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個很好哄的人

沈微的臉青白了,斬釘截鐵道:“不行,那裏是什麽地方,豈是你能去的。”

“我為什麽就不能去,我想去。人間百态,我都想領略。不看看怎知它不好呢。而且,人活一世,連青樓都沒去過,也太可憐無趣了吧。謝洵是不敢去,我去沒問題呀?你,若是怕謝凡怪罪不敢去,那就算了。”說完雲煦一掀被子一溜煙就出去了。

只聽身後咣噔一聲,估計是沈微絆了什麽,或把什麽碰倒了。雲煦心下好笑,讓你不理睬我,就得出其不意,突襲成功。

雲煦其實是想小解,進了茅廁,聽外面沈微的聲音大喊:“攔住小王子!——”

然後驚慌問:“小王子呢?”

估計是從人指明了方向,稍靜一會兒,聽沈微命:“快進去看看!”聲音急切又緊張。雲煦猜沈微是怕自己從茅廁翻牆逃出去?心下笑不止,便聽一路護衛他們的武将劉冉恭敬在外面問:“小王可在裏面?”

劉冉都驚動了,雲煦連忙出茅廁,問衆人:“怎麽了?”目光轉到沈微,不由一驚。

他本是有心捉弄沈微的,誰讓沈微不給他講故事、不與他說話呢,誰想眼前的沈微狼狽不堪,鼻子流着血,用手背掩着,發髻有些淩亂,想來方才那一聲響是沈微摔在地上,連鼻子都磕出血來,當下心歉疚,忙上前道:“沈先生快随我回屋。”不由分說,扶着沈微進了自己屋子,然後轉身出去親端了一盆涼水進來。

沈微站在室內中央,估計還惱火呢。不過沈微這人,便生氣也沒多大動靜的。

雲煦心裏歉疚,将水盆放桌上,迅速浸濕了手巾,然後到沈微面前為沈微揩拭鼻唇的血跡。他的個子沒有沈微高,微揚臉認真溫柔的揩拭着,沈微的面色漸柔和,眼中轉過感動之色。

雲煦發現沈微是一個很好哄的人。稍許的好意,就接納得感恩戴德一般,或許他在謝凡面前如此表現慣了?還是謝凡的柔情難以得到,誰對他好一點兒,就分外的感動?

雲煦幫沈微擦拭好了,見血已不流了,稍放下心,端正認錯道:“都是我的錯,累先生擔心。你放心,我随你同行,自會聽你的話,凡事征求你的意見,沒你的允可,不會擅自行為的。”

沈微站在那裏,容色已如常,微微一笑道:“是我誤會了您。心急。我還不了解你,以後我知道了。”眼神暖暖的——那麽美,讓人直欲沉溺。

雲煦咬唇,道:“可我還是想去青樓。”

此話一出,便見沈微一搖晃,險些再摔一跤。沈微放柔了聲音溫存哄道:“那裏不是好人家孩子去的地方。你若實在想看,等明日我叫兩個出色的來,你好好打量品評如何?”

雲煦雙眸閃亮,輕呼:“沈先生真是好人,若我父親怎麽也不會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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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見沈微在那裏苦笑。

第二日席間沈微真讓仆人去找兩個此地最好的姐兒唱曲助興。那仆人不知沈微是不是發瘋失态,眼望謝洵,謝洵面目安靜寧和,沒有言語,雲煦道:“快去啊!”那仆人忙去了,過一會果然來了兩名豔妝女子,見謝洵等人還是小孩子,便陪在沈微左右,兩名女子的香熏得沈微幾欲嘔吐,唱的曲兒也聽不下去,左右臂膀被兩女子溫柔的手拉扶着,軟言媚語耳邊聽着,沈微渾身的不自在,好不容易吃完了飯,打發兩女子去了,已是一身的汗。

雲煦見謝洵只那兩女子進來時看了一眼,從此眉目端正,再沒瞧過。

其實,雲煦是因昨日聽了謝涓閑話,說青樓女子是謝洵此生也不會見到的。那謝涓覺得很了不得似的,謝洵眉目間當時雖無異樣,但還是微有欠缺的樣子,雲煦不忿,便想将此給謝洵補上。見個青樓女子有什麽了不起的呢?

誰想卻讓沈微這麽受罪。

本朝風氣,狎妓嫖相公都不是禁事,只是潔身自好的清高士子還是固守祖宗訓導,不願越雷池一步。沈微自幼秉承家教,是清流一派,想來真沒去過青樓。

晚間雲煦歉然道:“都是我任性,讓先生受罪了。所謂青樓女子,太低俗無味了吧,怎會有那些人喜歡沉湎呢。”

沈微方颔首,雲煦已接着道:“定是這裏的水準不佳,等我們到了下一地,你再找最當紅的青樓女子來陪好不好?徐州、定州,還是京城,哪裏女子最出衆?”

沈微愁得什麽似的看雲煦,問:“你家裏服侍你的婢女不少吧,那什麽蘭音,生得不美嗎?”

“還好,這不能等同而論的。服侍我的大丫鬟、小丫鬟有那麽二三十個,容貌舉止比今天見的那兩個可是強太多了。但我想見天下各式各樣的女子。演義故事裏那麽多人喜歡流連風月,一定是有別的好處吧?”

雲煦的大眼睛忽閃閃,沈微定定心:“你不是見到了嗎?她們的神态舉止一般的良家女子做不出來的。”

雲煦道:“那樣的神情舉止——并不如良家女子可愛。”

“是極。”沈微立即贊許肯定道。

從此雲煦再不與沈微糾纏青樓女子一事了。雲煦迷上了練武,每天一有空閑就與謝涓一起随劉冉學拳腳刀劍。

晚間,雲煦疼得不自禁哼了一聲,沈微問:“怎麽了?”

雲煦只笑搖頭。

沈微過來看,掀開被子,發現雲煦胳膊手腕有練武時磕的淤青,把沈微唬了一跳,連忙出去找随行大夫來診治上藥。雲煦一直說沒事,很堅強的樣子,結果大夫發現雲煦的傷不僅如此,肩胸腿都有程度不一的瘀傷,待大夫敷了藥離去,沈微有些發急,悄聲問:“是不是謝涓借練武故意的?”雲煦沒事人似的燦爛笑:“怎會。你想多了。我與他又無冤仇。”

雲煦自知謝涓大約是有些故意的。但雲煦并不在意,他喜歡學練武,将受傷看做代價之一。等到謝涓傷不到他了,武藝不就練出來了嗎?誰想第二日沈微就找了劉冉單教雲煦練武,再不讓謝涓陪了,雲煦只有謝沈微。

雲煦愛玩,他們時常放棄大道走小路看沿途風景,前面村野小河上只有兩根木板鋪就的小橋,顫顫巍巍的,沈微走在木橋上身形不住的晃,左搖右擺,控制不好平衡。雲煦見了,忙擡手從旁邊扶住沈微胳膊,如此直到過了河才松開手。雲煦瞥見,沈微雖然面色平靜,心情大約已緊張到極點,無法平複,連致謝的笑容都有些發僵。

不是腳下木橋顫動的原因,是雲煦的攙扶。

雲煦早就發現沈微特別在意別人和他的身體接觸,好像貞潔被侵犯了一般。雲煦覺得挺好笑也挺好玩的。沈先生啊,別想那麽多,我不過随手扶你,用到這樣男女大防般的在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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