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夜半, 鐘琋躺在床上轉輾難眠。

徐憶澤就在睡在樓下的客房裏,她自然是聽不到樓下任何動靜的,但她的心跳卻是如鼓震動, 像是全世界都能聽見。

房門外傳來腳步聲和叩門聲, 她吓了一大跳。

只聽到鐘母的聲音:“琋琋,睡了嗎?”

“沒,”鐘琋忙坐起身來,“媽, 你進來吧。”

房門應聲而開。鐘母穿着睡裙,裙外披了一件淺米色的針織外套,她走到鐘琋床前, 鐘琋往床的另一側挪了挪, 鐘母便坐進了被子裏,很是憐愛地摸了摸鐘琋額前的碎發。

她的這個女兒已經不算小了,她在鐘琋這個年紀,鐘琋都快小學畢業了。可母親看自己的孩子, 永遠覺得她都還似在那個仍舊牙牙學語的嬰孩,她只想把自己的全都都給她,只要她能開心幸福。

鐘琋靠在鐘母的肩上。鐘母則輕柔地摟着她的肩。

鐘琋能猜得出鐘母半夜來找她的原因。徐憶澤第一次來家裏, 鐘母應該有很多話想說。

不出所料, 鐘母說道:“你和小徐……确定了嗎?”

鐘琋多少有些羞赧,不敢看鐘母,只小聲問:“你和爸爸喜歡他嗎?”

“我們喜歡小徐,是因為你喜歡他啊。”鐘母輕聲, 眼底有光, “當然我也看得出, 他也很喜歡你。”

從鐘琋第一次叫着劉伯陪她去徐憶澤家裏, 到後來徐憶澤住進她的屋子,以及到後來的後來,徐憶澤出事,她幾乎整個大學期間的心不在焉,再到之後回到一中任教。雖然說作為父母,他們支持女兒人生之中的每一次決定,卻也希望她能在衆多的選擇之中挑出最佳的那個。鐘琋不是沒有別的選擇,可她所選擇的選擇,都是還是圍繞着曾經的那個人。

……

除夕夜,鐘父簡單地燒了幾個菜,如同日常晚飯一般,幾人圍坐着,聊着閑話。

電視裏一直響着喜慶的音樂,家裏也裝飾成了紅彤彤的一片。手機也是鈴聲響個不停,祝福的電話和短信不斷湧進來。

徐憶澤此前在美國時,并未怎麽感受過這種祝福不斷的氣氛,而自回國以來,各種聯系人也多了,此時如同鐘父鐘母一樣,回信息亦是手忙腳亂。

鐘母切好水果,放在茶幾上:“小徐,吃水果啊。”

徐憶澤規規矩矩地放下手機,正準備吃塊西瓜,微信一下子叮叮當當地湧進了無數條信息。同時的,是鐘琋的手機也是一樣地震動起來。

他倆對視一眼。

然後低頭。原來是他們一中校友拉的微信群,目的便是此前胡丹晴所說的同學聚會。

也不知負責人從何處打聽到了徐憶澤的聯系方式。

群裏有人眼尖,立馬就叫了起來。

【我沒看錯吧?是徐憶澤進群了嗎?】

【誰?徐憶澤?啊,學神!學霸!我的偶像!】

【拜托,學神和學霸都不足以形容他了吧?人家可是能留名青史的大科學家呢,有幾個學神和學霸能達到他這種地位!】

【徐憶澤看我!我是高一時體育課跟你打過籃球的!】

【我還跟徐憶澤呼吸過同片空氣呢。】

【我還跟他吃過同一個食堂呢。】

【我和他……呃……都是男的。】

鐘琋看着群裏吵吵嚷嚷,信息不斷累起來,心裏不由感慨徐憶澤的魅力和號召力的确是大,這都過了多少年了,群裏面很多人恐怕都從未和徐憶澤說過話,但一聊起來,便都像是半分隔閡也無。

她又瞥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徐憶澤,只見他眉心微擰,盯着屏幕,仿佛對群裏有關他的信息很是困惑。想想也正常,他高中時極少與人交往,和班裏的同學亦是關系淺淡,那時候也沒有現今這樣方便的網絡聊天功能,自然是很少聽到別人對他的評價了。現在似是重回高中生活之中,他大約能感受到大家對他的好奇與膜拜之情了。

只是,在一片和諧的彩虹屁中,忽然出現了一條格格不入的信息。

【呵呵,你們這樣忙着吹捧徐憶澤,只怕是人家心裏根本就瞧不上你們呢。】

此話一出,就在一片祥和的氣氛中潑了一盆冷水。今天本就是除夕夜,這個同學群建起來,很多人本就是抱着熱熱鬧鬧玩耍的心态才發言的,哪裏想到有人會這樣說話,還直指徐憶澤,頓時整個群都冷下來了,無人再說。

鐘琋心頭狂跳着,往徐憶澤身邊挪了挪,正想說點什麽。而不想徐憶澤卻是以為她想看他的手機,便将屏幕歪朝了她。

難怪徐憶澤毫無反應,原來還在看着前面的彩虹屁。

鐘琋又低頭看自己的手機,那人又發了十多條信息,句句都是陰陽怪氣地諷刺着,甚至還暗暗地指說徐憶澤高考前被抓絲毫不冤枉,說不定他繼父就是他殺的。

而這些話已經踩了鐘琋的底線,她腦子裏“轟隆隆”的響着,鐘父鐘母聊天的聲音和電視裏的節目聲音都完全聽不見了,她雙手并用,在對話框裏面輸入了很長一段文字,指出那人的邏輯漏洞和诽謗誣陷部分,順便諷刺了幾句。

只是在她還沒來得及按下發送鍵時,群裏跳出了一條新的信息。

【徐憶澤:已截圖。】

鐘琋:?

她轉頭看徐憶澤,徐憶澤還是方才那波瀾不驚的神情,放下手機,與鐘父鐘母聊着電視節目裏的內容,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但這簡單的三個字,立馬就在同學群裏激起了千層浪。徐憶澤所說的“已截圖”是什麽意思,那肯定就是已經留下了那人所說的話和個人信息,而這些都可以作為證據來轉交給律師,大概率是要讓對方吃官司吧。

這無聲勝有聲四兩撥千斤的語言藝術,讓同學群在沉寂了一會兒之後,瞬間又喧鬧了起來。

【徐教授牛逼!】

【告他告他!需要律師的話可以找我,我支持你,可以給你打點折。】

【生意都做到徐憶澤頭上了?你難道覺得他會沒有自己的律師嗎?】

【我這不是想幫幫老同學嘛。】

【話說,剛才說話那人是誰啊?】

【不知道啊……】

【我剛查了一下,他退群了。】

徐憶澤在高中時算是與世無争的。當然,他一直霸占着第一的寶座,免不得有人心存不滿,但他能在高考中依舊穩穩地拿到狀元,如今的地位更是無可撼動,曾經再不服氣的人也已經服氣了。他不愛出風頭,更很少與人交惡,尤其是在國內、在這一群高中同學中,完全沒有樹敵的可能。而要說唯一可能對他心有不滿的,只會是那天在飛機上遇到的胡丹晴了。只不過,剛才那人的信息顯示是個男的。

“你要告他?”鐘琋問。

這冷不丁的一句,讓鐘父鐘母同時轉過頭來,異口同聲問:“告什麽?”

“沒事沒事,”鐘琋忙擺手,“随意說說。”

“沒有,”徐憶澤笑,“我只是陳述事實,我是真的截圖了。”

這場小鬧劇雖然過去了,但鐘琋卻還是心有戚戚,和同在群裏的李倩霖聊了許久。

李倩霖和胡丹晴高考後都被A大錄取了。一開始因為都是一中畢業的,還算是往來得比較多,但因為不在一個學院,據李倩霖說性格也不是很相合,發生了一次矛盾之後,漸漸地也便沒了聯系,只知道胡丹晴大學畢業後也留在了北市,供職于一家大型跨國企業,此前交過幾任男友,但也無疾而終。

【李倩霖:肯定是胡丹晴,絕壁是她拿了個小號發的信息。我以為我認識她多年的經驗保證,她就是這種人,她就是嫉妒你,所以順便記恨徐憶澤,你別放在心上。】

【鐘琋:什麽嫉妒不嫉妒的,她都不認識我,還說我現在肯定混的太差,都不好意思聯系徐憶澤了呢。】

【李倩霖:反正徐憶澤都當着她的面說你是他女朋友了嘛,她就是嫉妒身為他女朋友的你,你應當偷着樂。】

鐘琋仰面躺在床上,回想着疑似胡丹晴的那人在群裏所說的話,刺耳得緊,也必會令徐憶澤感到不舒服。

她想了好一會兒,翻身下床,披上外套便下了樓,走到徐憶澤鎖住的房間門外。

此時已過了零點,鐘琋家裏沒有守歲的習慣,大家都還是像平日裏一樣按時睡覺。

她本是擔心徐憶澤已經睡着,但仔細聽聽,房內還有動靜,于是輕輕敲了敲房門。房內立刻傳來了腳步聲,門被打開。

徐憶澤穿着整套的睡衣,身上還留有剛沖過澡後沐浴露的香味和不停散發出來的溫熱濕氣,以及他身上特有的味道,一下子全都撲在了她的臉上。

她不由自主地紅了臉,開口結舌,忘了要說什麽。

“進來,”徐憶澤輕拉住了她的手,“房間裏暖和一些。”

而房間裏他的味道更重了。

鐘琋手足無措,被徐憶澤按在椅子上坐好。

這間客房的布局和她的房間一模一樣,有獨立的衣帽間和浴室,還有一個可以步出的陽臺。此時陽臺的門是關上的,外面的冷風并吹不進來,而透過這落地的推拉門,卻可以看到窗外被城市霓虹映得發紅的天空,以及不很明晰的浮雲。

徐憶澤在另外一張椅子上坐下,沒有看鐘琋,只是望着外面,似是出神。

房間裏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還有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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