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想聽聽他的故事。

衆人的目光都被常洛靈吸引到此處, 衆目睽睽之下，謝宜銘平白伸出的那雙手臂顯得有幾分突兀。

他神色如常，只是嘴角有幾不可察的一絲抽動, 欲蓋彌彰地垂下手臂扯了扯衣角。

“恭喜你，靈靈。”舒棠結結實實地接下了她的擁抱, “剛剛的演出太帥了。”

“嘿嘿。”常洛靈得意地晃了晃馬尾，湊近她耳畔低聲道, “那你有沒有覺得, 我們的主唱大人也很帥？”

舒棠神色一滞, 末了微微別開眼，笑得有幾分少見的腼腆。

雖然她沒說話, 但從她的神色裏，常洛靈已經意識到十有八丨九有戲。

“如果我們的帥帥的主唱想和你分享一下聯系方式, 請問這位大美女願意嗎？”常洛靈趁熱打鐵道。

“好了啦, 靈靈。”舒棠頗為無奈地輕推了她一下，“給吧。”

最後兩個字她念得輕輕的, 但臉上的笑意已經再也止不住。

順利完成任務的常洛靈松了一口氣, 她略略退開半步, 垂下的視野餘光裏, 無意瞥見手機屏在黑暗裏的那熒熒幽光。

拇指左滑一下, 右滑一下，桌面上的十數圖标也随之左右移動——

謝宜銘正低頭一下下刷着屏幕, 垂下的眼睑擋住了他的眸色, 目之所及處唯一在動的，只有那焦躁的拇指。

常洛靈用力眨了兩下眼, 擡起頭來。

她轉身面向出口, 将将邁開兩步,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常洛靈。”

不用回頭，也知道來自于誰。

她調整了一下五官，以一種禮貌又疏離的表情回身道：“有什麽事嗎？”

第一次見到她這副模樣的謝宜銘，半張的嘴忽而說不出話來。

手裏的屏幕還亮着，依然保持在桌面的狀态。

常洛靈沒有太多時間給他去适應，她得在報幕結束前離開，別搶下個節目的風頭，還得早些和何境分享這個好消息。

“沒事的話，我就先……”

“你剛剛，演奏得真好，唱歌也很好聽。”

像是心憂她離開，說話總是不疾不徐的謝宜銘，少有地連珠炮似的冒出了一串。

常洛靈的臉上還維持着那客套的表情，但心頭忽而有幾分發堵。

她不是個記仇的人，也不喜歡讓自己長期浸淫在負面情緒裏，她還是很想和謝宜銘保持原來的關系。

但是，毫無理由被放了一半鴿子，她也真的很不開心。

眼下顯然不是一個适合慢慢追究的機會。

常洛靈想了想，還是果斷邁下他給的臺階，又揚起了招牌式的笑容：“謝謝！”

主持人已經在排隊下臺，新節目的大幕即将拉開，常洛靈話音剛落，便爽快地擺擺手，一溜煙往後臺沖去。

她沒留意到衆人在她和謝宜銘間流轉的目光，自然也沒留意到謝宜銘長久注視着她的背影。

那沉寂了一冬的堅冰，被春日的初陽普照着，有什麽在冰面下汩汩湧動。

常洛靈回到後臺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舒棠的聯系方式給了何境。

成為新晉校園人氣王的對方收到了一串的好友申請，然而他一個都沒看，攥着手機就等最特別的那個人，手抖到“添加”都按了三遍。

“你和棠棠怎麽說的？

“棠棠怎麽回的？

“然後呢？

“然後呢？”

……

在等待舒棠通過申請的過程中，何境迫不及待地追問了一串，逼得常洛靈将舒棠的一句話重複了五遍，還得把她的反應像寫作文似的細致描述。

等到常洛靈打死不肯再多說一個字時，何境開始低頭看手機，一遍遍刷新好友提醒。

“其他人你不加嗎？”常洛靈指了指那不斷往上蹿的紅點數字。

“又不是棠棠，幹嘛要加。”何境說得理直氣壯。

常洛靈“撲哧”笑出了聲，這位“大明星”倒還挺從一而終。

這邊的任務完成了，常洛靈這才看向自己的消息。

朋友圈又多了一串提醒。

謝宜銘赫然在其中。

五分鐘前，差不多是她離開沒多久的時候。

她等了一下午的點贊，卻在她最不需要它的時候收到了。

常洛靈望着夾雜在一串備注裏的那個短促的“x”，嘴角在無意間微微揚起。

她好像還是很喜歡謝宜銘。

何境只在乎舒棠的好友提醒，就像她現在，忽然也看不見其他人的點贊了。

後臺本就狹窄，僅有的一塊大屏幕被衆人裏三層外三層圍起，常洛靈踮着腳看了半天也看不到個所以然後，只得沮喪地放棄。

她摸出手機左刷刷右刷刷，不知怎的又摸進了學校論壇。

首頁刷新得很快，一眼望去，基本都在讨論今晚的晚會。

《快給我今晚那個金發主唱的全部信息！！！》

這個帖子後帶了個“hot”的小标簽，表演結束不到半小時，已經蓋了數百層。

主樓附了張現場照片，拍攝者顯然坐在較遠的位置，手機像素不太夠，強行放大後拍出的全是顆粒點。

但這種模糊反而更添意境，金黃的燈光與他那頭金發相輝映，一身恰到好處的肌肉帶着少年的蓬勃氣息，光影中有如西方聖像。

私下性格活潑的何境，其實長了張和舒棠不相上下的冷臉，只是一天到晚笑着讓人難以察覺。照片裏的他單手握着話筒，微微擡起下巴俯視觀衆席，眼神疏離又不羁，似乎很難讓人不心動。

底下的評論裏，大半都是毫無意義的花癡尖叫，不少人驚訝自己之前怎麽沒發現學校裏還有這號帥哥，至于偶爾冒出幾個認領的好友和同班同學，下面追着要聯系方式的回複更是跟了一大串。

常洛靈扭頭瞥了一眼，這位引起衆人尖叫的主唱，這會兒剛加上舒棠好友，正對着手機屏幕傻笑呢。

翻着翻着，常洛靈忽而發現，自己的名字居然也出現在了回複裏。

【辣雞選課系統：沒人發現旁邊那個貝斯手也很帥嗎？】

【螺蛳粉在逃腐竹：我知道她，經管的常洛靈。】

【親一口月亮：常洛靈這個名字好耳熟啊。】

【本學期必不挂科：就是之前和謝宜銘走得很近的那個女生吧，剛剛還看到她表演完去找他呢。】

剛剛光顧着看何境，常洛靈重又回到主樓，這才在角落裏看到了自己。

半邊身子在燈光下，半邊在陰影裏，馬尾定格在揚起的那一瞬，手裏彈着貝斯，笑得灑脫又自信。

原來這張照片裏的自己也不賴，常洛靈默默将它保存了下來。

只是自己的名字又和謝宜銘扯到了一起，按照慣例來看，準沒好事。

常洛靈深吸一口氣，做了好一番心理準備，才回到剛剛閱讀的那層樓。

【kdnvjkbdj：沒人覺得她好愛現嗎，還一天到晚纏着謝宜銘。】

心頭不可避免地梗了一下。

拇指擋住了下面的回複，她猶豫着，還是一點點将它移開。

意料中的狂風暴雨并未襲來。

【今年考研必上岸：我就坐在謝宜銘後排，今晚明明是謝宜銘主動喊她的，她回應得很得體啊。而且人家貝斯彈得厲害長得也好看，本來就有現的資本。】

【看到我喊我去背單詞：+1，今晚狠狠動心了，救場的時候超帥好嗎！】

【給櫻桃以性別：這麽厲害又可愛的妹妹多現一點！本研二狗愛看。】

……

越往後翻，她的心越放松。素未謀面的一個個，卻都在為她說話，乃至于樓中樓把這層都頂成了一個小高樓。

評論裏有的在誇她今晚的演出，有的是平日裏和她打過照面，說她性格好，笑起來可愛。

最開始的那點質疑，被淹沒在鋪天蓋地的溫暖中。

她的名字在逐漸和謝宜銘剝離。

卻又在離他越來越近。

關上校園論壇後，常洛靈再度刷了遍朋友圈。

她驚訝地發現，謝宜銘更新了一條動态，分享了一首歌。

是那首《under pressure》的原唱，沒有配文。

常洛靈戴起耳機，把這首已經聽了無數遍的歌，重又聽了一遍。

通過他的動态播放，好像聽出了點特別的味道。

一首歌結束，常洛靈輕輕給他點了個贊。

“蹭”，紅心一閃，她的昵稱出現在了他的動态下。

晚會一直持續到八點半，所有的參演人員重又回到舞臺，共同合唱了一首歌，作為謝幕表演。

歌曲結束後，衆人陸續離場，四人商量着去吃頓慶功宴，偏偏何境看起來興趣缺缺。

一直到走出禮堂，何境終于坦白道：“棠棠也沒吃晚飯，所以我和她約好了等會兒一起去食堂吃飯。那個……回頭我請你們一頓呗。”

“我就知道。”鼓手用力拍了他一下，“重色輕友的家夥。”

可憐人家單戀了一學期，終于和女神有了個正兒八經的見面機會，大家也不好意思棒打鴛鴦，只能揮揮手放他走。

剩下三人繼續走着，商定着今晚去哪聚餐時，常洛靈忽而站定了腳步。

謝宜銘正站在不遠處，默不作聲地看着她。

衆人紛紛離場，唯有他逆向站着，一道道離去的背影都成了他的背景，把他變成了最孤寂特殊的一束存在。

常洛靈莫名邁不開腳步，不敢就此靠近他，但也不願與他擦肩而過。

今晚的他看起來……有一點特別。

明明是他做了錯事，但又帶着讓人不忍責備的可憐。

雖然他只是站在那裏看着她，一言不發。

“不會又一個重色輕友的吧！”母單鼓手長嘆一聲。

“行啦，累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回頭再聚。”施夢頗有眼力見，轉頭拖着鼓手便往宿舍的方向走。

世界轉瞬間又只剩下他們兩個。

其實還有好多好多人從禮堂湧出，但他們都是流動的，永不停留的，像滾滾的水流，沖刷着這兩尊磐石。

常洛靈看着他，忽然知道了這種特別又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

很像那個晚上，被她不小心窺見的他的另一面。

只是這次不是她在窺視，而是他主動展現給了她。

常洛靈想聽聽他的故事。

如果故事編得太糟糕，再和他生氣也不遲。

“謝宜銘！”她用力揮了揮手，朝他小跑而去，“你上次不是說，願意聽我單獨把這首歌唱給你聽嗎。就是今晚，你要聽嗎？”

她确信自己第一時間站穩了腳步。

可還是有一只手橫上她的腰，扶住了她。

又或許，那只手其實不是為了扶她，而是出自私心，将她按進了一個懷抱裏。

她看不見謝宜銘的臉。

聲音比起通過空氣，似乎更像是通過緊貼在耳畔的胸膛震動，第一時間傳遞給了她。

“要。”

作者有話說：

明天開始就穩定每晚六點更新啦。

感謝“荒棠”的1瓶營養液~

貓貓：（喝完營養液突然感覺活過來了）（一定是營養液的功效，才不是因為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