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再次醒來的時候,泠然發現自己一個人躺在一張吱吱呀呀的破床上,全身都沒力氣,她手腳一起使勁兒,花了好長時間,才像小烏龜一樣翻過身來。
她跳下床,發現這是一件很破敗的磚瓦房,牆角有着灰黑色的蜘蛛網,木頭桌子有很多陳舊的劃痕,只有兩個小板凳,其中一個還斷了一條腿,歪歪扭扭的靠在牆角。
屋子裏只有她一個人,安靜的可怕,泠然蹑手蹑腳走到門口,想要推開一條縫觀察外面。
沒想到這個木門也已經年久失修,稍微一碰就發出了巨大的聲音,然後自顧自悠悠的打開了45°角。
哦豁,有點尴尬。
外面是一個院子,周圍築起了高高的圍牆,兩邊是土地,中間一條小小的路,路上都是雜草,右邊的那片土地上比別的地方都幹淨。
你要問為什麽?
因為泠然看到,阿祁正在低着頭悶不做聲的拔草,他拔過的地方,只留下了嫩綠的蘿蔔纓。他很專心,以至于後面推門的聲音都沒有影響到他。
所以呢,難道這不是綁架嗎?
人呢?就留他們兩個在這裏拔蘿蔔嗎?
泠然不死心,跑過去戳了戳阿祁的肩膀:“你先別拔啦,我們要想辦法出去。你知道這裏是哪兒嗎?你什麽時候醒過來的?有沒有看到那些人長什麽樣子?”
一點都不意外的,阿祁完全沒有搭理她的意思。他抿着嘴看了泠然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清清冷冷的。
泠然在那天晚上之後,在網上查過關于自閉症的一些信息。她推測,阿祁主要的表現特征應該是社交障礙和言語障礙。他生病了,并不是故意不理自己。
泠然一點都不生氣。
她現在自覺肩負着拯救兩個人的重擔,小心翼翼從土地上跑過去,盡量避開了蘿蔔,到了大門口。外面的門看起來也不太結實的樣子,泠然幹試探性地推了推那個木門,哎,能推動。
泠然驚喜的跳了起來,但她再努力推,卻怎麽也推不開,只能推動一個很小的角度。
她不肯放棄,試圖把木門搬開,只不過她個子小,力氣也小,可能是剛剛蒙汗藥的藥勁兒還沒過,胳膊腿也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
忙活了半天,門沒推開,她的手倒是被磨得通紅通紅的。
泠然委屈巴巴放棄了,一轉頭,發現阿祁正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微微颦眉,似乎是不太理解她的舉動。
泠然跑過去把肉乎乎的小手伸在他的眼前:“疼,要吹吹。”
阿祁一動不動站着。
泠然本來也沒抱多大希望,只是她想起那天,阿祁主動背她,猜測或許他會對自己的話有一點反應。知道沒反應,她撇了撇嘴,有些失落的低頭。
阿祁突然蹲下來,用力的把手在自己身上抹了幾下,把手上的泥土抹幹淨,然後捧着她的爪子,很用力的吹着,吹的腮幫子鼓起來,看起來勢要把紅彤彤的印子給吹沒了。
現在手是幹淨了,泠然不由自主地看了看他的白色上衣,衣擺處黑乎乎的一片,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點想笑。
泠然靈光一閃,難不成,自己不開心的時候,他就會特別敏感嗎?可是自閉症不是公認的情感缺乏嗎,應該對別人的情緒不敏感的呀。
想不通,泠然幹脆不想了,因為現在這些都不關緊要,最緊要的是,她現在肚子餓了。
“我餓了,你呢?”
這棟房子破破爛爛的,她牽着阿祁的手一間一間房走遍,發現裏面還真的有一點快過期的小餅幹,更多的就沒有了。
泠然堅信,綁架的人要麽那他們換錢,要麽拿他們賣錢,總不會一直不出頭,挨過這一頓肯定有吃的。
她把其中一多半分給阿祁,自己抱着剩下的咔哧咔哧啃了起來。
阿祁盯着她吃完,然後把懷裏的餅幹推了過去。
“你吃。”
這時泠然第一次聽他說話,聲音略有些沙啞,是帶着一點顆粒感的少年的聲音。她推了回去:“我自己的都吃不完,你快吃,剩下的自己拿好。”
阿祁不依不饒的又推了過去,還是那兩個字:“你吃。”
拜托,雖然她胖了一點,但還是個小孩子,又不是大胃王。而且怎麽搞的有點悲情呢,明明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
泠然跟他你推給你,我推給你了半天,最後确信阿祁就是不肯吃這點兒小餅幹,她無奈的把剩下的裝進了自己的小兜兜裏。
她今天穿的是毛茸茸的衣服,帽子上有兩個粉紅色的兔耳朵,特別特別暖和。泠然堅信,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碗裏,小兜兜裏裝了兩個,剩下的塞進了自己的帽子裏。
一頓不吃也餓不死,得保存好,等他餓了再給他。
解決了餓的問題,吃完了小餅幹,泠然又覺得特別渴,這個破院子似乎沒有連通水管,只有院子裏有個大缸,裏面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存下來的水,上面還飄着枯枝落葉,有些發綠。
“不能喝生水的,感染上寄生蟲就涼涼了。”泠然一本正經的跟阿祁科普。她依稀記得之前溫爸爸說的,阿祁一直待在柳家沒有上學,算是個……文盲。
她自覺擔負起了給文盲科普生活常識得責任。
結果她翻遍了整個屋子,也沒找到柴火或者其他能燒水的東西。有時候越想着一件事就會陷入牛角尖,本來只是一點點渴,找了半天,泠然覺得自己渴得嗓子都要冒煙兒了。
又累又渴,外面天色漸漸暗下來,屋裏也沒有燈,比院子裏還要黑,泠然一屁股坐在門檻上,有點想念溫媽媽和溫爸爸了。
阿祁突然從她身邊站了起來,到菜地裏拔了兩根白蘿蔔,摘了菜櫻子,從水缸裏舀了一瓢水,把蘿蔔上的泥土洗幹淨,然後坐回到泠然身邊,其中一個遞給她。
“你吃。”
泠然突然懷疑他是不是只會說這兩個字。
都到這個時候了,也矯情不起來,她把蘿蔔在自己衣服上抹了一把,擦幹淨了水珠子,然後兩只手抱着,一口一口啃了下去。
味道有些許辛辣,不過還能勉強接受,而且蘿蔔裏面有很多水分,也很解渴。
阿祁手中的蘿蔔比泠然的要小一點,他很快就吃完了,泠然還有很多。
這蘿蔔太大,泠然啃到了一半就覺得腮幫子酸了,肚子鼓鼓的難受,再怎麽努力也吃不完。
一雙修長白皙的手從她懷中把蘿蔔抽出來,順手一扔,丢盡了左邊的菜地裏。
右邊是他努力拔草的蘿蔔地,左邊不是。
泠然上一秒還在高興,下一秒就被拎了起來。她雙腳懸空在空中蹦跶,一路都在掙紮着讓阿祁放她下來。
阿祁直接把她丢在了床上,很溫柔很溫柔的那種丢,他還不忘記順手把門關上,隔絕了外面的冷風。
“快睡吧。”
這是他除了“你吃”之外說的第二句話。
泠然滾了一圈躺在靠裏面的地方,阿祁躺在床的靠外面得地方,兩個人并排躺着,月光順着透明的窗戶照進來,把窗棱投射在了牆上。
泠然自認是沒辦法沒心沒肺睡着的,莫名其妙跟着被丢在了這個地方,前途未蔔,她輕輕挪了一下,扒拉住阿祁得手臂,湊在他臉上問他:“阿祁,你到底認不認識那個把你從小區帶走的老太婆?她是怎麽能把你從柳家帶出來的?你為什麽要跟着他走啊,你是不是傻。”
“不傻。”
泠然快要被他氣笑了:“前面幾個問題呢?你是不是吃掉了。”
阿祁不理她。
泠然氣鼓鼓的轉過身,她本來以為自己在這種情況下是絕對睡不着得,可是莫名其妙的困意上頭,她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屋子裏什麽都沒有,更不會有被子,夜晚比白天溫度要低,泠然睡着睡着就蜷縮在了一起,朝着有溫度的熱源越靠越近,最後幹脆窩進了床上另一個人的懷裏。
阿祁睜着眼睛看着外面的月光。
他以前從來沒有和別人一起睡在一張床上,如果別人離他太近的話,他就會克制不住的焦慮和煩躁。
但是很奇怪,那個小不點兒就睡在他懷裏,還抱着他的一只胳膊,溫溫熱熱的氣息拍打在上面,他卻一點也不焦慮,一點也不煩躁。
這種感覺……很奇妙,他以前從未體驗過,他都有點舍不得睡着。
他的世界好像漏了一條縫,有個胖乎乎的小小人鑽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