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張人面01

“打擾一下，請問住院部怎麽走？”

恰好午時，兩名穿着白色護士服的醫院護士正結伴，往醫院食堂走，剛要往一邊拐角，斜對面走來一個瘦高的男生，男生一身漆黑如墨的衣裳，細碎短發，皮膚異常的白，如同質地最佳的白玉。

他嘴角一個淺淺的梨渦，哪怕臉上沒什麽笑意，可依舊給人，他好像随時在溫柔微笑的錯覺。

嗓音似小提琴幽幽拉過，餘音在兩名護士腦海裏回響。

相貌俊美非凡的男生眼尾一顆小小的黑痣，眼眸清澈透明，他看着面前兩人，安靜等待着她們的答複。

兩人還從來沒有在現實中，遇到過這樣帥氣的男生，一時間直接就看呆了。

愣了好一會，到外面馬路上，忽然一道急促地車喇叭聲，兩人身體顫了一下，眼神從迷離沉醉中快速恢複過來。

“住院部？在、在那邊，從這裏進去就可以了。”左邊一短發齊肩的護士約莫有點慌張地說道。

身邊同伴在她話剛一落，立馬也接話道：“你來看家人還是朋友？知道是哪間病房吧？不知道的話，我可以幫你帶路。”

她表現地很殷切，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這是準備要去食堂，而食堂供飯時間，是有限制的，過時就會關門。

俊逸的男生微微搖了搖頭，感謝她們：“謝謝，我知道他在哪裏。”

說着他下巴禮節性地一點，從護士們身邊擦肩而過，朝着她們指向的住院部方向。

兩人身體随着男生的行走，而緩慢移動，她們目光癡癡地追随着男生的身影漸行漸遠。

“好帥，就跟從畫冊裏走出來一樣。”一人眼睛發直，盯着遠處的道路呢喃。

“是啊，哎，該用手機偷拍一張。”另一人像是後知後覺，她在衣兜裏翻找手機，翻了半天，不見手機的影蹤，過了片刻，瞬間恍然，手機放在抽屜裏，忘了帶身上。

“我覺得他長得像……像……”忽然，找手機的那人，話語一停，她皺着眉頭回想男生的臉，意外發現，竟然沒法想起來對方具體長什麽樣子，只知道很帥，甚至可以用漂亮來形容，他有梨渦，眼尾一顆黑痣，再然後，沒有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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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剛剛才見過面，卻好像對方僅是她的一個幻覺，或者根本就不存在這樣一個人。

“哎，我們站在這裏幹嘛，不是去食堂嗎？快點走，一會晚了，就只剩湯湯水水了。”長發的護士在眼簾快速眨了一下後，顯然将遇見男生的事給徹底忘了，她一把拉起同伴的手，就急匆匆往食堂方向跑。

住院部二號大樓的一架電梯，這會在快速運行中，電梯中間站了一個穿着一身黑色制服的高個男生，他眼眸沉靜無波，神色冷肅，緋色菱形的花瓣唇，輕輕抿着，整個人一動不動，猶如一尊漂亮的雕塑。

當電梯一陣搖晃，停在了高處樓層時，男生脖子先機械的轉動，電梯緊連着一條貫穿左右的長條走廊，走廊裏安靜無聲，半個人影都沒有。

走出樓梯，他随後又機械地轉過身體，到走廊處，脖子和身體一起往右轉。

鞋子踩在地上，發出嗒嗒嗒清脆的聲音，他目光毫無轉移，盯着走廊遠處的盡頭。

一路眼睛都沒有轉動，沒有去看左右兩邊的門牌號，當快到盡頭時，他腳步猛地一停。

左轉身，擡起手，蔥白修長的手握住門把，輕輕往裏一推。

屋裏一片白，白色天花板，白色地板，白色牆壁，白色的、位于病房中間床頭靠牆的床鋪。床鋪上鋪陳有同樣蒼白的被單，但總算有一樣東西不同。

躺在棉被下的那個人，被一場大火燒得面目全非的人，穿着白色病服，裸.露在外的每寸肌膚，都呈現一片焦黑。

全身上下燒傷面積達到98%，能活到現在，還有一口氣殘喘着，希凜不得不表示佩服。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對方的怨恨，才能将他給召喚過來。

燒傷的病人閉着眼睛，沒有睡着，他渾身無處不在的痛，令他在躺在這張床上後，幾乎就沒有再享受過沉睡的滋味。

他聽力正常，大火燒傷了他的皮膚，他的喉嚨，好在視力和聽力受損不嚴重。

希凜進來時，他一開始以為護士或者醫生，不過很快，落在他身上的視線雖然直接，可沒有過往那種熟悉感，例如同情憐憫悲傷。

有的只是一種探究還有一絲打量。

病患緩緩睜開眼睛，然後他愣住了。

表情和先前碰到希凜的兩名護士如出一轍，希凜擁有的容貌，對男女都有極強的誘惑性，任何人，哪怕分不清美醜的，都會在看到希凜的第一時間，被他宛若天使一般的容顏給驚豔到。

黑色短發稀碎，面龐精致，額頭光潔，墨染的眉，細長的單眼皮，明眸璀璨，挺直的鼻梁，緋色花瓣唇，每個五官單拿出來，都顯得極為奪人眼球，合在一起，則是造物主最完美的一件創造品。

晨光從窗外灑落，男生仿佛踩着暖光而來，周身氤氲着一層薄薄的光暈。

病患血絲密布的眼睛緊緊盯着希凜，他想張開嘴巴說點什麽，可微微一動，便是一陣蝕骨鑽心的痛。

他想問男生是誰，他記憶裏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天使美好的人。他生出很深很深的自卑心，男生那麽帥氣，而他現在醜得如同魔鬼一樣。

“你一點都不醜，很好，非常的好，我喜歡你的臉。”希凜嚴格意義上來說，算不上是真實的人類，他自己具體是什麽，老實說，他也不太清楚。他雖然外表像人，可身體裏跳動的那顆心，卻沒有一絲人類的情愫，他不吃人類的食物，他以人類的惡意和愛意為食。

惡意能滿足他的腹欲，而愛意能填飽他的靈魂。

他游跡在人類世界裏，等待着類似床上這樣的人用巨大的恨意來呼喚他，他聽得到他們靈魂的悲鳴和嘶喊，他循着聲音過來，從病人身上取得某個東西，然後便會開啓一段新的尋找食物的旅程。

病人意識到希凜可以聽到他的心聲，他頓時就激動起來，靈魂發出凄厲的尖叫。

“……我恨他們，我要他們死，我要他們下地獄。”

他們指代很多人，病人在身體燒傷後，就躺在床上，從來沒有和人說過話，現在能說了，體內的憤怒如同油海一樣，被頃刻間點燃，他眼眶擴大，瞳孔暴突，被布帶綁住的四肢開始掙紮抽搐。

眼睛裏迸發出極端的恨意，那恨意像利刃，如果他的仇人們這會站在他面前，會被這些利刃給捅個對穿。

“我會幫你，幫你報仇，只要你給我一樣東西。”希凜走到了病床邊，他俯下.身，一手撐在病人肩膀旁邊，一手伸過去，碰到了病人焦黑醜陋的臉頰。

指腹下被烈火灼燒過的皮膚凹凸不平，但希凜一點都不介意，空氣裏都是腐肉的焦臭味，護士和醫生們到這間屋子，都會戴上口罩，以避免吸入臭味，希凜不僅沒戴口罩，還觸到了病人的身體。

病人仰視他的眼眸波動不已。

他孤注一擲，雖然過往的時間裏，從來沒有篤信過神，但現在，他相信，這個世界存在着神，神聽到了他的悲鳴和祈求，所以派了天使下來，來幫助他實現願望。

“你要什麽我都給，我的命，你拿走，只要你能替我懲罰他們，我願意下地獄。”他似乎在用生命吶喊。

眼神渴望而瘋狂。

“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的這個。”希凜掌心攤開，貼着病患的半張臉頰，他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眼尾那顆黑色的小痣，忽然間就開始變紅，以一種可見的速度，由漆黑轉為血紅。

像一滴血在上面，從皮膚深處滲透出來的血，将原本天使般美好的臉，給瞬間就染出了妖異鬼魅的色彩。

“我的什麽？頭？”病患沒有第一時間就猜出希凜要的東西。

希凜笑了，唇角綻開一個積雪消融的笑，他搖頭，聲音裏淺淺笑意：“不，不是，我要你的臉。”

“臉？”

“準确來說是你的面皮，我會戴上你的臉，去完成你所有未了的心願，我是‘你’。”

“你給嗎？”希凜掌心溫熱，他低垂着眼簾，和病患視線交纏。

病患堅定地颔首：“我給。”

“放心，只有一丢丢痛。”希凜一條腿彎曲，跪在了床上，他貼着病患的手指往病患耳側移。

在微微往上離開的瞬間，一把鋒利的短刀出現在了希凜掌中，他目光無比溫柔，嘴唇微張。

“閉上眼睛。”希凜笑容似孩童純淨，他輕輕說了這一句話，随即刀子下落，沿着病患的額角一路往下劃，從臉側耳旁到下巴，割出一條線條流暢的曲線，刀鋒利落游走，劃拉到另一邊耳側，往上，同血痕的開口連接上。

手腕翻轉，刀刃隐沒在掌心。

希凜傾身上去，低頭在病患焦黑的唇上落了一個輕輕的吻，感受到下方身體的微微顫抖，他手中動作不停，移到病患臉側，摸到血痕的邊緣，指甲刺入進去，随着上半身的起來，手指捏着一塊焦黑的肉皮，緩慢但異常平穩地将面皮給撕扯了下來。

拿着一張燒黑的臉皮，希凜站直身，病床上的病患被剝了臉，此時整個面部，都是暴露在空氣中的猩紅的血肉，他有種被針紮了一下的痛，臉上好像沒有了什麽東西，風吹過來，好像能吹到皮肉中。

眼珠子僵硬地轉動，他看向矗立在床邊的男生，看着那張從他臉上扯下去的黑漆漆的東西，在男生手裏開始快速褪色，很快的，那張臉皮都變得嶄新如初，猶如施加了修複性質的魔法，變得潔白幹淨。

“……你的名字。”怨恨在這一刻忽然就消散開，病患感覺到渾身從來沒有的輕松，他知道男生會踐行他的諾言，他最後想知道這個幫助自己的人，叫什麽。

希凜眼尾的紅痣褪成了黑色，他看着病患，笑意冰封，眼眸深處機械無情：“希凜。”

“西林？”和他名字一樣？

希凜沒搖頭也沒有點頭。

由于名字一樣，讓名為西林的病人心中湧出了一份喜悅之情，他想給希凜一個笑容，忽然心髒一陣絞痛，痛得淚水從眼眶裏掉落出來，可他還是覺得開心，在閉眼的時候，嘴角彎出了一個細小到幾乎可以忽略的弧度。

不過希凜還是看到了，但也僅僅只是看着，支撐西林活到現在的，是他心中的那口怨氣，現在怨氣沒有了，自然也就不會繼續活。

拿到要拿的東西，希凜知道，接下來就該開始尋找食物了。

他轉身，毫無留戀地走出病房，走廊遠處有幾人說說笑笑往這裏走，希凜擡起手，将一張人皮往臉上戴，那些人有的擡起頭，看到朝他們走來的希凜，隐約看到他手放在臉上，可具體做什麽不清楚，等到希凜走近，衆人瞧見了一張泯然大衆的臉，那張臉毫無特色，乏善可陳，等到人走到身後，有醫護員忽然停下腳步，她有一頭齊肩的柔順短發，在先前的快速一瞥中，好像看到過去的男生眼尾有顆黑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