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北市又下了一場雪。

這場雪不算大, 也沒造成航班延誤。

鐘琋将行李遞給徐憶澤,徐憶澤拒絕了乘務員的幫忙,擡手将東西放進了行李架上。

“謝謝您。”年輕漂亮的乘務員說道, 臉上似有若無的有一點紅。

徐憶澤客氣地點點頭, 沒說什麽,在鐘琋身旁坐下。

這樣的場面鐘琋也沒少見,早在高中時就已見多了。如今徐憶澤已不是當初的青澀而沉默的少年,三十出頭的年紀, 出色的工作,卓然的地位,成熟英俊的面容, 大約正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時光了, 自然更比高中時更受歡迎。

“想什麽呢?”徐憶澤問着,一邊替鐘琋扣好安全帶,又将自己的安全帶扣好。

話音未落,靠走道的座位有人落座了。

那人自顧自地扣好了安全帶, 叫乘務員拿來了一張小毯子,蓋在膝蓋上,又抽出放在座椅背後袋子裏的雜志, 翻了翻, 而眼神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了坐在中間位置的徐憶澤,随機面露驚異之色。

“你是……徐憶澤嗎?”她問。難掩驚喜。

徐憶澤與鐘琋一同轉頭。

女人化了淡妝,唇角自然地翹着,中長的黑發散落在肩膀。算不得多漂亮, 但有一種清水出芙蓉的天然美感。

“我是徐憶澤, 您是……”

“記不得了, 老同學?”女人嬌俏一笑, “一中同一屆的,胡丹晴。”

徐憶澤似乎還沒想起來,鐘琋卻是恍然。

胡丹晴,文科班的學霸,當年在高考中亦是在全省名列前茅,後來和李倩霖都到了A大。按理說鐘琋與她是沒有任何交集的,奈何這位姑娘也曾寫過情書給徐憶澤,還在鐘琋這裏經手過。

于是,鐘琋這裏不由警鈴大作。

臨近春節,許多人都會從工作的城市返回老家。胡丹晴應當也是這種情況。恐怕她也沒料到,能在同一航班上遇到徐憶澤,還能恰好與他坐在一起。

“還真不記得了啊?”胡丹晴顯然有些不敢相信,按理說,都是年級前幾的學霸,相互之間當應有些惺惺相惜,即使不熟,也會多少有點了解。可話又說回來,徐憶澤本身也不愛交際,別說是其他班的同學了,就連自己班上的人恐怕也記不得幾個了。

胡丹晴這才自我安慰,釋然道,“我可是随時關注你的新聞呢,聽說最近你去美國處理事情期間,竟還抽空發了文章,填補了研究空白,委實令人佩服,”她拿出手機,“可以加個聯系方式嗎?”

徐憶澤沉默了一瞬,說:“女朋友不允許。”

鐘琋:“?”

胡丹晴似是覺得有些好笑,更多的是不相信:“怎麽會?你女朋友還管得那麽多嗎?大家也都不是小孩子了,徐教授你……”

“的确如此,”徐憶澤很誠懇地說,滿臉真摯,“多謝好意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明明知道徐憶澤只是随意找的借口,胡丹晴也不好繼續為難下去,便也收起手機,笑着換了個話題:“今年我們高中畢業十五年了,前不久聽他們說要在一中裏辦一個年級同學會,你收到消息了嗎?”

徐憶澤與以前的同學沒有聯系,自然沒有人告訴他。

而鐘琋卻是聽說過的。但同學會這種事情,大多都是講起來的時候熱鬧,真正能不能辦起來卻是未知的,所以她也沒怎麽挂在心上。

“看樣子還沒有人通知你啊,”胡丹晴笑,“也對,我記得高中時,你們班有個小郵差會幫你傳遞消息,看來沒了那個小郵差,你的倒是消息封閉了不少。也不知道那女生現在在哪裏,只怕是沒混得不怎麽樣,都不好意思聯系你了吧?”

鐘琋聽了這話,也不知是哭是笑,轉頭望向窗外。

徐憶澤見狀,握住了鐘琋的手。

而胡丹晴則在剎那的吃驚之後,更是愉快地笑了起來:“這就是你女朋友啊?還真是沒看出來。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這話裏話外,便都是對鐘琋完全看不上眼了。

只是在說話的時候,胡丹晴的目光還是在鐘琋臉上多停留了好一會兒,大約終是覺得有些眼熟,便問道:“你女朋友也是我們老鄉嗎?也是一中畢業的嗎?看起來好像有點眼熟……”

她還在滔滔不絕,徐憶澤已按下了服務鈴。

方才那漂亮的乘務員立刻走了過來,詢問徐憶澤有什麽需要幫助的。

“您好,幫我們升個艙,”徐憶澤說着,完全沒看胡丹晴驚愕、憤怒而又有些恥辱的神色,“對,就我和我女朋友,麻煩現在就辦一下。”

鐘琋印象裏的徐憶澤沉默寡言,即使到如今,也算是對人客氣溫和,但現在她才發現他還有氣死人的功夫。

跟随者乘務員去往頭等艙時,鐘琋都能感到身後似有陣陣寒氣,胡丹晴的眼神大概真的可以殺人吧。

“喂,”鐘琋重新坐下後,湊到徐憶澤耳邊小聲說,“我那時候,好像也轉過她寫給你的情書。她看起來,好像現在也還蠻喜歡……”

飛機開始在跑道上滑行,随即騰空而起,穿破雲霄。

她的“歡”字還沒落音,徐憶澤用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只有你收過我寫的。”

言下之意,大概可以解讀為“我只喜歡你”了。

……

飛機落地後,鐘琋沒有再見到胡丹晴。

徐憶澤将她送回家後,便獨自去了酒店。

前兩年,鐘琋有着學業壓力,即使回來也呆不了多長時間。鐘父鐘母雖然理解,但內心深處當然也希望她能在家裏多呆一些時間。現在鐘琋預答辯已經通過,就只等着提交送審論文和正式答辯,對鐘琋而言并沒有太大的壓力,算是可以過一個輕松的春節了。

而早在鐘琋回來之前,鐘父鐘母早已将家裏裏裏外外都打掃了一遍,連院子裏都種了新的花植,又買了很多吃的喝的,看樣子是恨不得把自家閨女喂胖幾公斤似的。

鐘琋坐在沙發上,看着面前茶幾上堆積如山的東西,聽着父母在耳邊不停勸吃,都不住地生出些不知所措。

別人家的父母都是催結婚催生子,只有她的爸媽還把她當成小孩。

而這樣的氛圍,卻也是讓人內心愉悅的。

“對了,琋琋,小徐也和你一起回來了吧?”鐘母問。

和徐憶澤在一起的事情,鐘琋其實并沒跟鐘父鐘母明說,但平時打電話的言談之間,他們其實也是猜得八九不離十了。鐘琋知道自己爸媽對徐憶澤印象不錯,但她并不能确認那是因為同情他曾經的遭遇,還是由于其他原因。

“嗯,回來了。”鐘琋答。

“你看,他家裏也沒親人,要不叫他來家裏?”鐘母有些小心地試探女兒的意見,“反正家裏那麽多房間都空着,這大過年的,住酒店也有點……”

鐘琋笑:“媽,你确定?”

鐘父也插話:“你一中旁的那房子不也空着嘛,也能住啊,你們高中時他不也住過一陣子。不過最好還是來這裏,熱鬧,就不用住酒店了。”

“行吧,回頭我問問他。”鐘琋吃着零食,含糊着回答。

“別回頭了,現在就問啊,”鐘母急了,奪過鐘琋手裏的東西,“現在就打電話給他,你爸還等着做晚飯呢。”

于是,徐憶澤剛到酒店,甚至還沒來得及辦理入住,就又拖着行李箱到了鐘琋家。

此前他們便已買了送鐘父鐘母的東西,還一直為如何找機會送禮物而發愁,此時倒也非常順理成章。鐘父鐘母樂呵呵地接下禮物,鐘母開始招呼徐憶澤吃東西,鐘父則拒絕了徐憶澤要幫忙的打算,獨自在廚房裏搗鼓起來。

這算是徐憶澤第一次正式拜訪鐘琋家,他一向從容的面容上難得有了幾分局促,雙手放在膝上,手指無意識地蜷着,很是規矩地回答着鐘母的一些話。

鐘琋原本也是有些緊張的。但畢竟是在自己家裏,端正了一會兒,便也不自覺地放松了下來,盤腿坐上了沙發。

徐憶澤側頭看了她一眼。

“琋琋在家就這樣子,小徐,你別管她,”鐘母說,“你也就當是回家了,別拘束,這段時間想吃什麽想做什麽,盡管跟我和你叔叔說,都是一家人嘛……”

這句“都是一家人”一說出來,鐘琋猛地咳嗽了幾聲。徐憶澤忙将茶幾上的水端給她。

鐘琋喝了水,終于順過氣來。

鐘母嗔怪了幾句,見鐘父終于将所有的菜都擺上桌,也就叫着徐憶澤吃飯。

鐘琋嘟囔着:“媽,你都不叫我了啊。”

鐘母反問:“不叫你你就不吃了?”

徐憶澤聽着母女倆一語一言地鬥嘴,這種感覺是他所陌生的。

在他童年和少年時的記憶裏,只有完全的忽視與冷漠,別說是大人做好了飯叫他吃,他能找到食物随意填飽肚子的機會都是少之又少。與饑餓相伴的,還有許多的家務瑣事需要他去做。或許從根本上,他就從來不知道一個正常氛圍的家庭是怎樣的,但眼前這樣的,他覺得自己很喜歡。

鐘母一直不停給徐憶澤夾菜,鐘父則是不停地詢問飯菜是否符合胃口。

徐憶澤吃着,又小聲對鐘琋道:“你爸的廚藝比你好。”

“是嗎?”鐘琋挑眉,“我做的很難吃嗎?”

“其實就好了那麽一點點,畢竟他年紀也比你大了那麽一點點啊,”徐憶澤笑道,“不過我會做飯,你不必廚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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