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控力
程伏微笑着咬緊了牙關。
為了趕上進度,也為了不在學子們面前露怯,程伏一早上急匆匆地看了不少劍修相關的基礎理論,囫囵吞棗生生硬吞,堪堪明白幾成。
至于什麽法修驅劍的原理?她還真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
沒等程伏有太多想法,杜明瀾就親切地開始發問:
“請問,劍法中的劈、砍、點、刺,以靈力驅劍時,靈力分別在經脈中以何路徑流淌?掌控的力度大約幾何?”
堂上鴉雀無聲。
能坐在止妄中進學的人,理論實操都是同齡修士中的佼佼之輩,劍道上的理論自然信手拈來。
法修習劍是十分冷門的分支,在座知曉原理的亦不太多。
不過……能以法修之身被劍尊收下的弟子,不論如何,在這方面總應該有所研究吧?
室內有一剎那的寂靜。
所有人都在期盼緊張着程伏的表現。是眉目舒展答得張揚,還是不動聲色斂眉應答?
關于劍尊弟子的作風,學子們嘴上不議論,可到底年輕,總會有些好奇的心在蠢蠢欲動。
衆目睽睽之下,程伏面色不動,眼神平靜,直直看着講臺上執卷笑得溫和的男青年。
她動動唇,幹脆利落地坦白:“我不知道。”
随着話音落下,整個教舍不可抑制地響起了一陣低微的噓聲。
他們對這劍尊弟子的設想有千種萬種,偏偏沒有她答不出來的預設。
衆人震驚之餘,心裏異常失望,對程伏的評價瞬間滑到谷底。
這劍尊弟子也是早早來到學舍的那一挂,看着如此勤奮,居然連自己要主修的基礎課理論都說不出個所以然?
扪心自問,他們也都不差。
這程伏境界不過金丹初期,在學府中屬于吊車尾水平。
原以為她在別處格外突出,卻發現她理論知識也是平平,一時間實在看不出有什麽過人之處。
學子們開始有些懷疑自己所聽見消息的真實性。
就這樣一個平平無奇女法修,劍尊究竟看上她哪一點?
衆人在心裏不約而同地想着,杜明瀾帶笑的眼神亦是微微一滞,揮揮手又笑成和藹模樣:“那便坐下吧。”
程伏卻恍若未聞,仍然直挺挺立着,望向杜明瀾,眼神清澈。
杜明瀾眉頭微動:“答不出便勿要站着了,影響後面同窗聽課——”
程伏突然擡手,聲音緩緩,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理論是什麽,但如果你說劈、砍、點、刺在教舍這樣狹小的位置該如何用靈力展現,如何控制力度的話——”
沒有常規法修施術的前置動作,她淩空懸着指尖,便有一道淺綠色的涓涓靈力溪流一般流淌而出,行雲流水地在堂中所有人頭上輕輕巧巧繞了一圈。
靈力流淌的路徑刻意途徑了許多障礙,每每在恰要撞上去的時候,便險險地臨門一折轉繞過去。
淺綠的靈力細流悠悠展示了一遍後,便徑直朝杜明瀾而去,在他的頭頂、肩頸、胸口、後腰處一一對應了劈、砍、點、刺的動作。
力道控得極好,一如先前般臨時折轉,力道控得極好。
一通演示下來,這樣的施法運轉,甚至沒有吹拂起杜明瀾的一丁點衣角。
全教舍都安靜下來。這實在是一次精妙的控力表演。
沒有什麽厚重蠻橫的強大靈力,也沒有什麽一力降十會的震撼,單純就是極致精妙準确的靈力控制。
而這也恰恰是劍術最注重的東西。
劍之所以是兵中君子,不僅僅因為它觀之得體雅致。
更要緊的是,習劍之人,必得注重細節與技巧,重在對細微之處的掌控、對局勢的觀察。
境界于劍修而言,只是力道和施展劍法的基石,而劍術的精進、劍法的施展,是絲毫不按境界一概而論的。
也正因為劍修擅長洞察細微、掌控局勢,便俱都更容易在對敵時找到對手的破綻。
跨境界的對戰中,能夠創造奇跡的,往往是那些心細如發的劍修。
場上鴉雀無聲,卻突然響起幾道脆聲,打破了堂上的沉默氛圍。
杜明瀾笑容竟是更加燦爛,一下一下鼓着掌,似乎十分贊許程伏的表現,沒有絲毫被砸場子的惱羞成怒。
他笑眯眯地揮手讓程伏坐下,神色真誠地誇獎程伏:“果然是天賦異禀的劍尊弟子,骨齡才十八啊,骨質都尚未堅韌的年紀,就能将靈力控制得這般自如。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吶,程小娘子。”
場上的青年學生們突然更沉默了。
他們在外都是小有名氣的天才。修士壽元漫長,活個千八百年不在話下。
在座大部分弟子,骨齡大多在三十左右,已經是修者中年輕得不能再年輕的天才少年了。
十八歲?十八歲他們大概還在築基,論劍法和控力,恐怕大多數人尚未入門。
這程伏,是個什麽怪物?
十八金丹就算了,控力竟比他們這些日日實操的劍修還要精妙?
原本因程伏理論不紮實而心生輕蔑的學生此刻覺得自己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
骨齡十八,控力控到這種程度,還需要懂什麽理論?
理論是不得其法的學生的引路石。
而天才不一樣,天才不需要被引路,天才自己就能領悟。
杜明瀾呵呵一笑,繼續自己的授課。
一上午的課程很快就過去。
程伏因為年齡小,加之展露的這一手精妙絕倫的控力天賦,在學府衆人嘴裏更是被一傳十十傳百,完全神化了。
她面帶羞愧地聽着身邊同窗竊竊私語的議論,很想讓他們聲音再放小一點。
直接在她身邊說也就算了,說那麽大聲,生怕她聽不見嗎?
程伏耳朵裏都被灌滿了諸如“控力天才”“法修之光”這樣的彩虹屁言論,尴尬得整個人都想打個地洞鑽進去,當一只安安分分的小地鼠。
其實她原本也不想這樣,只是這個姓杜的老師笑得實在太欠。
程伏一時沒忍住,用自己的控力把老師無聲怼了一通。
這本來也沒什麽,但重點在于,她本來就一頭高帽,這下一來,居然還把高帽子坐實了。
程伏生無可戀地擡起無力的腿走向齋堂。
還沒走幾步,一個略有些熟悉的聲音在她背後,氣喘籲籲地響起:“你好,你就是那個劍尊弟子——程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