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蓮花縣西連村大多數人都姓李,祖上是一脈,扯來扯去都能扯上親戚關系。

但安家是個外來戶。

外來戶總是容易受到排擠的。因此,不用花多少功夫,泠然随便找個人打聽,就聽到了不少關于安家的閑話。

一個婆子道:“安家兩口子連生了三個閨女,都是鄉下丫頭,偏他們當成寶貝一樣,對着媒婆挑三揀四,他們家老大還想招婿,如今年齡大了還沒嫁出去。”

嘴上是在憐憫,實則眉眼都在幸災樂禍。

婆子自顧自在誇自己的好女兒,早早就訂好了親事,現在兒子都一歲了。

泠然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這安家父母,聽起來不是那等賣孩子的人,既然是愛惜孩子,怎麽又舍得把閨女賣了?

泠然旁敲側擊:“那安家的三個閨女可都是待嫁?可長得好看?”

她佯裝一副發愁的模樣,“我哥哥年齡也不小,還不曾婚配,早聽說你們村安家有三個閨女,我娘就讓我私底下來看看,雖然我哥不能去做上門婿,但若是安家二丫頭三丫頭有意,也未嘗不可啊。”

嗤,這婆子笑了一聲:“安家的小丫頭才六歲,還小呢。”她語氣突然變了,“二丫頭生的好看,但你也別想了,人家去享大福去了。”

在婆子的科普下,泠然聽懂了,原來安家的二丫頭去縣裏賣繡品,被逛大街的于州少爺一眼看中,就跟着進了知縣府。

消息傳回家,安家父母疼女兒,早就說好了要替她找個好親家,自然不信女兒會自願跟着走,跑去知縣府想要見見女兒,卻被打了出門。

“諾。”婆子給她指了指,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自己家的孩子,把臉上的嘲諷收了收,真心實意的嘆了口氣,“兒女都是債,那邊就是安家的房子,安老頭子現在還躺在床上下不來。大丫脾氣硬了點,也是能頂起門戶的,是個好姑娘,你那大哥若是願意,也是門好姻緣。”

她雖然有時候嘴上不饒人,愛炫耀一些,但說到底同安家并無恩怨,都是鄉裏鄉親的,她也不是見不得人好。她看着泠然衣裳幹淨,說話伶俐,尋思着家境應該不錯,也就順勢幫上一把。

只可惜泠然并沒有這樣一個大哥。

她謝過了這婆子,拍了拍安家的門,過了許久,裏面才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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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村的,來找安家大姐姐。”

裏面的人咳嗽了一下:“丫頭,我起不來身,大丫在田裏,勞你等一等吧。”

等一等就等一等。

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外面太陽不小,曬得她頭疼。本以為要等到太陽下山,門卻突然開了,一個小腦袋探出來,怯怯的看了她一眼。

泠然沖她彎彎嘴角。

小丫頭哆哆嗦嗦瞧了好幾眼,才把門開開:“姐姐,你先進來吧。”

她又瘦又小,手上卻都是繭子,是雙幹過活的手。打開門,帶着她進來後,把門插好,又搬起石頭,牢牢地把門抵上。

屋裏那個蒼老的聲音又響起來:“丫頭,對不住,如今只有我和三丫在家,就小心了些。三丫,快去給端杯涼茶。”

三丫跑去端茶,泠然接過碗,抿了一口,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樣,有些坐立不安。

這個家裏充滿了垂垂老矣的暮氣和病氣,連這個六歲的孩子身上都布滿了絕望和不安。這種氛圍,她從前在末世見到過,在戰場上見到過,現在,在這樣一個太平盛世的鄉下小屋裏,又一次被悶得喘不過氣來。

等到外面響起女子清脆的聲音,安家的大丫和母親一起回來,才終于帶來了一些生機。

“大丫,這是來找你的。”安老頭子在屋子裏咳嗽着對着女兒說。

安大丫有些警覺地護着母親和妹妹往後退了幾步:“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泠然猛地被人當做洪水猛獸,摩挲着臉想,自己難不成長得這麽兇?她努力溫軟一點,純良的笑笑:“我叫方泠然,我爹是方昱,是個大夫。聽聞你們家二姑娘去知縣府了,我就來看看。”

安家父母只是聽說過方大夫,聽了之後就放下心,可是安大丫常常進縣城,她是聽說過方大夫被抓進牢裏的這一場官司的。

安大丫一開始腦袋沒轉過來彎,突然想明白了,諷刺的說:“你爹被抓走了,你不會是想讓我妹妹幫你救你爹吧。”

泠然怔了一下,微微一笑,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安大丫拿起掃把要趕她走:“你走吧,我妹妹若是自願去了方府,我沒這樣不知感恩的軟骨頭的妹妹,若她不是自願的,我也見不到她,你就別把如意算盤打在我們身上了。”

泠然終于确定,安家雖然是鄉下的小門小戶,家風卻很正,安家父母溫和,安大丫潑辣能幹,主意又正,就連最小的孩子也乖巧。

她站起身,從身上掏出那張賣身契,終于鄭重的說明來意:“我父親是被冤枉的,但是醫藥官司本來就難自證,若是知縣大人不給機會,我爹恐怕難以清白。”

最重要的是,女主摻和到了這件事,她認識的能人異士不少,且有氣運加身,她想做的事少有做不成的,把難度愣是上升了一個等級。

泠然雖然小小挑撥了一下女主同申毅的關系,但她肯定會繼續插手,所以還不夠。

她還需要另外的籌碼。

泠然把賣身契遞給安大丫:“我偶然間發現了這個,不如來看看,若是你們有意,我想請你們跟我合作。”

安大丫已經放下了手中的掃把,顫抖着手拿過那張薄薄的紙,她跟着安老頭子學過寫字,看着這張賣身契,眼淚險些要掉下來。

她妹妹從一個良民,變成了于府的奴婢。什麽是奴婢?主子要你死就得死,一輩子沒有自由。

她抹了把眼淚,擡頭不客氣的說:“你爹既然被關,就一定有被關的原因,跟你合作就是反着知縣大人,我不用和你合作,等我賺些銀子,就是拼死也會把我妹妹贖回來。”

安母默默抹着眼淚,把瘦小的安三丫抱進懷裏。

泠然不再說什麽了,收起那張賣身契,微微點頭示意離開。

第二天,安大丫提着鋤頭,剛準備去田裏幹農活,推開門,昨天那個姑娘又來了。、“你又來做什麽?”

泠然雖然依舊神采奕奕,眼底卻又兩片青黑,昨晚并沒有怎麽休息:“想去見見你妹妹嗎?”

她很年輕,說話卻令人信服,安大丫卻不敢小看她,思索了一下,咬牙答應下來。

不管怎麽樣,總要先知道妹妹過得好不好。

泠然帶着安大丫進了縣城,卻沒往知縣府走,七拐八拐進了條小巷。

安大丫心裏七上八下,一遍後悔,一遍強撐着給自己壯膽。

等到了最裏面一棟宅子前面,泠然停住了,把她塞進了一邊。

“你先躲一躲,我把門口的人引開。”

安大丫不知所以然,呆呆地看着泠然從旁邊叫了兩個孩子,塞給了他們幾個銅板,讓他們拍門,喊着去吃酒。

門開了,兩個穿着打雜衣裳的小厮笑嘻嘻出來,勾肩搭背往賭樓走。

還有個長臉的丫環,也被泠然找的婆子拉走了,說去研究花樣子。

泠然撈起她,快步進了宅子,推開堂側邊的門,床上躺了個人,靜悄悄的一言不發,像是睡着了。

安大丫撲過去,欣喜若狂,正是自己的親妹妹。

她叫了一聲:“二丫,你快醒醒。”

床上的姑娘卻沒睜眼。

安大丫掀開被子,頓時驚得臉色蒼白。二丫只穿着貼身的衣裳,渾身上鞋都是猙獰的咬痕和傷口,觸目驚心,奄奄一息,像個被弄壞的破布娃娃。

大丫年齡不小了,早已經通人事,哪裏還不明白,二丫并不是睡着了,而是被人在床上折磨的昏了過去。

她氣的渾身哆嗦,站都站不住,淚珠子一滴一滴落在妹妹的手上。

泠然:“我昨晚跟着于知縣身邊的小厮找到了這裏,就已經是這樣了。于知縣前些日子把你妹妹獻給了張老爺,就藏在這裏。”

開錢莊的張老爺,雖兒孫成群,卻有些不為人所知的特殊癖好。于州把安二丫強搶回家,最後忘了個一幹二淨,于知縣物盡其用,轉手送給了張老爺。

安大丫突然轉身,“咚~”跪在了地上。

她咬牙切齒道:“這畜生,我不會放過他們的。”她擡頭堅毅的的說,“方姑娘,你要我做什麽,我都答應,求你幫我把妹妹救出來。”

她想好了,大不了全家離開蓮花縣,就算過得苦一點,也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二丫死在這兒。

“你常做農活,體力應該不錯。”

安大丫愣愣的:“是……我爹說了,我比他年輕時候都有力氣。”

難不成是要她做什麽力氣活兒?

泠然眼睛亮晶晶的:“那還愣着幹什麽,給二丫穿上衣裳,背着你妹妹,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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