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想要羅域過來一更
不算安靜的教務處辦公室內, 高挑消瘦的少年形容狼狽, 卻神色淡定地站在牆角, 一臉的漫不經心。
馥碗還是個小孩, 又要讀書, 戶口本上必然要有監護人。他一直知道戶口本上有個爹存在, 卻從來沒問過對方是誰。
大抵過慣了地牢孤獨漫長的生活, 他已經失去了與生俱來對于親情的依賴和向往。
因此,當只活在戶口本裏的爹走進門, 馥碗用和男人長得一模一樣的桃花眼瞥了一眼對方,就微微抿起唇,不耐地挪開了視線。
瘦骨伶仃的手指又點到小貓腦袋上,少年壞脾氣地把貓軟軟地戳倒,就像小朋友在和會叫的玩偶一塊游戲一樣。
他想打電話給羅域了, 可手機沒有電。
這樣想着,少年的眉頭就皺得更緊了。
從離開地牢開始, 馥碗就一直表現得非常叛逆倨傲、不近人情,甚至攻擊性極強。
他一直給人一種蔑視正常人際關系的觀感, 對所有正常的交流不屑一顧。
可面對羅域的時候,他看起來會稍微放松一點, 面對沒有心機的同學老師時, 他又似乎保持着禮貌。
這樣游離于正常社交邊緣的态度,到底讓學校的老師感到非常頭疼, 起碼, 他們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和馥碗交流。
在自稱家長的男人進門之前, 教導主任正在耐心地詢問馥碗剛剛打架的原因。
可惜,少年從頭到尾只冷淡地說:“看他不爽,就打了。”
這又是什麽理由?教導主任扶額,心想這種話要是給被打學生家長聽見了,還不得氣得上天。
老師們束手無策,這會兒驟然見到了聞名南城的顧先生顧晏,簡直仿佛看到了救星。
教導主任忙讓秘書給男人搬了椅子,請人坐下。
“顧先生能親自過來真是太好了。”教導主任語氣中帶着尊敬,那明顯是面對有相當威望的人士才會有的态度。
顧晏聞言溫和地點了點頭,卻沒有過去,只說:“辛苦你們了。”
教導主任見這架勢,只得說:“馥碗的這件事情,我們已經通過學校附近的監控錄像看了經過,也問了這幾個孩子,被打的那幾位學生一口咬定是馥碗找茬,可錄像顯示又不全然是那樣,您可以先看看。”
主任明顯是想公平公正地解決這件事,便主動打開了監控視頻。
顧晏看了一眼無動于衷的馥碗,轉過身,走過去看着開始播放的視頻。
在看到馥碗被扯住手和後面不小心被揍了一拳的時候,男人握着拐杖的手掌微微收緊,神色漸冷。
視頻持續時間非常短,顧晏看完後第一時間卻是問:“那幾個孩子在哪?”
“他們傷得重一點,已經送往校醫院包紮了。”主任說。
“很好。”顧晏手中的拐杖挪了個位置,低低咳嗽了一聲,問:“那我兒子呢?碗碗臉上也有傷。”
這話其實語氣非常輕,甚至都聽不出來責備,卻莫名讓人有種透不過氣的壓迫感。
教導主任當即背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下來了,連忙解釋:“其實老師是要送馥碗一塊去包紮的,但這孩子一直拒絕,我們也沒辦法強迫學生去做什麽。事情的經過您也看到了,錯并不全在馥碗,但他不願意改口解釋,我們也沒有辦法。”
顧晏聽了微微嘆了口氣,說:“抱歉,是我誤會了。能讓我先和兒子說幾句話嗎?”
“當然沒問題。”主任早就對馥碗沒轍,巴不得顧晏這當爹的自己來解決,忙将他們倆留在了裏間辦公室,自己帶着其他老師去了外間。
辦公室裏一時安靜下來。
馥碗瞅了一眼空蕩蕩的室內,解下書包立着放在地上,自己蹲了下來,手指輕輕戳着貓。
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愛蹲着發呆,腳麻了就自己起來,也不用安慰。
顧晏心疼地看了一會兒小孩,步伐有些虛浮地走過去,也勉強跟着蹲下來,和少年對視。
男人看着身體狀況就極差,這樣簡單的動作都能讓他額頭一瞬間冒出冷汗。
他歇了幾秒,等聲音平穩一點,就柔聲說:“碗碗臉受傷了,先去包紮好不好?”
馥碗擡起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面無表情地說:“不用。”
“那你告訴我為什麽打架,我幫你跟老師解釋,怎麽樣?”顧晏好脾氣地笑了一下,蒼白的臉上帶着一抹很明顯的溫柔。
可惜馥碗不買賬,眉眼高傲又惡劣地說:“是我先打的人,解釋什麽?我故意走過去讓他抓我的,揍的就是他。”
少年蠻橫傲慢的話聽起來實在猖狂,顧晏眼裏卻露出了疼惜的情緒,他看了馥碗一會兒,說:“爸爸不相信你會無緣無故打人,碗碗是個好孩子。”
馥碗不屑地垂下眼,不理人。
“爸爸知道你不願意告訴我真正打人的原因,但你不能一直不處理傷口,也不能就住在這裏。”顧晏收起了有些凝重的思緒,說:“待會兒我讓老師進來,我來解釋,碗碗別說話,可以不?”
“你覺得呢?”馥碗現在就是個小炮彈,讓他不開火那是不可能的。
顧晏實在拿兒子沒辦法,可如果馥碗一直不改口,老師們需要對被打的學生家長作出交代,斷然不可能讓馥碗就這麽離開,耽誤下去馥碗臉上的淤青該怎麽辦?
男人面上為難的神情并不明顯,但馥碗還是發現了。
他掃了一眼對方額頭上冒出的冷汗,和異常蒼白的臉,平靜地說:“你不用來這,回去把戶口上的名字注銷就行,這個對你又不難。”
能把他從黑戶變成有合法身份的人,羅域出的力絕對不少,但明面上還是這個男人在辦理手續,他不可能沒辦法。
顧晏的神色頓時冷了下來,說:“我只有碗碗一個兒子,或者說就你一個家人,你的事我不關心,還能關心誰?爸爸這輩子也沒什麽遺憾,就怕自己去得早,你又還沒長大,怎麽放心?戶口本的事不準再提。”
對方虛弱的聲音帶着全然相反的堅定,馥碗半垂下眸,手也不戳貓了,薄薄的唇抿緊,一聲不吭。
他突然想起剛剛路上那個婦人,也是一副虛弱蒼白的樣子,眼睛裏卻好像有光,一直沒有熄滅,跟眼前這個糟老頭一模一樣,病得要死了,還蹲在這裏跟他廢話。
明明都是爹,周行像個混賬,傅行知像個學生,這姓顧的糟老頭怎麽就差別那麽大?
馥碗不肯答應,顧晏也實在舍不得勉強兒子,撐着拐杖站起身,去了外間。
虛浮的腳步聲遠去,少年才動了動,摸出書包裏的手機,按下開機鍵。
手機屏幕亮了一瞬,又電量告急,熄滅了。
沒一分鐘,門又被打開,顧晏端了杯水進來。
從馥碗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見停在外間的輪椅。
男人走過來,蹲下把杯子遞過去,說:“先喝杯水。”
馥碗沒接,他就一直舉着手,商量般問:“碗碗可不可以告訴爸爸,要怎麽樣你才會改口?什麽樣的事爸爸都能答應……除了解除父子關系這一條。”
馥碗盯着男人略帶病容的臉,忽然說:“你把手機借我。”
顧晏有些詫異,問:“要手機做什麽?”
盡管疑惑,他還是直接放下了杯子,取出手機遞給馥碗。
然而,少年接過手機,迅速敲了一串電話號碼後,卻不動了。
他低着頭,顧晏只能看見少年瓷白的臉,在室內微暗的光線裏,像是瑩瑩地散發着奶白的微光,紅潤的嘴角印着一塊淤青,卻無損眉宇間鋒銳嶙峋的美。
顧晏早就知道馥碗長得好,卻是第一次意識到,這個他認為漂亮美好需要保護的孩子,經過孤獨的成長,已經不再是春天淤泥裏生長而出的嬌豔花朵,而是凜冽寒冬裏一身傲骨的青竹。
傲氣和不屈刻入骨髓,遠遠超過了肉眼可見的漂亮。
他微微嘆了口氣,溫聲問:“碗碗怎麽了?”
馥碗擡起頭,安靜片刻,把手機遞了過去,說:“你來打。”
兒子的态度忽然軟化,顧晏喜上心頭,微笑着接過去一看,卻是一串熟悉的號碼。
“你想讓爸爸找羅域過來?”顧晏問。
馥碗沒說話,只點了下頭。
他不應該示弱,可是如果不讓顧晏打電話,他又不知道怎麽跟羅域說話,說他想要羅域過來。
馥碗的坦誠着實讓顧晏沉默了好一會兒。兒子突然乖巧起來,原因卻是為了羅域那小子,這不電話都不好意思自己打了。
可身為老父親,顧晏和其他爹最顯著的區別就是他足夠理性成熟,且萬事以兒子為先。
在确定馥碗只要羅域過來才願意改口之後,老父親顧先生終于眉眼舒展,說:“爸爸答應你。不過,電話就不用打了,羅域是和我一塊來的,就等在外面。”
甚至還不是心甘情願地等,如果不是他堅持想和兒子獨處一會兒,羅域這部隊出身作風鐵血到令人發指的臭小子早他媽沖進來了。
顧先生難得抛棄紳士風度在心裏罵了一句,正好和那天某臭小子在馥碗跟前調侃他是糟老頭的行為隔空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