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申毅低着頭,不願意面對周圍嘲笑諷刺的異樣目光。他當年讀書時候,天賦平平,後來出名倒是休學帶母親治病的時候。

然而現在全都沒了。

他娘死了,他當初鬼迷心竅做出的混賬事也被發現了。

當初他的孝名收到了多少稱贊,現在受到反噬,就收獲了多少嘲笑和咒罵。

齊玲兒顧不上考慮申毅在想什麽,她快要氣死了,幾乎控制不住猙獰的表情。除了憤怒之外,更多的是一種恐慌——這段日子超出了她的掌控和預想,而這一切都來源于那個人,那個該死的傻子。

傻子怎麽會突然變得如此聰慧?她突然抓住申毅的手,急切的問:“申大哥,你說,那方泠然會不會是惡鬼上身了?不然,怎麽會一下子如此能言善辯,蠱惑人心。”

申毅先是一驚,而後悶悶的搖搖頭:“我不知。不管她是不是山精野怪,玲兒,我們以後莫要跟她打交道了。”

他隐隐有些恐懼,是不是神仙來了,看不慣他做出的混賬事情,專門來懲治他。

申毅畢竟是個受過四書五經儒家思想文化教育的讀書人,三綱倫理,仁義道德還是懂的。他是貪,卻并沒有蠢到無可救藥,更沒有齊玲兒那樣強大的內心,能把一切都美化成自己想象那樣。

申毅知道,方大夫對他仁至義盡,他娘的死真的是因為命不好……還有,攤上個他這樣的叉燒兒子——拿了救命錢去取悅心儀的姑娘,還一念之差順着齊玲兒的話害了方大夫。

都是他的錯,怪不得旁人,是他對不起娘,對不起方大夫、他已經想好了,事到如今,只能盡力賠罪,等回去就想辦法把從方家拿來的家財都統統還回去。至于他娘,九泉之下,他只能當牛做馬來賠她了。

走出來喧鬧的的人群,齊玲兒身體一滞,申毅握住了她的手。

“玲兒,我現在只有你了嗎。以後我會好好幹活兒,賺錢都給你,咱們好好過吧。”

齊玲兒用巧勁把手抽開,有些心煩意亂,她把剛剛丢臉的鍋摔在了申毅的頭上,此時看着他只覺得哪哪都不好,就連他手心沁着的濕津津的汗也令她心裏不适。

她忍不住埋怨道:“申大哥,剛剛在公堂上你為何不說話?怎麽現在倒是能說會道起來了?要不然我們也不至于輸給方家那父女兩個。”

申毅被驚住了,從前玲兒從來不會這麽說道她,可是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只是苦澀的轉過頭,剛剛微微暖起來的心也涼了下來。

半天,他收拾好情緒:“是我不對,是我不會說話,你別生氣,咱們先回家。”

前面幾天,齊玲兒都和他住在一起。

可是今天,齊玲兒不想再看到申毅了,她敷衍的說:“申大哥,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一路上盤算着之後的行程。再待到蓮花縣是不成的了,這裏也沒什麽值得留念的了。她現在手頭有着不少好東西,做盤纏是綽綽有餘,今晚先找個好點的客棧住,等明天就出城。

還好沒把貴重的東西放在申毅家,不然又要跟他扯來扯去,真是麻煩。

齊玲兒現在想起申毅,只覺得是個扯後腿的廢物,提不起半點興趣。想着以後的好日子,她腳步才又輕快起來。

可她還沒高興多久,就在找客棧上面就遇到了坎兒。

客棧人口流通大,是最八卦不過的地方之一。昨天她先是去了個最好的客棧,進門之後,從老板娘到下面吃飯的人,都直勾勾盯着她,還說什麽終于見到了個狐貍精,長得也不過如此。

齊玲兒心裏委屈,便跟那些人吵了起來。

她這一肚子的大道理,對上這下九流的人,卻是完全敵不過,哭着跑走了。

之後她又找了幾個客棧,還是遇到了一樣的麻煩。畢竟蓮花縣不大,昨天那麽多人跑去縣衙看斷官司,早就傳遍了。

先是誇刺史大人明察秋毫,公正嚴明。

然後是方大夫,早些年方昱做的善事都被翻出來,大夥兒都在感嘆,老天有眼,不叫好人被害呢。

不過最熱點的話題還是申毅,這小子看着老實,背地裏卻坑人,實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還有那個齊玲兒,撺掇來撺掇去,妥妥的是個狐貍精,把申毅迷得不知東南西北。

齊玲兒實在是待不下去,索性一氣之下背着行囊出城了。

天色不早了,城外面荒涼的很,齊玲兒心裏頭有點害怕,又想起了前些日子自己差點被土匪拐去,兩腿顫抖,自己給自己心裏打氣。

那土匪被李明祁給教訓了,這些日子應該不敢出來害人,自己又不是沒武功,早些年剛從家裏出來的時候,不也一個人走夜路嗎?

齊玲兒不知道,最開始她離家出走的時候,是她爹娘派武館的人暗中保護着她。可是勸也勸了,求也求了,齊玲兒的親娘就差給她跪下求她回來,她依舊是全然不聽,齊玲兒的爹才狠心不管她了。

她若是知道這件往事,說不定就不會這麽大膽。

可是一直走了兩個時辰,過了那土匪的地帶,依舊沒發生什麽事,齊玲兒松了一口氣,準備找個地方歇一歇。

前面一個馬車停在半道,燃了一圈火,圍着幾個人,看樣子是富貴人家。齊玲兒擺弄了一下頭發,上前道:“大哥,我也是過路的,可否同你們晚上住在一起,也好提防着有什麽意外。”

半天沒聽見有什麽響聲。齊玲兒擡頭一看,于州邪笑着站在她面前。

不等她驚呼出聲,于州身邊兩個侍衛就把她按了下來,嘴裏塞了塊破布。

于知縣知道自己怕是要出事,狡猾的想辦法把惟一的獨苗苗送了出來,趕巧,就在這天晚上,誰能想到能被齊玲兒給看到。

于州腦子不管用,還想着把她帶上給自己撒撒火,這些日子捧着這女人好些天,還沒來得及嘗嘗味道。

可于知縣給他的幾個侍衛不願意,這一路兇險,他們才不想多帶一個累贅,利索的扒了她身上的金銀細軟,竟然有好些好東西。

于州看見了這些,也就不說什麽了。

齊玲兒吓得涕泗橫流,哀哀的躺在地上想要求于州放過她,卻沒人理她。

等到于州一夥人歇夠了準備繼續上路,打頭的那個侍衛利索的給她灌了不知名的藥,把她弄昏了扔在了一邊。

運氣好了被人看見撿一條命,運氣不好被野獸吃了,也怪不得他們。

女主很不好,相對應的,泠然好的不得了。

她本來是想要先去縣衙謝謝這位刺史大人,只不過自從方老爹這個官司了解之後,百姓們報官的積極性高漲,一窩蜂地跑去縣衙門口說着自己的案子,就連某某家丢了幾只雞,懷疑是誰都去報了。

張經年倒是也沒好意思打擊大家的積極性,反正記的人也不是他。不過正兒八經的案子也不少,他這些日子被困在縣衙日夜操累,泠然想了想,送去了一罐老雞湯。

意思到了就行,也就不打擾大人了。

她又跑去了西連村,安二丫已經回家了,她專門去謝了大丫。

“謝謝你,若不是你找來了張大人,我爹這案子恐怕還要拖些時候。”

安大丫搖搖頭:“不是我。”

泠然有點懵。

安大丫嘆了一口氣,給她說了實話:“我爹以前是皇帝伴讀,後來……後來家裏出了些事,也就成這個樣子了,帶着我們一家跑到這兒。本來想着清貧些也無妨,只是沒料到遇到了這些個畜生。”

說起這個,她又有些憤憤:“我跟爹娘商量了,以後就算過得驚險些,也比現在身家性命都交到別人身上強,于是托人想辦法給京城送了折子,讓皇帝想起我爹來些。可是……可是也沒這麽快啊。而且張經年是個純臣,實幹派,長年外放,跟京城裏各邊的勢力扯不上關系,性子獨的很,不可能沾染這件事的。”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幹脆不再談。

安大丫是真的挺喜歡泠然的,拉着她跟她說:“你知道嗎?齊玲兒幾天前被人在城外發現了。”

這個泠然竟然沒聽說,她最近不是忙着給方老爹養身子,就是跟阿祁黏黏糊糊,對女主确實忽視了一些。

“怎麽回事?你知道?”

“我怎麽知道?”安大丫很老實的搖搖頭,“不過肯定不是什麽好事,聽說她嗓子都被毒啞了,不能說話,被那個混蛋,就是害你們家那個混蛋——”

“申毅。”泠然提醒。

“對,就是被他帶回去了。”

女主這麽慘,泠然雖然猜不到來龍去脈,但可以确定的是,她身上的氣運恐怕已經不多了。否則身為小世界的女主,她是萬萬不可能收到這樣的傷的。

讓齊玲兒不能說話,豈不是比殺了她還難受?

安家人都很和氣,安二丫也沒有自怨自艾,只是更不愛說話了些,卻默默地送她出了村門口。泠然恍恍惚惚回去,一路上感嘆自己運氣實在是驚人,随便抓了個幫手就有這樣的背景。還随便一碰,就碰到了青州刺史來了蓮花縣等到她進了李明祁家的院子,活蹦亂跳撲進了阿祁的懷裏,撒嬌要抱抱,聽見旁邊傳來一陣爆笑。

“哈哈哈哈哈,你們這些小年輕。”

泠然僵硬的回頭,看到那個神棍一樣的刺史大人笑得前仰後合,一時激動還拽掉了自己一根胡子。

李明祁抱着她,不叫她從自己懷裏逃走,大大方方把她抱到了旁邊的石凳上。

“你們認識?”泠然忍不住問。

“是啊。”張經年心疼得摸了摸下巴,“這是我好不容易挑好的的門生呢,來給他辦件事,豈不是理所應當。”

泠然突然想起了他突然離開蓮花縣的幾天,恐怕就是去求了張經年。

李明祁看着小姑娘盯着他,眼睛水汪汪的,像是有話說。

他給她端了一杯茶,不讓張經年再鬧她,好好跟她說了前因後果:“我從前小的時候……在學堂偷學。那時候沒錢,就蹲在窗戶底下聽先生講課。後來要謀生計,就自己找書看,有次出遠門在外碰到了張先生,他考了我幾句,要我隔段時間就去找他,後來就認了我做門生,以後跟着他讀書。”

中間省略了一些曲折,比如他是如何白天賣肉,晚上加班加點用功趕上張經年布置的進度,剛開始的時候又是如何被他批評拒絕……這些都過去了。

泠然小心翼翼的問:“那你以後是不是不做屠戶了,那咱們……還有肉吃嗎?”

張經年笑得捶桌子。

李明祁嘆氣:“泠然,相信我一點,我總不至于讓你以後吃不上肉的。”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這個世界就結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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