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女主跑路

池落這一覺睡了很久, 醒時還懵懵的,腦子有些遲鈍。

她松開手,看到少年的衣襟被自己絞得一塌糊塗, 迷迷糊糊地去摸了摸, 想要撫平。發現那褶皺怎麽也平整不了後, 她小小地皺了下眉,洩氣似的狠狠捶了一下。

“呵。”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池落茫然地擡眸,撞進一雙笑意淺淺的眸子,和少年一直看向她的視線撞了個正着。

她怔怔看着, 看到他深邃幽暗的眼眸中添了柔和神采,映出了自己的面容。

“你的眼睛能看到了?”她不敢置信地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确認他能看到後,說不出自己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她遲鈍地眨了眨眼,想起什麽後立即低頭往自己身上看去……

嗯, 比沒穿好不到哪去。但比起這個, 更讓她心慌的,是自己藏起來的東西。

“你閉上眼睛, 不準偷看。”

池落飛快地從他身邊爬開, 下床, 跑了。她從衣櫃裏随手扯出一套衣服,抱着跑到自己的“工作間”, 躲在了花叢後面。

這山洞沒有明顯隔間, 一個個小區域之間勉強算是用花草樹木隔開。池落的“工作間”離床稍遠,是少年一開始留出來給她制作木偶傀儡用的地方。

裏面那些刀具、工具和木頭, 也都是他在她住進來前就提前備好的, 齊全, 精細,貴重。

她不得不承認,若不是被困在這裏不能和除了少年以外的任何人接觸,這玉/洞的确會是她向往的小家。

池落一邊換衣服,一邊注意着床那邊的動靜。見少年不曾睜眼,她總算松了口氣。

工作間的東西都維持着她睡前的樣子,說明他不曾來過,也不曾發現那些被她特意分開放的東西。

整理好自己後,她重新回到床邊,說:“我好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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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君燃緩緩睜開眼,看到了身着大紅衣裙的小姑娘。鮮豔的色彩襯着她明媚靈動的面龐,讓他無端想起了在關陵鎮路邊遇到的嫁娶隊伍。

他還沒有把九鳳簪送出去。他想,等到鳳冠霞帔之時再送倒是也不遲。

小姑娘一直低着頭,自得知他眼睛恢複光明後,便不自然地躲避着他的視線。

“落落,我的眼睛只能看清近處。”

“啊?”池落這才擡起頭去看他的眼睛。她往後退了幾步,問:“你能看清我的眼睛是睜着還是眯着嗎?”

“不能。”燭君燃沒有說謊,他的眼睛完全恢複還需要一段時間。

池落“嗯”了一聲,自以為對他這種情況十分了解。近視,她懂的,看他看遠處東西時習慣性半眯起眼睛,不像說謊的樣子。

“落落,我不在的時候,你在忙什麽,為何累到在水裏睡着?”

“沒什麽啊。”池落大大方方地回答:“我閑着無聊,就熬夜把你給我的話本子看完了。特別好看,你有空的時候,能不能幫我再去買幾本啊。”

她跑到“書房”那挑了幾本書抱到床上,湊近了指給他看:“喏,這本我都看兩遍了,它還有下冊,你之前忘買了……這本末尾寫了作者的其他書,我都想看看……”

燭君燃随手看了幾頁,的确有翻過的痕跡。“你還想要什麽?”

“我還想吃桂花糕,在公主府吃過的那種,還想要一匹紅布,用來給木偶做小衣服……”

燭君燃看着說話時眉飛色舞的小姑娘,聲音不禁溫和了許多:“落落,你可以慢慢想。”

“那你等一下,我寫下來給你。”池落一溜煙跑到書桌旁,邊想邊寫,毫不客氣地寫下了滿滿一張紙的東西。

燭君燃掃了眼,很多東西他都沒聽過,但小姑娘想要,他都可以找來。

他身體中的反噬還在,理應好好休息。但他看到小姑娘那雙滿含希冀的眸子,不忍拒絕。

可到了離開前,他心底忽然生出些許不安。

山洞一切如常,沒有外人進出的痕跡。在他不在的日子裏,小姑娘似乎又做了些他叫不出名堂的機關和傀儡。但應當又是些奇怪的失敗品,被她随意地和那些廢棄的木料扔在一起。

池落看少年的腳步在快到洞口時忽然頓住,心一下子揪緊。

她看到他偏過頭,順着他視線看去,正是她的工作間的方向。

池落攥緊手心,咬咬牙,立即提着裙擺快步追上了他。

她勾住少年的小手指晃了晃,低着頭輕聲說:“玄竹,你什麽時候回來?快到七夕了,你能不能帶幾盞花燈回來,我們可以一起許願。”

在被她觸碰到手指的剎那,燭君燃眸光微變。這樣的動作,她已經很久沒做了。

他不禁扭頭看向身側的小姑娘。

她輕輕咬着唇,眼眸低垂,似乎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感到懊惱和羞愧,就好像主動對他示好是犯了什麽大錯一樣。

“落落,你……”

“玄竹,以前的約定不作數,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池落慢慢擡起頭,黑亮的眸中閃着細碎的光,比漫天星空還要好看。

“我知道你心裏是在乎我的。”她勾着他手指始終沒有松手,聲音不大,但像是下了決心般,語氣越來越堅定:“玄竹,只要你願意對我好,我可以試着忘記那些不愉快的經歷,試着不再恨你。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燭君燃回望着她,眼中晦暗不明,神情莫辨。

良久的沉默過後,他緩緩側過身,用另一只手攬過小姑娘的腰,額頭貼緊她的眉心。

“落落,等我回來。”幽若寒潭的眸中映出小姑娘眼中的光亮,熠熠生輝。

說完,他又輕輕親了下小姑娘的眉心,用指腹在她唇上蹭了蹭。

身體依舊被痛苦折磨着,但因為有了期待,不再難以忍受。

池落想要的東西無法在一處買到,燭君燃先去了韻京,又去了關陵鎮。臨近七夕,花燈随處可見。

之前的十年裏,他曾遠遠瞧見過市鎮裏的七夕節。

男男女女攜手共游,蓮花燈一盞盞順着河水經過他腳邊時,裏面的燭火早已熄滅。

燭君燃本為神,自然不信花燈許願。但他想起臨行前小姑娘的話語,忽然就覺得的若将那些花燈擺滿洞中泉水溪流,應是很美的景致。

“公子,我店裏還有最新花樣的,您跟我進來看看?”

店老板的話打斷了燭君燃的思緒。他滿臉堆笑,聲音裏卻隐含不安。

燭君燃面無表情地随他進了店鋪後院,等着看他是打算把自己打暈了賣掉,還是打算殺人搶錢。

二十來歲的小老板四處看看,确定沒外人後,果然換了副神色,卻不是燭君燃想的那樣。

“公子啊,您就是雲翎宮一直在找的人吧?您怎麽還大搖大擺地在街上逛呢,萬一被他們遇上了可如何是好?”

這擔憂的語氣,倒不像要害人。

燭君燃沒有立即動手,等着看他到底想做什麽。小老板去到自己倉庫拿了個金色面具出來,放到他手裏,嘆了口氣,出聲解釋。

“公子莫驚,我不會把你的行蹤透露出去。外面都在傳當初毀了雲翎宮護山大陣的人,就是他們畫像上要找的人。您可是我們南雲國的大英雄,我這沒別的能幫您的,就給您提個醒。您以後還是帶上面具遮遮臉,先避避。”

燭君燃慢慢摩挲着手裏的半臉面具,不是特別貴重的材質,但做工還算精細,應是這家小店裏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面具,風格和他的裝扮也極為相配。

遇到小姑娘前,他從未受過人族任何“好意”。和小姑娘待久了,他反倒成了人族口中的“大英雄”。

他收下面具,離開時那小老板還把他買花燈的錢偷偷放在燈芯裏一起退給了他……

七夕節人多熱鬧,燭君燃沒走多久,便迎面遇上了兩個雲翎宮的外門弟子。

金色面具遮掩了他的上半張臉,那倆弟子拿着畫像邊走便聊,沒注意到他。

“你說孔師叔到底為啥非要找這倆人?”

“還能為啥?你看看這小姑娘,多漂亮,可不正是孔師叔最喜歡的。都是師叔親自畫的,這小姑娘畫的就比那男的生動。”

“也不對啊,咱雲翎宮都這樣了,師叔還有心思抓姑娘回去玩?”

經過燭君燃身邊時,倆人後面想說的一些污言穢語都爛在了肚子裏。

他們睜着眼睛,在人來人往的人流中無聲地倒了下去。五官猙獰,像是死前遭受了極大的痛苦。

風一揚,兩張畫像悄無聲息地落到了燭君燃手中。他腳步未停,逆着人群離開了關陵鎮。

畫像中的小姑娘惟妙惟肖,臉上的表情怯生生的,楚楚動人,應是去年在渡靈谷岔路口,躲在他身側時的模樣,是他不曾見過的模樣。

看着畫像在自己手中一點點燃成灰燼,燭君燃眼中的血色反而愈發濃烈。他望向雲翎宮的方向,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就當送給小姑娘的七夕禮物吧,她以後再也不用擔心什麽雲翎宮了。

燭君燃在鎮上逛街的時候,池落正在玉/洞裏組裝自己的“跑路座駕”。

自那日看過浮玉山外面的景色,她便開始盤算起跑路的法子。她花了好幾天時間,分析路線,設計滑翔傘,做幾個小樣機在洞裏試驗,不斷修改……

連着熬了幾天後,她才把東西做出來。也正因為累了那麽多天,她才禁不住困意在溫泉裏睡着了。

少年離開時那短暫的停頓讓她以為他起了疑心,所以賭了一把。

就賭少年心裏是喜歡她的。她賭贏了,少年信了她違心的話。

不僅信了,她還看到了他眸中的那抹期待和深情。

這是池落第一次被人喜歡。

不是父母兄長的那種疼愛之情,是男子和女子之間的缱绻情誼。

可她不喜歡少年。

若是沒有被他用毒咒折磨威脅過,她也許會喜歡上幾次三番救過自己的少年,也許會被他的悉心照顧打動。

她不是故事中的“小鹿”,她不會因着那點情就迷失自己,更不想有一天死在少年手裏。

池落按照計劃,先假裝要沐浴,将鳴蛇手镯摘下來放到床上,蓋上幾層衣服,叮囑它不許聽不許看。

然後便背好背包,拖着滑翔傘沖出了瀑布。

傘是用床上的白紗做的,過水即幹。即便她不會法術,不能讓瀑布像簾子一樣分向兩邊,那水也不會對傘造成影響。

白色的傘在天上被風撐開,池落拽着線繩調整方向,如白色的蒲公英一般,慢慢地朝着遠離浮玉山的方向飄去……

今天的天氣很好,雖是酷暑時節,但藍天之上有雲層,時不時遮住炎炎烈日。有風吹來時,還能感到絲絲涼爽。

綠色的草原越來越近,傘慢悠悠地下落,最後平穩地落到了森林邊緣。

池落割斷綁在身上的繩子,回頭望了眼遠處的瀑布,臉上不由得綻開笑顏。比她預料的順利很多,仿佛連這天上的風都在順着她的心意。

她背着小包裹跑進森林,對自由的渴望蓋過了心底的不安,一路歡欣雀躍。

池落在森林裏跑了很久,才漸漸意識到有些不對勁。這偌大的森林裏除了風聲,沒有任何蟲魚鳥獸的聲音。

她繼續往前跑了一會兒,才終于看到正前方出現了鹿群的身影。但她聽不到鹿群發出的聲音。

她放慢腳步,伸手向前,果然摸到了一層結界。

原來少年除了用懸崖瀑布阻止她,還在浮玉山外設下了結界。

是啊,她在公主府就被結界困住過,她應該能猜到的。她在山/洞裏呆了那麽久,可從沒聽到外面有鳥叫聲。

池落體內有魔神的心髒,能破除結界和幻境,蛇山洞口的結界就是被她用血解開的。

她毫不猶豫地劃開手心,将帶血的手掌貼到無形的結界上。血絲沿着結界向四周蔓延,玻璃似的結界上如同有了血色裂紋一般,卻遲遲不碎。

先前種種都在告訴她少年是魔神燭君燃。

如今這一個她破除不了的結界,更加證實了她的猜測。

池落心中有些驚慌,她的血脈來自魔神。那魔神親自設下的結界,她的血還能起作用麽?

被不懂愛的魔神喜歡上可算不得是件好事。

書中描寫魔神殘暴嗜血,最愛玩弄人心。若她逃跑被抓回去,說不定真會被他一氣之下做成傀儡人偶。

她絕不能就這麽回去。

池落又劃開另一只手的手心,讓更多的血沾染到了結界之上。

那“裂紋”逐漸蔓延擴大,像是被兩股力量來回拉扯着,整個結界都嗡嗡震動起來,連帶着她抵在結界上的手都跟着顫抖……

***

雲嶺山上,燭君燃從山腳一路殺至山頂,身上未曾沾染一絲污血。

他在外面設了結界,雲翎宮的人一個都逃不掉。

在身體和靈魂均遭受巨大折磨後,這些曾殺害過無數平民百姓的人才在恐懼和痛苦中慢慢死去。

因尚未完全解除封印,燭君燃體內的反噬随着他神力的消散逐漸加重。但他像感受不到一般,滿心滿眼想的,只有殺戮,無盡的殺戮。

這些觊觎他的小姑娘的人,不該留在世上。

快要清理幹淨這一切時,燭君燃的反噬驟然加重。他探了探,是有人在試圖破除浮玉山外的結界。

他心中一緊,通過血契感知到了小姑娘的方位,也感知到了她鮮血的流失。

小姑娘還是想跑。

臨行前她說的那些話,又是用來哄他的謊話。

燭君燃的一雙眼睛染上嗜血的異色,體內翻湧的血氣叫他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殺人。

若小姑娘知道血契能讓他輕而易舉地知道她在哪,她還敢跑麽?

他閉上眼,嘴角勾起一抹陰鸷的笑。

血絲慢慢包裹住了小姑娘的心髒,只要他動動心思,就能像在渡靈谷岔路口時一樣,讓小姑娘痛不欲生,乖乖回家。

或者,他什麽都不用做,那結界會一點點吸幹小姑娘的鮮血,叫她再也無法向前挪動一步……

“你若是對我有一丁點的好感,也斷不會忍心看着我受折磨。”

“你留着我,舍不得殺我,是因為喜歡我嗎?”

……

小姑娘說過的話在腦海中浮現,擾亂了他的心神。

他扶着雲翎宮斷裂的石柱堪堪穩住身子,猛地嘔出大口鮮血。

他動了動手指,千裏外的浮玉山結界,剎那粉碎。

那結界隔絕了外面的人,也隔絕了浮玉山周圍的妖邪。他喚醒鳴蛇,讓它去尋回失血過多的小姑娘。

反噬讓他行動受限,他又催動血契,沒有懲罰小姑娘,而是将她身上的傷痛都轉到了自己身上。

“落落,我想我是真的喜歡上你了。”

燭君燃睜開猩紅的雙眼,正想着親自去抓那不乖的小姑娘。卻忽然無法感知到她的存在。血契還在,但不知被什麽隔絕了。

雲嶺山轟然倒塌,雲翎宮積攢了千百年的天材地寶、神器法器、靈丹妙藥……皆和着那靈脈一起,化作塵土漫天。

肆虐的靈氣剎那間彙入燭君燃體內,整個天空染上低沉的血色,妖冶陰邪的黑紅色魔紋在他眉心若隐若現……

自誕生于天地間,燭君燃第一次嘗到這種無法掌控一切的滋味。

他耗盡神力,任由心魔叢生,只為在瞬間趕到小姑娘最後消失的地方。

可那裏沒有她的身影,什麽都沒有。他找了許久,除了結界碎裂之處的一點血跡,什麽都沒有。

鳴蛇抓着那廢棄的滑翔傘來到燭君燃身邊,因恐懼連蛇尾都是抖的。

燭君燃認出了那團東西。

呵,原來她是怕他發現這個,才會在他離開前勾住他的手指,騙他說想重新開始……

作者有話說:

按照約定在周末更新完了女主跑路情節~

男主即将開啓一人分飾兩角的日子:白天溫柔未婚夫,晚上瘋批大魔王。

友情提示:本故事純屬虛構,後續會涉及強制愛、捅刀子跳崖、追妻火葬場等情節,當然也會發很多糖~。小衆題材,如有不适,咱們求同存異,好聚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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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困”灌溉營養液X3、“在晉江養老”灌溉營養液、“Wind_屏中風”灌溉營養液X10~

感謝“困”投喂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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