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因為擔心
先前發射竹箭時估計已經暴露了折龍山的位置, 雲翎宮的人遲早會找來。離開前,池落得先把山上有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東西處理掉。
等快要處理完時,她才想起來一個被她遺忘的事情。
鳴蛇在折龍山上空盤旋了那麽久, 按理說早就暴露了, 怎麽到現在都沒有修行者過來呢。
她擡頭望向雲嶺山, 意外發現那邊竟還有打鬥。離得遠看不太清,但從那花花綠綠的“光”來看,的确有人在攻打雲翎宮,看着還挺激烈。
“玄竹,你知道雲翎宮那發生了什麽嗎?”
燭君燃始終從容不迫, 唯一一次現出焦急的神态,是在蛇山洞穴以為小姑娘要自/殺時。
如今天地間的靈氣皆源自他萬年前的神力, 他不需要看,不需要聽,只通過感知附近的靈氣波動, 就能知道雲翎宮那邊的情況。
不過他不在意, 完全不在意。
都是一些妄圖汲取他力量修煉成神的蝼蟻而已,弱小、卑劣又貪婪。
但聽出小姑娘話中的忐忑不安後, 他還是回了兩句:“蝼蟻互毆罷了, 他們暫時不會過來。”
池落先前用來擾亂視線的竹箭向世人暴露了雲翎宮護山大陣已毀的事。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還有不少人等着看雲翎宮覆滅。
在這樣的危急關頭,雲翎宮哪還能分出人來折龍山查探呢。
“玄竹, 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裏吧。”
天邊已經有了亮光, 池落主動拉過少年的手,領着他往折龍山下跑。
黑暗中少年抱她前行, 白日裏她就是少年的引路人。
管他雲翎宮會不會派人過來, 先跑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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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還沒到山腳, 池落忽然覺得自己拉着少年的那只手一沉。她急忙回身,扶住了面色蒼白的少年。
“你怎麽了?”她用半邊身子撐住少年,另一只手試了試他臉頰的溫度,很冰,像在地窖裏凍了好幾天似的。
燭君燃擡手擋開小姑娘放在自己臉頰上的手,因壓抑着痛苦,手上青筋暴起。“不許碰我,我沒事。”
池落仿佛沒聽到他的話一般,視線在少年身上上下打量着,顧自查看他的傷勢。少年今天穿了件玄衣,不容易看出哪裏有受傷。她看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他左衣袖的顏色要比其他地方更深一些,像是被血染了。
“你的左臂……”她想撩開少年的衣袖看看,卻猛地被他一把推開。
燭君燃神色如常,唯有逐漸急促的呼吸能體現出他愈發嚴重的病情。他因為受了傷的緣故,推小姑娘這下沒用上多少力氣,只讓人離開了自己一步之遙。
“你走,不用管我。”他指了指下山的方向,态度強硬,語氣很不耐煩。但這話剛說完,他便眉頭一皺,嘴角溢出了點點鮮血。
池落想到少年如果一直跟着自己,那肯定會碰上蛇山半山腰被她騙走的那幾個修行者。
莫非,少年殺了他們,所以現在才遭了反噬?
思及此,她再次上前扶住少年,擡手抹去他嘴角的鮮血,滿目焦急:“玄竹,你撐着點,馬車就在山下,很快我們就能回家。”
燭君燃聽着小姑娘那關切的話語,低低笑了一聲。“落落,你是怕我死了連累你?”
“我只是擔心你而已,你這人怎麽這麽不識好歹?”池落氣得想把少年一腳踹下山去。
在蛇山的時候,少年幫了自己很多,若沒有他抱着自己在漆黑的洞穴中找到鳴蛇,她現在可能還在裏面摸黑亂竄,更別說這麽順利地毀了雲翎宮的騰龍松。
明明之前相處的很好,池落不知他為何突然變的這麽陰陽怪氣,就跟前天告別時一樣陰陽怪氣。
但看在少年因幫自己而傷重的份上,她忍下了氣憤,好言相勸:“你既然提醒我了,那我更不能讓你有事。你乖一點,我們先回家好不好?”
乖一點?這是把他當鳴蛇哄了?
燭君燃更加不悅,但體內的反噬确實嚴重。他今天消耗了過多神力,在蛇山時就已經快要壓不住這反噬的折磨了。
“好啦,你別鬧脾氣了,有什麽事我們回家再說。”
縱使不悅,但在小姑娘再次靠過來時,他鬼使神差地沒有拒絕。
池落的馬車藏在了折龍山下的岔路口附近,可等她攙扶着少年趕下去時,卻發現只剩了歪倒的車身,沒了馬。
繩索有被掙斷的痕跡,她猜測可能是鳴蛇的出現把馬驚跑了。沒有馬的馬車,比小推車還不如。
池落看着少年這一副痛苦壓抑的模樣,不禁有些犯難。先不說少年還能走多遠,就是能走,從這到關陵鎮也太遠了。
少年強撐起身子自己扶着馬車站穩,又推開了小姑娘的手。“離我遠點。”
“你想讓我丢下你一個人,自己跑?”池落見狀,一臉懵懂地問:“那你是打算解開我身上的毒咒嗎?”
燭君燃無論如何都死不了,這裏距雲嶺山的靈脈很近,他過一天就能恢複。小姑娘留下來幫不上他任何忙。若遇上找來的雲翎宮的人,還只是累贅而已。
但解開血契……不可能,絕不可能。
池落見他搖頭否認,一點也不意外。
“那你裝什麽英雄啊。”她說的話不好聽,語氣裏卻沒有任何嫌棄的意味。“今天你在蛇山幫了我,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抛下你。”
少年颔首低眉,眼睫微顫,不再趕人。
池落拿出馬車裏的毯子鋪到地上,扶着少年坐了上去。少年背倚在車輪上,嘴角不斷溢出鮮血,她怎麽擦也擦不淨。
小姑娘有些害怕起來,害怕少年就這麽死掉,于是小心翼翼地問:“玄竹,你會死嗎?”
少年搖頭,池落便安心了許多。等到他不再吐血,她才有精力去看他胳膊上的傷。
那傷口傷在小臂上,不算深,像是劃傷,但血流不止。
池落驚訝地擡眸看向少年,想起了前天分別前倆人的對話,又想到了蛇山上少年阻止自己“自殺”時的情景。
難道,少年前天不是“咒”她死,而是擔心她死在雲翎宮人的手裏?
燭君燃感受到小姑娘看向自己的目光,微微側目。
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依舊少了很多神采,池落卻在裏面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和着溫暖的晨曦一起。
“玄竹,你之前說那些話,只是不想我去送死對不對?你一路跟着我,是因為擔心我的安危嗎?”
“擔心?”
這個詞用在自己身上,叫燭君燃覺得萬分陌生,萬分煩躁。他怎麽可能會“擔心”一個凡人的安危?絕不可能。
少年眉心擰在一起,神情孤高,語聲輕蔑:“我跟着你,只是想看你怎麽死而已。”
若是少年前天說這話,池落真就信了。但這一晚上的經歷讓她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你這傷是在蛇山,被我的匕首劃傷的,對不對?你要不是擔心我,為什麽要出來阻止我‘自傷’?”
少年眸光微變,嘴唇緊抿,別扭地把頭轉過去,朝向了另一邊。
不用他回答,池落也知道自己猜對了。她一邊給少年包紮小臂上的傷,一邊溫和而又無奈地開口勸解:“你啊,總是口是心非。有時候我都不知道你哪句是正話,哪句是反話。你這樣,很容易叫人誤會的。”
見少年沉默不語,池落忽然來了氣性。
她登時從毯子上跪坐起來,脊背挺直,眼睛和少年一般高。她用兩只手捧着少年的臉頰迫使他面對自己,用了些氣力,不讓他避開。
“不許動,今天我必須和你把話說清楚!”
小姑娘的聲音如往常靈動悅耳,卻帶了不容人拒絕的強硬和認真,叫燭君燃一時忘了“反抗”。
“我知道你不屑于做很多事情,不屑于解釋什麽,也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可我在乎。昨天我是真的擔心自己回不來,所以才想和你好好告別。可你昨天的态度讓我很傷心,我還以為你打算看我笑話,看我自不量力死在雲翎宮……若我真的死在蛇山,想想你昨天的态度,我到死都會一直讨厭你的。”
說到這,小姑娘的聲音軟了下去,染上了一絲悲傷,但仍舊強勢地“禁锢”着少年不松手。
“還有剛才,你明明是擔心自己的身體連累我才想讓我先走,結果一開口又是故意傷人的話。你不能一直這樣對我,也不能一直這樣對別人。你明明可以好好跟我說的啊。雖然你給我下了毒咒還想過殺我,但你只要好好對我說,我會信你的。你明明做了好事,為什麽偏要裝出一副大惡人的樣子?你是想讓我怕你嗎?”
少年幽深的眸子靜若寒潭,在小姑娘的注視下沒有半分波動,唯有垂在身側的手,不動聲色地慢慢握緊……
池落盯着他看了半晌,也不知自己說的話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一點反應都沒有,估計是沒有聽進去吧。
她頹然地松開手,重新坐回到少年身側,但沒有緊挨着他坐下。
“唉,你該不會真的是為了讓我怕你,才一次次威脅我的吧?”池落抱着自己膝蓋縮成一團,眼尾染上紅暈,驀地有些鼻酸。“有毒咒在,我已經很怕你了啊,你平時就不能有話好好說麽。到現在也不告訴我你留着我的目的,不讓我走,不許我死,你到底想我做什麽啊……”
聽着小姑娘越來越低的聲音,燭君燃心裏像被針刺痛了一下。
這短暫的刺痛夾在周身的痛苦中,明明微不足道,卻像在他心裏紮了根,一點點蔓延,甚至蓋過了那融合神骨帶來的反噬之苦。
他禁不住在心底思索起留着小姑娘的原因。
若告訴她自己是她厭惡至極的魔神,留着她是為了她體內的心髒,那小姑娘應該會先氣哭,再吓哭吧……
太陽越升越高,正如少年在折龍山山頂所說,雲翎宮沒派人過來。池落放松了警惕,又看到少年不似一開始那般疼痛難忍,便趴在自己的膝蓋上閉目養神起來。
她熬了一宿沒睡,一旦放松下來不知不覺間就睡了過去,身子開始東倒西歪。
燭君燃輕嘆一聲,頗為無奈。還真是沒心沒肺,剛還厲聲質問他,這麽快就睡着了,也不怕他轉手把她賣給雲翎宮的人。
他伸手接住小姑娘倒向另一側的小腦袋,輕輕扳過來,讓她倒在了自己腿上。
過了許久,久到小姑娘已經陷入沉睡,他才摩挲着她的臉頰冷然開口:“落落,不管我如何對你,你都想着逃跑,不是麽?你猜你的信,都送到了誰手裏?”
小姑娘揪着眉心,在睡夢中不安地翻了個身,一把抓住了燭君燃的手。她像先前幾次一樣抱住他的胳膊,像是得到安撫般,緊皺的眉心逐漸舒展。
燭君燃左臂上的傷口剛好被小姑娘緊緊抓着,疼痛加深。他忍着疼沒有動,只微微一聲輕嘆,無奈中帶了絲他不曾察覺的寵溺。
逐漸靠近的馬車聲将池落從夢中驚醒,她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少年懷裏睡着了。
剛把人“教訓”了一頓,就跑人家身上睡覺,着實有些丢人。幸好少年看不到,要不然被他看到自己紅的發燙的臉,就更丢人了。
不過比起這事,顯然還是馬車更叫她注意。“你在這等我,我先去看看情況。”她從少年身上爬起來,跑到岔路口去看那馬車上的人是敵是友。
兩輛馬車,前面一輛她很眼熟,像是萬春樓金老板的,後面一輛拉滿貨物,箱子上标了萬春樓的标記,果然是金老板的。
馬車的簾子掀開,金葉蘭瞧見路邊的池落,忙叫車停了下來。她見池落沒有受傷,松了口氣,問:“玄竹呢,怎麽沒和你一起?”
“金老板,你是專門來接我的?”池落可不信這麽巧遇上熟人。
“落落,我知道你昨晚都幹了什麽。放心,我站在你這邊。現在關陵鎮因為昨晚的動靜查得嚴,你跟着我進城。”
池落還在猶豫,卻看到金老板的視線落到了自己身後。她轉身看去,發現少年正往這邊走。
她跑過去扶住他,壓低了聲音詢問:“我們可以跟金老板走嗎?”
“随你。”
聽到少年的答複,池落便知道此行不會有兇險。
馬車上不僅有提前為他們準備好的衣物,還有可以證明身份的文牒。這文牒平時一般沒人查,但昨夜的響動太大,驚了官府,因此開始盤查起來。
“金老板,你到底是什麽人啊?”池落萬分好奇。
“別急,過了今天,我帶你見一個人,他會把一切都告訴你。”金老板愛憐地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目光溫和:“落落,你和玄竹今天都辛苦了。”
作者有話說:
女主訓“犬”第一課:有話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