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原有夫君

燭君燃只是動用神力廢去孔蓮德的修為, 暫時留了他一命。

鳴蛇變回手镯,雲靖蓉悠悠轉醒,池落扶着她起身走到孔蓮德身邊, 看着雲翎宮高高在上的掌門如今像癱爛泥一樣躺在地上, 七竅流血。

“你殺了我母親。”

聽見雲靖蓉的質問, 孔蓮德臉色一變,比在認出燭君燃的身份時還要激動。“不許…不許污蔑我對雲瑤的情誼!”

他明明都快死了,卻像是要證明什麽一般,焦急又憤怒地說着:“我只想讓她一直陪着我,我怎會殺她!我為了她, 不再修煉功法,我一心所求, 只雲瑤一人……”

池落恍然大悟,難怪折龍草對孔蓮德沒用,原來他已經十五年不曾服用騰龍松。

“那我母親因何而死?”雲靖蓉才不信他的話。“是你拆散了我們一家人, 是你害死了我母親。”

血水不斷從孔蓮德口中溢出, 他顫巍巍地拿出藏在胸口的玉瓶,拼着最後的力氣要把裏面的東西往嘴裏送。

他眼中瘋狂的迷戀叫雲靖蓉忽然想到了什麽, 立刻把那瓶子奪了過來, 不敢置信地說:“這是, 這是我母親的骨灰?”

“還我!”孔蓮德不知哪來的力氣,竟從地上站了起來。

燭君燃及時把倆人護在身後, 卻也沒再出手對付前面的孔蓮德。

“不給我也沒關系, 我要死了,我要和雲瑤永遠在一起了!”

孔蓮德四肢扭曲, 背後的脊椎一節節斷開。體內的靈根猶如半透明綠色細蛇飛騰至半空, 最後分成兩條, 一條顏色較深的追逐着另一條,糾纏不休。他的身軀倒下,沒了呼吸。

池落瞧着那詭異的綠色“東西”,明明是大白天,仍覺得後背發涼。“玄竹,那是什麽?”

“人的魂魄。”燭君燃面無表情地斂了斂眉。

人死後靈魂應當消散于世間。但孔蓮德用了禁術,将人的靈魂養在自己靈根中,過了這麽多年,不散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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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有兩個?”

“另一個不是他。”

燭君燃沒說是誰,但池落和雲靖蓉都猜出來了。

“娘親,娘親。”雲靖蓉踉跄着上前幾步,追着那半空中自己母親的靈魂,淚如雨下。“娘親,我是蓉兒啊……”

池落瞧着揪心,便輕輕拉了下燭君燃的衣角,請求說:“玄竹,你有辦法幫幫靖蓉的母親嗎?”

兩個死人,燭君燃并不感興趣。但小姑娘的請求,他想也不想就答應了。指尖輕點,一閃而過的血色紅光将孔蓮德的靈魂“捆綁”到地上,現出了一個半透明的人影。

池落看到那紅光,赫然一怔,覺得分外熟悉。

當初在折龍山,自己快要被李源豐一劍刺穿心髒時,是不知從何而來的“一線紅光”割下李源豐的手,給了她反擊的機會。

視線落到少年一向冷峻的側臉上,她心中忽然有了個猜測,難道那時候,是少年救了她一命?

只剩靈魂的孔蓮德是十五年前初見雲瑤時的裝扮,墨綠色素錦直綴,黑布鞋,簡約素雅,像一個白面書生。

那顏色稍淺一些的“靈魂”緩緩落到地上,化成了一個國色天香的女子,正是南雲國前任國主雲瑤。她身着杏色冬襖,是往常和夫君女兒在房間裏嬉戲時常穿的。

被定在原地的孔蓮德深情地看着雲瑤,在注意到她那身打扮時,滿眼嫉恨。

人死後靈魂會呈現出他最為珍視的那段時光裏的模樣。

而讓雲瑤牽挂的,始終不是他。孔蓮德知道自己從未在她心裏有過半分位置,可他仍不死心:“雲瑤,你到底為何自焚?縱使你心裏沒有我,我也不曾虧待過你,我是真心愛你……”

“不曾虧待?就憑你,也配提愛?你想想你都幹了什麽!”雲靖蓉将母親的靈魂護在身後,冷眼看着他,罵道:“我母親已經被你逼死了,你竟還有臉說出這種話?”

雲瑤并沒有心思和他理論,甚至都沒心思看他一眼。她只是虛空地摸着自家女兒的頭,目光柔和:“蓉兒,你過得好嗎?”

雲靖蓉聽到母親的聲音,便也不再理會孔蓮德,只像個小孩子似的,一邊撒嬌,一邊訴說着自己這些年的思念之情。

孔蓮德的靈魂被釘在原地,沒能過去打擾雲瑤母女二人的團聚。

燭君燃聽他那歇斯底裏的聲音覺得心煩,便将他禁了聲。

“人死之後,靈魂可以一直存在嗎?”池落看看半透明的孔蓮德,再看看地上的屍身,一臉好奇。

“不會。”燭君燃回答:“他本想融合二人靈魂,修成魔身。但另一半不願,只能慢慢消散。”

池落點點頭,又拽了拽他的袖子,問:“李源豐要殺我時,是你阻止他的吧?”

“那個要殺你的人?”燭君燃嘴角微微勾起,極淺地笑了一下。“落落,救你的不是我,是你痛恨至極的‘毒咒’。”

小姑娘失望地“哦”了一聲,算是回應。

她以為少年心中還有善念,日後說不定會主動放她離開。結果和初見時治好半死的她一樣,又是“毒咒”的附加作用。

“那孔蓮德是不是認識你?”過了一會兒,池落又記起了孔蓮德喊出口的那個“竹”字。

她不認為那是“玄竹”的“竹”。能讓一門派掌門懼怕的,最可能是那個“燭”。

見人不回話,小姑娘小心翼翼地試探:“玄竹,你留着我,是想要我的心髒嗎?”

燭君燃心中一滞,面上神色卻無任何波動。良久,他曲起手指輕扣了一下小姑娘的額頭,聲音裏帶了點笑意:“你這提議,倒是不錯。”

池落沒心思反駁他明顯的玩笑話,只專注地看着他,手始終攥得緊緊的。她咬了咬唇,深吸口氣,直截了當地問出口:“那你是魔神嗎?”

燭君燃這次是真的笑了,不是嘲笑,不是冷笑,但那笑意不達眼底,并不溫柔。“落落,你想我是嗎?”

“不想。”池落被他的笑晃了一下心神,但很快就反應過來,立即否認。

原書中的魔神從不刻意隐瞞自己的身份,沒必要。所以少年沒承認時,池落便當他否認了。

但她還是好奇少年的身份:“可孔蓮德說你是‘燭’,你不是魔神,那你到底是誰?”

燭君燃略一沉思,淡然回道:“我的名字,是你取的。在這之前,我沒有人的名字。”

在他眼裏,“燭君燃”是他作為/神/的名字。

池落放下心來,只當玄竹跟齊天大聖一樣,是個無父無母的神秘精怪。“算了,是我想多了,你在這看着孔蓮德,我去那邊提醒靖蓉公主一下,要她好好跟母親道別。”

小姑娘走遠後,聽到剛才倆人對話的孔蓮德忽然無聲大笑起來,笑得彎了腰,困住他的“血絲”震顫不止。

他的聲音別人聽不到,燭君燃可以。

神魂之間的交流,叫他清晰地聽到了孔蓮德的嘲笑:“神竟真的愛上了一個凡人?!哈哈哈,可笑啊可笑。”

“愛”這個字讓燭君燃的心禁不住顫了顫。這是個于他而言很陌生的字眼。

“你為何不敢在她面前承認你是魔神?不想否認,不敢承認?你是怕她從你身邊逃走吧。”孔蓮德自知時日無多,便無所顧忌地肆意嘲諷着:“神若動情,天道毀之。燭君燃,那小姑娘厭你恨你,不用等天道,你将自取滅亡,落得和我一樣的下場。”

“閉嘴!”燭君燃一聲冷斥,叫方圓百裏內的靈氣都跟着震了震。

他還沒有完全想明白孔蓮德的話,但自身至心至神魂,都本能地抗拒着他那樣的下場。

孔蓮德因着對雲瑤的執念本就已經幾近入魔,融魂失敗後更加瘋狂:“哈哈哈,愛而不知,你的下場一定比我更慘。來啊,來看啊!看看我所做的一切!看看我的下場!燭君燃,你雖為神,卻連我都不如。”

他用生出的那點魔力代替逝去的靈力,“燃魂”後将過往一切如夢境般展示給了燭君燃“看”。

燭君燃原本并不在意他的所作所為,蝼蟻臨死前的掙紮罷了。

但那焚燒後的靈魂碎片卻不容拒絕地一點點侵入了他的神魂之中,讓他不得不在腦海中看到了那些叫孔蓮德心生魔念的一切。

二十年前湖邊初見,紅衣女子眉目如畫,一見傾心。

彼時化作書生的孔蓮德有事在身,日後想再尋佳人時,找遍了整個南雲國,卻不見蹤影。

五年後,他作為雲翎宮掌門恭賀南雲國新任國主繼位,見到了大殿之上那身着盛裝的新國主。花容月貌,傾國傾城,是他找了五年的人。

但站在他心心念念的人身邊的,不是他,而是一個清雅秀美的男人,是她的夫君。她看向那男人的眼神溫柔缱绻,叫他失了理智,當衆殺了那人。

事已至此,他便一不做二不做,強迫人跟自己回了雲翎宮。他想着只要對她好,那往事一筆勾銷,她總會愛上自己。

五年裏,他對她千依百順,把自己擁有的一切都給了她,不再修行,不再要別人,願意同她一起慢慢變老。

然五年之期一到,她便趁他不注意,一把火燒了自己,連具完整的屍身都不願留給他。若非他回來及時,恐怕連她最後那點魂魄都留不住……

“我那麽愛她,為何她最後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施舍給我。”孔蓮德的聲音徹底消失,靈魂灰飛煙滅。

他消失後,遠處雲瑤的靈魂也跟着消散了。能夠見到女兒,能夠得到雲翎宮終将覆滅的消息,她已死而無憾。

池落安頓好雲靖蓉後,才發現燭君燃一直站在假山下,不曾挪動半步。

她跑過去,發現他雙目緊閉,眼睫因痛苦不安而輕顫着,如同陷入夢魇一般。

“玄竹……”她甫一開口,就被他猛地擁進懷裏,緊緊抱住。

燭君燃一開始看孔蓮德的回憶時,并不覺得自己有何異樣。走馬觀花般迅速過完一遍,他對人與人之間的糾紛沒有任何興趣。他不在意雲瑤,不在意南雲國子民,自然也不在意孔蓮德。

但等到孔蓮德徹底灰飛煙滅後,他卻如陷入夢境般,那已嫁作他人的女子成了他想象中的池落的模樣。

是他憤然殺了她的夫君,那只是團黑影連五官都沒有的叫“墨”的一個人。是他把小姑娘囚/禁到了自己身邊,明知她心裏有恨,仍被她虛僞的笑容迷惑,舍不得放手……

等到最後,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小姑娘在自己面前一點點化作灰燼,無能為力。

他分不清那些強烈的情緒源自他自己,還是受了孔蓮德的“蒙蔽”。只是一遍遍重複着這叫他心如刀割的夢,比先前那十年間的反噬還要叫他難以忍受。

“玄竹……”

待聽到活生生的小姑娘的聲音後,身體比他的神魂先一步做出反應,把人緊緊抱住。

“喂,你怎麽了?”池落隔着衣物,感受到了少年異常高的體溫。他的下巴一直在她頭頂輕輕蹭着,呼吸急/促,雙臂顫抖,叫她覺得好生奇怪,又覺得特別不适。

這擁抱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是他失而複得的珍寶一樣。可不應該啊,這才沒一會兒的功夫,少年怎麽就這樣了。

她掙了掙,掙不開,正打算開口罵人,就覺少年的手臂一松,頭重重靠在了自己肩上。她差點撐不住他的身子,好在謝玉及時趕到,幫她把人扶到了地上坐下。

“別擔心,玄竹他只是力竭暈過去而已,休息一天便沒事了。落落姑娘,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謝玉等到午時等不到池落,去香雪塢也沒找見人,覺得事有蹊跷,四下查探時才意外發現了雲靖蓉的秘密計劃。他通知白虹飛去聯系其他人,自己先行一步趕來了瑤水澗。

“孔蓮德已經死了。”池落簡單把事情的經過告訴謝玉後,便一直守在燭君燃身邊,其他事情交給了謝玉等人處理。

等事情解決後,一行人燒了瑤水澗和孔蓮德的屍身,趕在雲翎宮的人察覺到掌門身死前回到了韻京公主府。

一直到了入夜時分,燭君燃仍是沒醒。

謝玉在照顧雲靖蓉,便留了白虹飛和池落一起守在香雪塢。

“落落姑娘,你累了一天,先去休息吧,玄竹若是醒了,我叫你。”

“沒事,我還不困。”池落坐在床邊的凳子上,時不時看床上的人一眼,更多的時候,則是在無聊地把玩着從關陵鎮帶來的傀儡木偶。

白虹飛不禁心生疑惑,若說小姑娘不擔心玄竹吧,偏又守着不願離開;若說擔心吧,小姑娘又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面無絲毫憂色。

“落落姑娘,你們兩個到底是什麽關系啊?”

“就一起上路的同伴,沒別的關系。”池落現在對誰都是這麽回答。

白虹飛點點頭,說:“我們還都以為他是你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呢。”

池落茫然不解,怎麽遇到的人,都會誤解他們的關系呢。于是她問:“為什麽會這麽想?青梅竹馬也就算了,怎麽會覺得他是我未婚夫啊。”

白虹飛外表是十一、二歲的小少年,實則已經三百多歲,見多識廣,自認為不會看走眼。他摸了摸下巴,笑着分析:“落落姑娘在我面前不必害羞,我在人世間游歷三百餘年,見過情人無數,像玄竹這樣眼裏只有姑娘的,定是心裏有姑娘。”

池落忍不住反駁:“白仙君,玄竹他眼睛都看不到,裏面哪裏有我啊,淨瞎說。”

“姑娘在這置氣,是不是怪玄竹他不曾親口對你表露愛意呢?”

“呸呸呸,別瞎說。”池落氣的差點坐不住了。“我對他一丁點的意思都沒有,我們兩個在一起,只是…只是父母要求,讓我們互相照顧。”

她不好直接告訴白虹飛自己是被少年威脅的,又不想他和其他人繼續把他們配成一對,便壓低了聲音對他說:“而且我告訴你,我家裏人早就給我找好了人家,我是有未婚夫的人,我未婚才不是玄竹。”

說話時,她下意識瞥了少年幾眼。見人始終沒醒,這才放心大膽地繼續說:“我未婚夫溫柔體貼還對我一心一意,比玄竹可好一百倍。等再過一段時間,我就要去找他了。”

想到顏燭墨,她整個人都是開心雀躍的。但她只顧着看燭君燃的臉,沒注意到早在她提到“未婚夫”三個字時,燭君燃的手指便動了兩下……

白虹飛見小姑娘不像說謊,微微搖搖頭,在心底嘆息:若果真如此,那玄竹小兄弟可是要傷心了啊。

池落換了個話題,和白虹飛又聊了幾句,等到半夜三更才忽然想起來,謝玉是修行者,白虹飛也是啊,符咒傳信壓根就不用非得找謝玉才可以。

此時少年昏迷不醒,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了。

作者有話說:

先不換文名啦~周六晚繼續二合一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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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一感謝一周的營養液~

感謝啊顏、Wind_屏中風、蘇格裏浪、在晉江養老、唯願博霄攬星河、杪杪有枳和靈瑤灌溉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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