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般配

常洛靈目光順勢向下, 看見一只手急匆匆将它撈起。手的主人顯然有些慌張，第一下沒摸着，第二下才順利拿起手機。

将手機放好後, 謝宜銘一言不發，繼續回身向前。

“謝宜銘。”常洛靈忽然想起什麽, 開口叫住了他。

謝宜銘腳步一頓，身子沒動, 只是扭頭睨了她一眼：“怎麽了。”

“你剛剛拍的照片, 可以給我發一份嗎？”

謝宜銘依然背對着她道：“我剛剛沒拍照片。”

“沒有嗎？”常洛靈茫然地皺了皺眉, “我明明有看到呀。”

“你看錯了。”看不見他的臉，只能聽見他斬釘截鐵的語氣。

“不可能啊。”他這麽信誓旦旦, 搞得常洛靈快以為自己記憶混亂了，“你剛剛坐在這裏, 我讓你幫我拍照片, 你說你要用你的手機拍，難道你沒有拍嗎？”

“……哦。”那頭應了一聲, “我現在發給你。”

看來自己記憶沒錯。

常洛靈迫不及待地點開聊天框, 等待着他發來的照片。

照片是發來了。

只是, 和想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樣。

常洛靈好奇地點開, 它來自一個稍遠的角度, 看方向，似乎就是謝宜銘現在站着的地方。照片裏的她, 正低頭和兩只小狗玩耍。

她想看得再仔細些時, 照片忽然消失了。

換作了一句提醒，“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緊接着, 又是一張照片發來。

這次是她想要的那張, 她抱着小博美, 笑得一臉燦爛。

怕他又撤回，常洛靈急匆匆保存下了這張照片。

而後她好奇道：“你剛剛撤回了什麽？”

“表情包，發錯了。”依然是壞心思地背對着她，都不許她研究研究他此刻的表情。

謝宜銘個撒謊精！

要不是她手速快，指不定就被他糊弄過去了。

“我看到了哦——”常洛靈拖着長腔道。

背影一動不動，這回連聲音都不發了。

“你偷拍我！”常洛靈得理不饒人，故意控訴道。

背影開口了：“我是在拍謝謝。”

他的語氣依然平淡，再加上看不到他的表情，讓常洛靈對自己産生了一絲懷疑。

就說嘛，他幹嘛要偷拍她。

偷拍這種事，怎麽聽都更像她會對他做的事……

好吧，看來是她不懂事，搶了謝謝的鏡頭。

“這樣啊……”意識到自己誤會了他，常洛靈的聲音都軟了一截，“那你幹嘛離那麽遠呀，走近些拍嘛，或者我把它抱過去再給你拍一張怎麽樣？”

“不用了。”謝宜銘說着，邁開了腿，“回頭我自己拍。”

也是，謝謝現在搬來了他家，他回頭想怎麽拍怎麽拍。

近些拍、遠些拍、三百六十度拍，還沒有她這個搶鏡頭的在旁邊。

常洛靈将目光移向謝謝，心頭忽然有一絲苦澀。

甭管回頭謝宜銘怎麽拍，反正，她現在要和謝謝來一張合影，兩個都是主角的那種！

這麽想着，她傾身靠近謝謝，來了張自拍。

快門按下，常洛靈直起身，低頭看向這張照片。

謝謝睜着雙無辜的大眼睛，而她在一旁笑得眼都眯了縫，但……多了個搶鏡的。

常洛靈默默将照片放大，稍顯模糊的像素裏，剛剛一直是背影的那位，此刻終于扭頭朝向這處。沙沙的顆粒裏，他的表情模糊到像在溫柔地笑。

這下兩人都在謝謝的照片裏搶了鏡，也算扯平了。

常洛靈不動聲色地收起手機，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謝謝的腦袋，手下毛茸茸的，心上也軟乎乎的。

沒多久，鼻腔忽然鑽來一股熟悉的鮮香味。她好奇地順着香味的方向望去，聲音高了幾度：“好香呀！”

廚房裏的謝宜銘扭頭看向她，隔太遠表情看不明晰，只能聽見一句：“來吃吧。”

在吃飯這件事上，常洛靈從不含糊。她第一時間沖向餐廳，目光鎖定在他手中的那碗面，看它從廚房一路來到了她面前。

“你的鼻子還挺靈。”放下碗後，謝宜銘開口道。

她滿眼都是碗裏的面，沒留意他的表情，話裏的揶揄倒是聽了個清楚。

“那是！”常洛靈爽快應道，“不然怎麽叫‘靈靈’呢？”

話音剛落，頭頂不出意料又傳來了笑聲。

謝宜銘這個人的笑點真是有夠低的，她随口一句調侃，都能被他當成什麽天大的笑話，開心地笑上好半天。

不過，能給她做出這麽美味的面，讓他笑笑也無妨。

陽春面上卧着水波蛋，清湯素面佐以蔥花點綴，香氣四溢。

常洛靈頗為驚喜，自從她離家來這裏上學後，就沒吃過這種面了。她本以為作為本地人的謝宜銘，會給她端上一碗炸醬面，雖然也很美味，但果然還是家鄉的東西更對胃口。

她果斷嘗了一口，可惜出于燙，吃得有些火急火燎不夠優雅。

“這麽餓嗎。”謝宜銘無奈地感慨道。

“呼……呼……”常洛靈擡手在嘴邊扇了扇風，說話都有幾分大舌頭，“味道好正宗呀，和我爸爸做的好像，來這裏上學後我就沒吃過了。”

“謝謝。”謝宜銘頓了頓道，“你老家是哪裏的？”

“昌瑞。”常洛靈答道。

語罷，她好奇地擡眼望向謝宜銘，見他眉眼微動，神色有一絲不自然。

“你不會和我是老鄉吧？！”這個想法剛湧上腦海，她便第一時間送出了口。

“是。”謝宜銘應得很爽快，“我在那邊出生長大，小學才搬過來，很多年沒回去了。”

難怪她總覺得，謝宜銘和她認識的那些本地大少爺不太一樣，性格要更斂些，說話也沒有口音。

不過想來，也有不少人得知她老家後，感慨她一點也不像印象中溫婉的江南姑娘，大大颠覆了他們的想象。

果然，刻板印象這種東西無處不在。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更別提是喜歡的人了。

常洛靈身子前傾，興致勃勃道：“那你想不想回去看看呀，我可以帶你回去！”

她這話說得，好像昌瑞是什麽禁地，得靠她的關系才能回去。

謝宜銘笑笑，沒應聲。

碰了壁的常洛靈也不惱，托着下巴回憶道：“小學啊……好多年了，昌瑞這些年發展好快，你不想回去看看嗎？”

“其實，我對那裏沒什麽歸屬感。”謝宜銘終于開口了。

常洛靈一怔，也是，他從小學就搬來這裏，而後再也沒回去過，這裏已經是他的第二故鄉了。

“所以……你對這裏比較有歸屬感是嗎。”剛發現的老鄉一下子變陌生了，常洛靈有點兒沮喪。

“也沒有。”謝宜銘語氣平淡。

這下常洛靈不明白了：“那你對哪裏有歸屬感呢？”

“哪裏都沒有。”謝宜銘用餘光瞥了眼沙發，“帶着我的小狗，在哪裏都行。”

常洛靈長久地望着他，她終于意識到，初初見到他時，他身上那種特別的氣質有何而來。

不是冷漠，不是嚴肅，是孤獨。

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孤獨，像空谷裏的風。

他的周圍常常有很多人，源自不同的目的接近他，他與誰都交好，但僅僅維持在表面。

就算在洶湧的人群裏，他依然是最孤獨的那個，突兀地存在着。

“謝宜銘……”常洛靈不敢看他，低頭快把碗裏的面望出個洞。

“嗯？”

她張了張口，又阖上，心口鼻腔一塊兒發酸。

見她久久未言，謝宜銘又道：“怎麽了？”

她有好多好多想法，但是她的嘴太笨了，不知道怎麽合理地表達出來。

她只能搖搖頭，小聲道：“就是……想叫叫你的名字。”

也想說，我在這兒呢。

我願意陪着你，希望你不要那麽孤獨。

“常洛靈。”

“嗯。”她聞聲一點點擡起頭，眼睛水汪汪的。

“沒事。”謝宜銘道，“突然也想叫叫你。”

“我在哦。”她道，語氣少有的軟和。

謝宜銘拿着筷子的手一頓，少頃後眨了眨眼。

吃完面後，常洛靈自告奮勇要去洗碗。她不顧謝宜銘的阻攔，一手一個端着海碗，雄赳赳氣昂昂地進了廚房——

然後對着洗碗機開始犯愁。

家裏沒有這個東西，她根本不會用。

“都說不用你洗了。”謝宜銘拿過她手裏的碗——這回沒被拒絕——熟練地操作着。

“可是……我總得做點什麽吧。”常洛靈嘟囔道。

在家裏的規定是會做飯的做飯，不會做的也得洗碗。什麽都讓謝宜銘做了，她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按下啓動鍵後，謝宜銘起身看向她：“那下午要陪我遛狗麽？”

常洛靈一怔，下一秒高興得直點頭：“要！”

從小到大，常洛靈特別羨慕遛狗的人，覺得可有意思了。

可憐她養了只遛不了的貓，在家成天耀武揚威的兇兇，每次去寵物店都緊張得要命，更別提下地溜達了。

而這回，她也算是圓了個夙願。

謝宜銘換上便服，還綁了個遛狗專用的腰包，淡粉色的一只，與粉色的牽引繩相呼應，上面還印着小狗的簡筆大頭像，童趣到簡直不像他會帶的東西。

“你這什麽眼神？”許是她盯着看太久，謝宜銘忍不住道。

常洛靈憋住笑，趕忙移開眼：“咳咳，很可愛。”

謝宜銘瞬間意識到她在指什麽，正色道：“都是它選的，和我沒關系。”

和你沒關系，你不也乖乖綁上了嘛。

常洛靈在心底默默道。

好在這回嘴巴留了一道，沒有草率地說出口。

兩人當然也沒忘記謝謝，謝宜銘從家裏翻出了個寵物背包，謝謝就這麽被常洛靈背在懷裏，大眼睛好奇地四處張望着。

遛狗果然是件有意思的事，哪怕只是走走路，也因為小家夥們的存在變得充滿了樂趣。

更何況，還有謝宜銘在身邊。

她看着他這麽大一個人，綁着粉色的腰包，牽着一只小小的博美走在路上，有種說不出的反差感。

明明是常走的一條路，小博美依然見着什麽都好奇，總是停下來嗅嗅這個聞聞那個。

謝宜銘一直耐心等待着，似乎早就習以為常。望着它的眉眼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煩，反而柔軟得一塌糊塗，像個溺愛孩子的父親。

如果放在剛認識的時候，她是絕對想象不到眼前這一幕的。

而現在，謝宜銘這本書終于向她敞開。雖然她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結局，但更想細細地閱讀每一個字。

由于小博美怕生，謝宜銘特地挑了條人少的道，但偶爾還是會碰上一兩個同樣來遛狗的人。

面前忽然也走來一小團白雲朵，細看原來是只比熊，圓頭圓腦憨态可掬。

兩個小家夥忽然都走不動路，好奇地聞個不停，兩位主人也只得尴尬地面面相觑。

“這只怎麽抱在懷裏呀？”牽着比熊的阿姨率先開啓了話題。

“它有一條腿受傷了。”常洛靈解釋道。

“诶喲，小可憐。”阿姨心疼地摸了摸謝謝，“我知道有家寵物醫院不錯的，就在……”

阿姨熱心得很，洋洋灑灑介紹了好一通。

謝宜銘不好意思拂她的意，只得點點頭：“謝謝，回頭我們會去看看的。”

推薦得到了認可，阿姨看起來很滿意，笑眯眯地又開始打量他們倆，嘴裏感慨道：“看起來真般配喲。”

“啊。”常洛靈一愣。

她下意識扭頭看向謝宜銘，正對上對方迎來的目光，以及一個無奈的笑。

沒待她想好怎麽解釋，腳邊忽然傳來一陣激烈的狗叫聲。兩個小家夥似乎很不對付，眼看要打起來了，兩位主人趕忙将它們的距離拉開。

“嗐，看來沒交上朋友。回頭別打起來，那我們先走了。”阿姨滿臉哭笑不得，牽着比熊急匆匆離開了。

小博美逐漸安靜下來，而常洛靈還想着阿姨剛剛的話。

她和謝宜銘……很般配嗎？

她扭頭看了眼謝宜銘，又想了想自己的模樣。

心裏的粉色泡泡開始蔓延，比謝宜銘的腰包都還要粉嫩些。

“傻笑什麽呢。”謝宜銘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粉色泡泡。

“沒、沒什麽。”常洛靈欲蓋彌彰地使勁兒搖搖頭。

謝宜銘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會兒，目光重又回到前方的路上。不知是不是錯覺，常洛靈總覺得他的嘴角噙着笑意。

真是的，那他又在笑什麽呀。

不過不用問她也知道，謝宜銘肯定會一口咬定他沒有在笑，這個人某些時刻，簡直嘴硬得不得了。

哪些時刻呢……

好像是一些想起來，也會讓她臉紅心跳的時刻。

溜完狗後，就再也沒有久留的理由了。

謝宜銘驅車載她返校，常洛靈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流轉的風景，心情頗為暢快。

這注定是會讓她難忘的一天，他們一起去領養一只小狗，帶它看病，回家後謝宜銘給她做飯吃，飯後他們又一起遛狗。

沒有什麽波瀾壯闊的事，但她喜歡這種平常，就好像，他們是一家人一樣。

在很多時刻，她真的有這種錯覺。

那謝宜銘……是什麽感覺呢？

直接問未免太直白，她歪着腦袋看向他：“謝宜銘。”

“嗯。”

“你理想中的生活，是什麽樣子？”她問得有些小心翼翼，但很堅定。

前方正值紅燈，謝宜銘平緩地停在停止線前。他沒急着回答，食指輕敲着方向盤，似乎是在思考。

末了後他道：“我不知道。”

“啊……”常洛靈莫名有些失望。

謝宜銘扭頭看了她一眼，将問題抛了回去：“你呢？”

雖然他答得敷衍，但常洛靈還是認認真真思考了這個問題。

“其實我沒有太遠大的理想，平平淡淡的就很好。我想養一只貓一只狗，有一份喜歡的工作，和愛的人一日三餐，這樣就很好。”

她爸爸媽媽的生活，就是她理想的模板。柴米油鹽醬醋茶，煙火氣裏的溫馨平凡，誰說又不美好呢。

謝宜銘遲遲沒有應聲，只是用拇指緩緩摩挲着方向盤，雙眼注視着倒數的漫長紅燈，不知在想些什麽。

受到冷落的常洛靈有些不悅，小聲抱怨道：“我說了這麽多，你可不可以不要讓我冷場呀。”

聞言，謝宜銘輕笑出了聲。

他扭頭看向她，含笑的眉眼裏竟能品出溫柔：“兩只狗不可以麽？”

作者有話說：

感謝“那菈桦”的3瓶營養液~

感謝“源和新村三巷”的3瓶營養液~

感謝“七.”的1瓶營養液~

感謝“今天你按時早睡了嗎”的1瓶營養液~

靈靈：1瓶營養液能釣到1只貓貓，2瓶營養液能釣到5只貓貓，3瓶營養液能釣到11只貓貓，那麽請問8瓶營養液能釣到幾只貓貓呢？

貓貓：我只是說養兩只狗狗，你就要一堆貓貓嗎：（

靈靈：（？）我在讀小侄女的寒假數學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