘琋和這男人并非情侶之類的親密關系。鐘琋明顯有些刻意與男人保持距離,禮貌而小心,而那男人對鐘琋要主動些,但恐怕沒有在追求或是沒挑明自己的感情。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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