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說了,你別笑我?
從沒有過的開心,跟替母親出了氣一樣。
他們并排在園子中走,說說這個,聊聊那個,雲煦覺得惬意極了。他們這麽些年沒見,在一起稍瞬卻如彼此很久前就熟知了的父子,融洽和睦。
雲煦不知世間父子是否都如他們這般親和,心中暖暖的,好似把十幾年的缺欠都補回來。
晚間宗境細心照顧雲煦入睡,為雲煦扶正枕頭,拉了被子,撒下床帳,吹熄燈,然後輕手輕腳走遠。
雲煦很久都沒有睡着。因為宗境沒有回來。
第二日早起,雲煦暗暗給自己比拳,贏來父親的心不在一日半日,與謝凡鬥,且有時日。母親您瞧我的。
這一日雲煦要父親教他學琴,他學得極好,父親很高興;再一日,要父親教他作畫,他的畫學自母親,有些根底的,父親颔首,然後指點他,他們幾乎忘了吃飯,還是謝凡來提醒。謝凡提醒的聲音裏透着無奈和撒嬌,那麽大的人了,真教人無語。晚間父親送雲煦回房,陪着雲煦直到睡着才離開。
若不離開就好了。雲煦想。
這一日雲煦成心繪畫上瘾,不肯去睡,宗境便陪着,在一旁有興趣地指點。快天亮了,雲煦才放筆,宗境已在一邊伏着桌子睡着了。雲煦看着父親的容顏,一時有些心疼,父子天□□,他這麽依戀愛這個人。
再一日他彈琴入了魔,宗境依然陪着,最後倦倚茶桌瞌睡。
謝凡走進來,将一件披風給宗境蓋上,溫柔說:“夜深了,先去睡吧,明日再彈。”
雲煦懂事道:“父王您去睡吧,我再彈一會兒。”
謝凡看雲煦的一眼中似有刀鋒在閃,宗境笑說:“無妨,我陪他一會兒,你先去吧。”謝凡無奈的溫存笑,只得走了。
雲煦發現,謝凡對父親很上心,很在意遷就,父親對謝凡卻只是安然接受,并沒有特別的撫慰。
雲煦喜歡和父親相處,一來,他愛琴畫,二來,他的天賦也不差,父子會心處,相對而笑,實在是人間至樂。
從此晨昏颠倒,父親晚間再沒離開他過。謝凡的眉目都要生煙,但對父親還要軟笑溫言。做“賢妻”,容易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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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母親的信來了,要雲煦回家。
雲煦心明鏡似知道這是謝凡快馬傳信給了母親。不怎樣在信裏說自己在謝府讀壞書鬧斷袖戀呢,吓得母親要他立即回家。
雲煦将母親的信莊重遞與父親。宗境沒接,只微笑道:“那你就回去吧。”
雲煦看着父親,道:“我不舍得與您分開,琴與畫方學上瘾——”他不知怎麽就眼圈紅了。他是真舍不得離開。
“過些時日再來,多住些日子。”宗境安慰說。
“父親您陪我回京好嗎?我想每天與您得見。”
宗境垂了目,好一會兒道:“煦兒,父親愧疚于你,你的願望原該答應,便自己為難也應允可。可是父親有些事是做不到的,有的人,父親此生不想見。”
“這麽多年,不管發生過什麽,就不能原諒嗎?您都學道了!——”雲煦有些激烈,還委屈。
“我早已想開,但不想面對。”
雲煦咬唇,轉身就離開。
他飛快地在園林中走,很快便滿臉的淚。
雲煦在屋子裏收拾東西,一樣樣東西往箱子裏砸,仆婦小厮在門外站兩廂,誰也不敢近前,有人忐忑報:“沈先生來了。”
沈微進了屋子,雲煦将枕頭摔箱子裏,靜立不語。
沈微看了一眼淩亂的屋子,沒說什麽,将枕頭複抱回床上,再到箱邊樣樣将東西擺放齊整。他這個樣子,雲煦倒也不生氣了,坐回床上,看着沈微沉默而溫柔的忙着,問:“謝凡讓你來的?”
“國公爺命沈某護送王子回京。”沈微邊溫和說着邊卷桌案上的畫,放置箱子裏,道:“我替王子要一幅王爺為你畫的畫吧。回京了,給王妃看看。”
沈微想的周全,雲煦胸口憋悶,笑:“我要所有的,都帶走,一幅不留在這裏。”
沈微微笑:“王爺應會答允的。”
沈微問詢離府時日,雲煦道:“你告訴他,我明天一早走,不向他和謝凡辭行了。”
“王子先用晚膳。”沈微溫和道:“然後我陪您去辭行。”
晚飯後沈微果然來了,溫和有禮地候立。雲煦這才發現沈微的好處。幫自己要畫,是周全;督促自己辭行,則是心底的善意。他本不需如此的,只是不想讓自己與父親鬧僵,留再相見的餘地。處事周全,妥帖良善,誠心好意,怪不得謝凡重用他。母親常說,識人便需那真正良善的,否則再能幹,若心地不純良也會給主人添麻煩累及安全。雲煦瞧沈微行事,心和緩下來,随他去了白雲觀。仆人通報進去,好一會兒才引雲煦入見。
室內,宗境坐椅子上,謝凡站窗邊,雲煦立時感覺到,兩個人方發生過不快。
雲煦規規矩矩跪倒:“父王,孩兒明日一早啓程,不敢打擾父王晨睡,今晚特來向您辭行。”端正平穩叩下頭去。
宗境聲音平和:“回去早些睡,明日父親與你一起出發,送你至京城。”
謝凡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負手扭頭。
雲煦遲疑:“兒子想将父王畫的兒子的畫帶走。”
“好。我陪你去選。”
宗境與雲煦離了屋子,雲煦忽有不安。父親若與謝凡因為送自己而争執,若真分離了,父親會不會難過傷心?世間誰又能給父親快樂?
雲煦選了一幅再一幅,還是狠心實行自己的計劃,将全部的畫都摘下來,卷好。他不想給父親留一幅畫,那樣父親想自己的時候就只有去京城了吧?
宗境微微笑着,慈愛的,什麽也沒說。
雲煦出來的時候,沈微仍在白雲觀門口候立着,雲煦心緒不佳,也沒向他致謝,徑自離去了。
謝府的人很是效率,估計忙了一夜,第二日早,車馬人員齊備準備出發。
雲煦方要上父親的馬車,一旁謝凡翩然而至,擋在他前面對宗境道:“我想好了,洵兒也大了,該去太學讀書,我送他入京,正好與你一起同行。”面上谄媚地笑着,二話不說上了車。
沈微過來,對雲煦行禮:“王子請随沈某這邊來。”
謝洵和謝涓在駿馬旁站着,他們一道去京城入太學讀書。
三人見禮,謝洵清和親切的微笑,一如過往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不過對上謝洵清亮的目光還是讓雲煦心一顫。好在雲煦經過這一個多月在父親身邊的歷練,已成長很多,可以若無其事的與謝洵以禮相對了。
沈微依舊好涵養,美顏安靜,對雲煦溫和照顧,讓雲煦心裏挺歉疚的。
雲煦上馬,謝家兩位公子才上了馬,然後沈微上馬,一行人出發了。
走了一時,雲煦發現父親的馬車沒跟上來,他牽缰停馬,沈微過來說:“國公爺發現落了樣東西,回去取了,讓我們先行,不用等他們了。”直到晚間入住,宗境與謝凡也沒有跟上來。估計是謝凡那老狐貍成心惹事不讓爹爹送自己吧。
雲煦換了地方向來難以安眠的,抱着自己的枕頭坐在床上正發愁呢,沈微敲門進來。雲煦知道沈微是履行照顧職責,每個少年都要來關照一遍的。
沈微問:“王子怎麽還不安寝?可有什麽短缺的?”
沈微喚王子的時候,就是心裏很疏遠了,雲煦笑:“有,我說了,你別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