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起過年

往後幾天,為了“安撫”少年的情緒,池落一直宅在家練習表演木偶戲,不敢出門。

外面偶爾會傳來大虎和別人的嬉鬧聲。但也許是回家被說教過,也許是那天被少年吓破了膽,他再沒敢進來。

無人陪伴的池落學會了自娛自樂。

“大聖,你看那石榴樹,光禿禿的,好醜啊。”

“大聖,你一個人是不是很寂寞啊。你說我再做個什麽陪你好呢?哪吒三太子,還是三眼二郎神?”

……

聽她自言自語五天後,燭君燃走出了房門。

關陵鎮距離雲翎宮不遠,吸收了這麽多天的靈氣後,他已經壓下了體內的反噬。呆在房間時,他能清楚地聽到小姑娘在院子裏說的話,能清晰地聽到她的每一次笑聲,也發現了她試圖向他說教的意圖。

或者說在拐彎抹角地表達對他“恩将仇報”的不滿。

他一次次想要将外面那些不相幹的人殺掉,又一次次在聽到小姑娘的笑聲後莫名其妙沒了殺意。

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在他被小姑娘勾住小手指時也出現過。

他想不明白,覺得煩躁,于是在禁止小姑娘和他人來往後,又冷了小姑娘幾天。

那幾天裏,無外人打擾,小院裏只有他和小姑娘倆人,但已經沒了笑聲。

池落正坐在自己的房門前抱着木偶發呆。被少年擋住溫暖的陽光後,她不悅地撇了撇嘴,挪動屁/股換了個位置繼續呆着。

“你想出去?”

池落悶悶地“嗯”了一聲,多餘的話并不想和他說。她自己呆了這麽多天,突然來了個可以說話的人,不太适應。

Advertisement

“走吧,我帶你出去。”

“真的?”

“嗯。”

聽到确定答複的池落立刻從地上跳起來,飛快地收拾好自己出門要帶的東西,主動拉起少年的手出了院子。

今天是除夕的前一天,街市上異常熱鬧。自女扮男裝被阮鳳看出後,池落幹脆換回女裝,只依舊把臉塗黑了。

燭君燃頭戴黑紗鬥笠遮住面容,默默被小姑娘牽着,聽着她一路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像只剛出籠的小雀鳥。

“待會你就坐那邊等我,等我賺了錢,我們買新衣服回家過年~”

池落安排少年在一處露天茶館裏坐下,給他點了一壺水,然後自己在附近找了個小空地。

少年氣質出衆,哪怕是坐在簡陋的棚子下,哪怕不露臉,也叫人看着賞心悅目,但又不敢貿然接近。

來往的行人見小姑娘肩上坐着個猴子,俱都有些好奇。仔細一瞧,那猴子竟然還是木頭做的。

猴子穿披金甲頭戴金冠,一身傲氣,帥氣逼人。衆人只見小姑娘肩膀一抖,那猴子便在空中翻了個筋鬥一躍而下,穩穩落到了地上,抓耳撓腮,生動有趣。

木頭猴子活了?

他們慢慢靠過來,離近了才發現猴子身上有十數條白色細線。線的另一端落在小姑娘手中,纏繞十指,繁雜但有序。

原來猴子是被小姑娘用手操縱着在動。

“南來的北往的,各位客官您聽好。今兒我給大家講個我老家那流傳已久的神話故事。話說這遠古時代哪,分了四大洲,我們這故事就發生在東勝神洲……”①

小姑娘聲音好聽,抑揚頓挫,伴着木偶活靈活現的動作,十分吸引人。不多會兒,就聚了不少人圍觀。

燭君燃一直注意着小姑娘這邊的動靜。

她熱烈活潑,無論身處何地,似乎都能輕而易舉吸引到別人的目光。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

池落簡化了許多故事情節,講到齊天大聖揮動定海神針時,木偶猴子也耍起了手裏的“金箍棒”。

這頗具技巧性的高難度動作引得人群中爆發了一陣喝彩。小姑娘見好就收,趁機讨了波賞錢,結束了今天的表演。

她抱着沉甸甸的錢袋找到少年,喜得眉開眼笑,看什麽都順眼。“你看,我賺到錢了!”

“你喜歡錢?”

“那是自然,天下誰人不愛錢。我是俗人,我要賺很多錢。”最好多到能直接雇人去光明宗給池霄宇送信。

“現在天還早,我們逛街去!”池落不由分說地拉起少年,拽着他穿梭在鱗次栉比的商鋪間。

過年就要有過年的氛圍,哪怕孤身一人,也得有儀式感。

池落給自己買了套物美價廉的新衣,給少年買了一套白底紅紋的長袍,又買了燈籠、春聯和窗花。

少年左手被小姑娘牽着,右手提着剛買的年貨,不知不覺間沾染了一點世俗的氣息。他們倆人的身影融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任誰看了都覺得和諧美滿。

自出去這一趟後,少年雖未明說,但池落已經意識到了自己不再被拘着。

除夕那天,她敞開大門在外面貼春聯,遇上了隔壁家的阮鳳。

阮鳳今天是特意過來和池落解釋的。其實也沒什麽好解釋的,父母嫁女心切,談論時沒避着大虎,被他誤會了。小孩子“崇拜”池落,希望和她攀親也是可以理解。

池落問:“那你怎麽看出我女扮男裝的啊?”

“一開始并未看出,相處幾天後,就看出來了。小公子不必驚慌,若非長久相處,不易分辨。”

已經換回女裝的池落搖搖頭:“算了,以後不扮了。”刻意男扮女裝,被認出後反而更容易讓人起疑。

阮鳳給池落帶了禮物,是根漂亮的木釵。池落不會挽發,平時都是随意紮起來。阮鳳見狀,順便教了她。

兩個姑娘在門口溫聲細語地聊着天,說了些女孩子間才會聊的悄悄話。池落想,等她過完年賺點錢,要買個更漂亮的首飾送給阮鳳,還要親手做一個木雕娃娃給她,因為這是她在這個世界交的第一個朋友。

沒有算計利用,只是兩個年齡相仿的姑娘合得來,長久處下來的情誼。

分別前,阮鳳欲言又止地問:“落落,和你住一起的男子,是你哥哥?”

“不是,是我老家那邊鄰居家的哥哥。眼睛看不到,住一起方便我照顧他。”在少年的身份上,池落說了慌,也不得不說謊。

阮鳳松了口氣,提醒說:“落落,以後若是有別人問起來,你就說他是你定了親的未婚夫婿,如此對你和他都好。”

“為什麽啊?”

“有個身份,你們二人好互相照應,也免得鄰裏鄉親亂想。”阮鳳瞧着小姑娘天真懵懂的眼神,不忍吓到她,只再三叮囑:“你先記住我說的,等過了來年三月,就沒事了。”

池落聽出她話裏有話,但還沒來得及細問,隔壁就傳來了阮鳳父母喚人的聲音。

阮鳳走後,池落帶着滿腹疑惑回到了院子裏。

少年不知何時已經坐到了石桌前,她想起剛剛在外面說的話,估摸着被他聽了去,一時有些別扭。

書中的池落可是有官方夫婿的。

她未來的意中人溫柔強大,是她哥哥寫書時按照她的喜好專門塑造的角色,只為在書中滿足她這個單身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好願想。

就連名字也是她取的——顏燭墨。等将來和男主池霄宇重逢後,就離遇上自己命定的意中人不遠了。

命中注定有那麽一個完美無缺的人等着她,她才不想和少年假扮未婚夫妻。

池落想着這事少年肯定也不樂意,怕他遷怒他人,于是趕緊解釋:“阮鳳說的話你別當真,我們不是那種關系,你要不願意,別人問起來我就說……”

“随你。”少年打斷了她後面的話,語氣聽不出是在意還是不在意。

池落懶得揣測他的心思,顧自去給自己房間的窗戶貼窗花了。等她收拾好自己房間出來時,發現少年還坐在院子裏。

她看看手裏剩的窗花,再看看少年的房間,猶豫了一會兒才問:“玄竹,過年要喜慶,我給你的窗戶也貼上窗花吧?”

“随你。”

“你這兩天怎麽這麽好說話。”池落下意識感慨了一句,反應過來後立刻心虛地瞄了少年一眼。還好,少年沒什麽反應。

她得注意點,不能得寸進尺。少年還是那個殺人如麻的人,她可不能被他這兩天的好脾氣給蠱惑了。

自我提醒了幾遍後,池落瞅着高高的屋檐犯了愁。

好高,家裏沒梯子,燈籠不好挂。她轉頭看了眼少年的方向,想找他幫忙,但想想還是算了。她現在在他面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池落搬來小凳子,扶着欄杆站上去,打算自己去挂燈籠。現在的身軀比她“生前”小幾歲,還在長身體,比她原本的個子矮上一些。她預估錯誤,踮起腳試了幾次也沒能挂上。

她不想花錢買的東西浪費,瞅準角度,咬牙繼續試着。最後,燈籠挂上了。可房東留下來的凳子年久失修,被她踩了這麽久後,一條腿忽然就斷了。

池落突然失去重心,身子一歪朝後倒去。

她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地上鋪了碎石子,若她剛才後仰跌到地上,恐怕會傷的不輕。

“謝謝。”池落抱着少年的脖子,對剛才的事心有餘悸,胸脯劇烈起伏着。

少年面無表情地把人放下,随手拾起地上還未挂的幾個燈籠,淡然開口:“你想挂哪?”

“右邊再挂一個,剩下的我們挂院門口。”

有了這個小插曲後,池落不再和少年客氣,自然而然地指揮着他幫自己挂燈籠,又自然而然地和他一起在高高的門楣上挂了一排紅色花紙。

花紙迎風擺動,池落心滿意足地看了一會,又收回視線望向身側的少年。“你以前過年都怎麽過的啊?”

怎麽過的?燭君燃不禁在心底冷笑。人族的慶典,與他無關。若真要論起來,上一個年,他是在殺戮中度過的。

那些人欺他眼盲,意圖将他綁了賣去“花樓”。他并不知道花樓是什麽樣的地方,但不妨礙他殺人。

“不記得了。”以前的事,他不想告訴小姑娘。若她知道了,恐怕又要吓哭了吧……

天剛暗,便有人迫不及待地放起了煙花爆竹。

絢麗的煙火點亮夜空,沒有家人團聚的池落原本是有些難過的。可想起母親說“年該笑着過”,便不再讓自己的心緒被傷心占據。

雖不情不願,但她現在,至少算不上孤身一人。

小姑娘輕輕拉了拉少年的衣袖,臉上的笑容比那煙花還要絢爛:“玄竹,除夕快樂。”

真摯的祝福通過清脆悅耳的聲音傳入心房,燭君燃心中一滞,又不明所以地有些“煩躁”起來。

也許是今夜的爆竹聲太吵了吧……

作者有話說:

①此處開場白參考了單田芳先生說《西游記》。

既然提到顏燭墨了,後面怎麽能沒有男主自己醋自己的情節呢~

木偶戲參考泉州提線木偶,做了藝術加工,勿考究。大家有沒有猜到女主以後用的武器呢?

感謝讀者“滴滴滴”灌溉營養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