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想入非非。

常洛靈一臉茫然, 思考了一下才意識到謝宜銘似乎是誤會了。

“你覺得我在拿你的名字給它起名？”

被說中的謝宜銘不說話了，娴熟地開始裝傻。

常洛靈暗自覺得好笑，低頭又開始玩小狗的大耳朵：“那你來起名吧, 起什麽名字我都不會有意見的。”

謝宜銘當真思考了一會兒，末了淡淡道：“叫‘謝謝’挺好的。”

“那某位謝同學不會介意嗎？”常洛靈眨巴着大眼睛看他。

謝宜銘咬了咬牙根：“……不介意。”

“謝謝！”常洛靈這一聲叫得清脆, 也不知是在叫小狗的新名字，還是在向他道謝。

想要把謝謝領養回家并不輕松, 家裏雖然有了一只狗, 但謝宜銘還是單獨給它買了不少寵物用品, 而今天的疫苗、驅蟲、清潔，以及後續的骨折手術和絕育手術, 算下來是筆不小的開銷。

醫生每報出一個數字，常洛靈的太陽穴都要跳一下, 到最後, 她甚至有些後悔讓謝宜銘選了它。

預約好最近的手術時間後，謝宜銘倒是刷卡得很果斷。

在這方面, 他的耳根子似乎異常的軟。什麽加急手術費、高級材質鋼板、進口的麻醉和藥、院內頂級獸醫……一切聽起來頗有推銷斂財嫌疑的內容, 他都毫不猶豫選擇了最貴的。

骨折手術的錢她是出不起, 常洛靈在一旁默默旁聽了全程, 最後給謝宜銘轉了筆絕育手術的錢, 快抵得上她一個月的生活費。

聽見提示音，謝宜銘取出手機看了一眼, 又看向她：“什麽意思？”

“給謝謝絕育的錢呀。”雖然有些肉疼, 但她還是盡力說得頗為輕松。

“為什麽要你來出？”謝宜銘道。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必破費這麽大一筆錢了。”常洛靈小聲道。

說完, 她甚至緊張地瞥了眼謝謝, 像是憂心它會聽懂內疚似的。

謝宜銘沒急着應聲, 而是長久地打量了她一會兒，那目光看得她頗為不自在，不由得将懷裏的謝謝抱緊了些。

他忽然伸出手來，驚得她一縮肩膀，以為他要摸自己的頭發。

但最終他只是摸了摸謝謝的腦袋：“所以，你這是要和我一起養它的意思麽？”

他的語氣平緩，像在說什麽稀松平常的事，但這句話對她來說，一點也不平常。

一起養一只小狗，意味着什麽呢。

醫生判斷謝謝不到兩歲，它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而如果決定對它負責，中途退出是很不負責任的行為。

常洛靈很想和他一起養謝謝。

可這句話不是邀請，不是“你要和我一起養嗎”，而是問她在打什麽主意。

他巧妙地隐藏了自己的态度，讓她連一句簡單的“是”都說不出口。

“以後我還想常常去撸狗呢，那就當是給它的營養費吧。”常洛靈打哈哈道。

謝宜銘“哦”了一聲，這個話題就此落下帷幕。

最終他還是沒有收她的錢，常洛靈也沒敢再提。

這次是她膽怯了。

她頭一次發現，之前自以為有多勇敢多沖動，在真正到來的那刻，卻像只紙老虎不堪一擊，只想退縮。

離開醫院後，常洛靈繼續抱着謝謝坐在副駕。

小家夥剛剛全程乖得很，不論是檢查還是打針，都安安靜靜沒叫上一聲。就算是害怕，也只會一個勁地朝醫生作揖示好，反而更教人心疼。

不過往後就是苦盡甘來了。常洛靈擡頭望向窗外的風景，對于謝謝即将搬去的新家，她似乎是更為激動的那個。

她要去謝宜銘家了！

雖然是沾了謝謝的光，但無論如何，她要去謝宜銘家了。

他終于向她敞開了這個私人的領域，盡管還不知道會敞開多少，至少，她又離他更近了一些。

“謝謝。”她低頭摸了摸懷裏的謝謝。

嗯，這果然是個好用的名字。

轎跑一路駛入位于外環的一處獨棟別墅區，鬧市的喧嚣逐漸遠去，遮天樹木将隐私也一并遮擋，偏西式的外牆風格平添幾分肅穆，靜得只剩鳥語。

謝宜銘輕車熟路地駛入其中一戶，和別家院裏雄偉的雕塑、壯闊的噴泉相比，他家的院子要簡單得多。

蓋起的泳池看起來久未使用，花都只有零散幾叢，整整齊齊的草坪看得出是有人定時修理，各種各樣的小狗玩具散了一地。

它給人的第一感覺有些奇怪，房子主人似乎并沒有太用心去打理它。換句話說，它并沒有太濃厚的生活氣息。

如果是常洛靈住在這裏，別說是她了，她爸媽首先就不會讓庭院閑着。她媽一定會把花叢布置得漂漂亮亮，還得搭個小廣場給自己跳舞。至于她爸大概會搭水池養魚養龜，再擺點漂亮的假山附庸風雅。當然，老兩口肯定還會分出塊地兒種地，到時候種出來的，就是他們天天心心念念的純天然有機産品。

就算這只是他們買不起別墅的人的臆想，那看他周圍的鄰居，各個也把庭院布置得頗有主人個人的風格，一路看來像一幕幕展覽。

直到來到這裏。

裏面看上去最為鮮活的，或許是一地的小狗玩具。

如果謝宜銘忙于學業無暇打理，那他的父母會允許這裏如此簡陋嗎？

常洛靈默默看了他一眼，想到他的父母，不說話了。

“怎麽了？”謝宜銘停車熄火，正捉到她這一眼。

“你什麽時候搬來這裏的呀？”常洛靈道。

“小學吧，很多年了。”

這不是什麽新房子，也不是偶爾來度假的地兒，這是他從小住到大的地方。

常洛靈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但又覺得問什麽都不太合适。幹脆背過身去，抱着謝謝下了車。

門鎖用的還是最為普通的插芯鎖，謝宜銘上前一步取出鑰匙打開，厚重的木門推開時伴着斷斷續續的“吱呀”聲，陰天，內裏顯得有些昏暗。

客廳的布局分外寬闊，挑高粗略得有六七米。按亮燈光，明亮的燈帶代替了繁複的水晶吊燈，整體的裝修風格是現代簡約風，又或者——其實并沒有太多裝飾。

“坐會兒吧。”謝宜銘擡手指向沙發，順帶着幫她倒了杯水。

而後他轉身站在不遠處的櫃子前，上上下下似乎在翻找些什麽，但最終也只翻出一鐵盒太妃糖。

“早知道你要來，就買點零食備着了。”謝宜銘将糖遞給她。

“我又不是小孩子，還需要什麽零食呀。”平日裏逛超市直奔零食區的她，這會兒倒是裝起了成熟的大人。

謝宜銘打量了她一眼，笑笑沒說話。

常洛靈趕忙低下頭，開始拆手裏的糖。每次被謝宜銘這麽看着時，她總覺得一陣心虛。

他的目光深邃，便顯得好像能看進很深很深的地方去，一直将她的心審視個幹淨。偏偏這種眼神，還總出現在她嘴硬或者逞強的時刻，讓她好一個做賊心虛。

只看穿她愛吃零食還好，要是看穿了別的什麽，那就糟糕了。

“我去換件衣服。”謝宜銘說着，轉身朝樓上走去。

被踩了一身的泥爪印确實該換一件，托他的福，小狗們在他身上把自己蹭幹淨了，到她這裏來，就只染了身浮灰。

常洛靈将懷裏的謝謝換了個方向坐着，彎腰掀起它一只耳朵道：“謝謝，這裏以後就是你的家了哦，你好好看看它。”

謝謝看得認不認真不知道，常洛靈看得是挺認真的。

就算只是稀松平常的布置，與謝宜銘産生關系後，都變得好看了許多。她近乎貪婪地試圖将每一處都收入眼中，有一處離得有些遠，她幹脆躬身昂着頭去望。

還沒看出個所以然，背後幽幽傳來一句：“你在幹什麽？”

常洛靈吓得一個激靈，茫然地看看面前的樓梯，又回身看向謝宜銘。

她果然看得還是不夠仔細，都沒發現二樓有兩處供上下的樓梯。

“看看……你什麽時候回來。”常洛靈開啓胡言亂語模式，“一個人有點害怕。”

雖然是句胡話，但這麽大這麽闊的房子，如果真讓她一個人住，确實有點兒害怕。

想來謝宜銘的膽量屬實了得。

耳邊傳來一聲輕而無奈的“膽小鬼”，在某些方面确實是膽小鬼的常洛靈低着頭，無助亂飄的目光突然定在了一處。

謝宜銘換了身家居服，緞面的布料看起來很好摸。随着他坐下的動作，褲腳向上帶去一截，小腿跟腱細長，內側淡青的筋絡蜿蜒向上，外側的踝骨許是出于磨損，泛起些許粉，在少見天日的冷白底色上分外顯眼。

作為積極向上的新時代大學生，好像不應該對着異性的腳踝想入非非。

但是……

不管了，再看一眼。

這一眼剛看一半，耳邊傳來一聲：“靈靈！”

“我什麽也沒、沒、沒看！”嘴巴先大腦一步，來了個此地無銀三百兩。

常洛靈慌裏慌張地擡頭，就見着原本眺望她身後的謝宜銘，垂眼神情複雜地看向她：“什麽？”

她火速開啓裝傻模式，回頭望向他剛剛看着的方向。

只有客廳的燈被打開，更深處看起來一片昏暗朦胧。下一秒，一道白色的閃電躍出，霎時映亮了這片昏暗。

這座死氣沉沉的房子，因它的出現忽而充滿了生氣，它堅定地笑着奔來，小爪子在瓷磚地上拍出清脆的聲響，熱鬧又可愛。

小博美精準地跳進了謝宜銘懷裏，激動地叫個不停，毛茸茸的尾巴快搖成了螺旋槳，好像一大團蓬松的雲朵。

謝宜銘抱着它，整個人仿似也瞬間被軟化，眼角眉梢是少有的溫柔神色，雙手怎麽都不夠地愛撫着它。

大概，它就是他在這裏唯一的精神支柱。

等到他倆溫存夠了，謝宜銘又默默将目光移向她：“你剛剛在看什麽？”

真是的，幹嘛記性這麽好。

常洛靈繼續裝傻，伸手摸摸小博美：“它好可愛哦！”

甫一上手，小家夥就癫狂地叫了起來，吓得她觸電般縮回手，滿臉不安。

“別怕。”謝宜銘拍拍小博美的腦袋，也不知是在叫誰別怕，“它有點風吹草動就愛叫，反正只擾我一個，就沒怎麽刻意管教。有時候聽着，感覺還挺熱鬧的。”

小博美在謝宜銘的安撫中逐漸安定下來，睜着一雙溜圓的黑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常洛靈。

常洛靈一動也不敢動，默默和它對視，原本想要表示真誠的笑容，看起來莫名有些僵硬。

誰料沒一會兒，小博美居然對着她笑了一下。

這一笑，教她的心都快化了。她開心得直拍掌，想說些什麽，送出口的都是些無意義的語氣詞。

謝宜銘将它朝前送了送：“你再摸摸它試試。”

這次順利多了，小博美在她的撫摸下又叫了起來，但這回是開心的嚎叫，毛茸茸的尾巴搖個不停。

“我可不可以和它合個影呀？”有生之年能遇上一個同名的，怎麽也算得上是個緣分。

雖然這種緣分并不是第一次了。

常洛靈說着，低頭取出自己的手機，擡頭一看，謝宜銘已經舉起手機對向她。

“你用我的拍吧？”她将手機遞去。

謝宜銘卻并沒有接下的意思：“等會兒發給你不就好了麽？”

那不是多此一舉嗎？

常洛靈直覺有些麻煩，但想想還是沒再繼續糾結，抱着小博美，對着鏡頭咧了個大大的笑容。

“咔嚓”聲響，屏幕上留下兩張燦爛的笑臉。

“給你介紹一個新朋友哦。”拍完照，常洛靈想起了自己的重要任務。

她将小博美放回謝宜銘腿上，小家夥居然還依依不舍地上前一步，一對前爪巴巴地搭在她腿上。

她從另一側将謝謝抱進懷裏，如果說小博美太吵鬧，謝謝未免就過分安靜，剛剛這處好不熱鬧，它卻一直安靜地窩在原地。

果不其然，常洛靈剛介紹完名字，小博美又開始激動地叫個不停。謝謝的體型明明比它還大上一些，這會兒卻吓得渾身發抖。

“怎麽辦……”常洛靈擡眼無助地看向謝宜銘，手不住地安撫着謝謝，卻依然止不住它抖得愈來愈厲害，只能将它又放回另一側。

“兩個都是怕生的小家夥。”謝宜銘也将小博美抱遠了些，“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相處。”

“那如果一直相處不好……”常洛靈的聲音越說越小。

“你放心。”謝宜銘語氣平緩，聽來卻異常堅定，“既然我把它帶回家，就不會再讓它流浪。”

常洛靈認真望着他的眼睛，不安逐漸消散：“好，我相信你。”

兩人為領養的事忙活了一上午，這會兒都快一點了，飯還沒吃上一口。

常洛靈的胃某種意義上來說很沒有眼力見，總會在不合适的場合響起，比如現在這種明明有點煽情的時刻。

胃先響了一聲，小博美好奇地叫了兩聲，謝宜銘笑出了聲。

一連串下來，她簡直想就此埋到地底去。

“這裏外賣有點慢，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給你下碗面。”謝宜銘站起身道。

“當然不介意！”常洛靈驚喜道，“你居然還會做飯。”

畢竟他乍一眼，實在很像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

“算不上‘會’，只能說不會餓着自己。”謝宜銘頓了頓，“就委屈你一頓了。”

“不委屈不委屈。”常洛靈雙手擺個不停，“我不挑的，只要沒毒什麽都吃！”

謝宜銘的臉上又露出那種複雜神色，它常常出現在常洛靈說了奇奇怪怪的話後。

比如此刻：“倒也沒有糟成那樣。”

常洛靈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我不是說你做菜有毒，我是想說你做成什麽樣我都吃，當然你做菜肯定很好很好吃，反正我什麽都吃……”

謝宜銘：“……你要不還是別說了。”

說話對她來說好像很費勁的樣子。

常洛靈默默閉上嘴，看着他走向廚房。

她本就嘴笨，遇上喜歡的人智商還會降低，兩者一疊加，大腦直接宣告罷工。

“你每天都在說什麽啊。”她低頭摸了摸小博美的腦袋，“教我兩句呗。”

小博美聽話地吠了兩聲，常洛靈聽得很認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果然聽不懂。

她轉身又摸摸謝謝，覺得嘴笨的人還是和它學習比較好，沉默是金，不說話就不會出錯。

見她摸自己，謝謝高興地作了兩下揖。

好吧，看來就算不說話，也得有門才藝。

常洛靈今天在兩條小狗身上，感受到了深深的挫敗。

但再深的挫敗在她心裏也只有一瞬，轉眼，她又開始思考別的事情——

“謝謝，它其實就是愛叫，狗不壞的。因為你太強壯了，它有點害怕。”

也不知道謝謝聽沒聽懂，又給她作了兩下揖。

“還有你，小家夥，謝謝雖然長得比你大一點，但它不會傷害你的，它只會教你作揖。”

小博美爽快地叫了兩聲，像在回應。

“謝謝，你為什麽不愛叫呢，是之前有壞人不許你叫嗎。沒關系，在這裏你可以放心叫，你的主人和你一個姓，不會生氣的。”

謝謝眨眨眼，依然一言不發。

“你教教它怎麽叫好嗎，就當它教你作揖的回報，以後你們可以一起唱歌，組建狗狗二重奏。”

小博美：“汪~~~”

常洛靈一會兒勸勸左邊，一會兒聊聊右邊，頭轉來轉去忙活個不停。小狗們聽沒聽懂不知道，反正她講得很用心。

就在她勸完一只，又要苦口婆心勸另一只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了細微的“咔嚓”聲。

這聲音很淺很遠，但房子太闊太靜，聲響還是精準傳到她耳中。

常洛靈擡頭望向聲源的方向。

圍着圍裙的謝宜銘不知何時從廚房出來了，對上目光後，他一言不發，轉身朝廚房走去。

那沒放好的手機在轉身之際從口袋來了個跳水，“咚”一聲砸在了瓷磚地上。

作者有話說：

靈靈：？

小博美：汪汪汪！

謝謝：（作揖）

貓貓：吵死了，都閉嘴(▼皿▼#)

靈靈：我沒說話呀。

小博美：汪汪汪汪汪！

謝謝：（繼續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