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車子開向遠離市區的方向,街道兩側的景象逐漸變的荒涼,回頭望去Nona塔依舊在夜色中璀璨。
“廢墟與文明并存的奇妙景觀吶。”新井沙希吹了一個口哨,車子走上泥濘的道路,忽上忽下地颠簸,東京灣鹹潮的海水味道通過空調灌到車裏。
“看到前面的那個尖頂鐵皮鋪子了麽?”新井沙希津津有味地在後座自言自語,“以前是家高價販賣零食糖果的黑心店,文人拽着我給他家捐了不少錢。”
“我和你說文人是誰了麽?他是我弟弟,親弟弟。”
“他是個壞小子。”新井沙希把拐杖當作指揮棒,不停地指指點點告訴宜野座這裏該轉彎、那裏要直走,“前面第三排房子停車。”
宜野座照她說的停在一處廢舊公寓前,“算你聰明,沒把安全局拉風的警車開進來。”新井沙希開心地看着宜野座彎腰給她打開手铐,“不然在扇島,你絕對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宜野座聽到這裏擡起了頭,新井沙希看着他的眼睛寬慰道:“來了扇島就由我來保護紳士了。”
“廢話少說,伸手。”宜野座一偏頭示意她搭上自己,新井沙希愉快地環上監視官的脖子,被他抱出汽車。
新井沙希打開手機上的照明燈,讓宜野座走樓梯去地下室。
滲水的樓板不斷地往下滴水,宜野座抱着新井沙希走到地下室,踩過的地方都是一片水聲,偶爾有受驚的老鼠從腳邊飛奔過去,新井沙希指向前面的一扇門,“就是這裏。”
宜野座擡腳踢了踢,竟然還很結實,“你有鑰匙嗎?”
新井沙希朝上看了一眼,“喏,門框邊上有一條縫。文人那小子要是長記性,應該給我留了後路。”
宜野座把新井沙希放下來,探手沒費多少力氣就找到了縫隙中那個尖尖硬硬的金屬物品。打開房門進去,裏面比預想中幹淨許多,至少沒有挂在腦袋上的蜘蛛網什麽的。
新井沙希推開配電箱裏的電閘,打開了裏面一間屋子的燈。
“怎麽樣,和第一次見到我的地方很像吧。”
宜野座走進去,裏面幹淨整潔和外面的街道相比簡直是兩個世界。懸在房頂的燈亮得晃眼,就像手術室裏的無影燈一樣,宜野座在心裏默默想。靠牆的一側是化學品櫃,裏面分門別類放着各種化學試劑。房間正中央是操作臺,零散着幾個空癟的食品包裝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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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臭小子,是要讓我說他多少回!不能在實驗室裏吃東西,是想找死嗎!”新井沙希拄着拐跳過去,伸手把那些垃圾丢進了廢紙簍,宜野座站在門口看着,默不作聲。
“幫我個忙吧,紳士。”發完牢騷的新井沙希轉過頭,朝宜野座眨眨眼。 宜野座沒答應也沒拒絕,摸了摸後腰的Dominator走到她旁邊。
“我的腿腳不方便,你幫我拿架子上藥品。切記———順序不可以亂。”新井沙希狡黠地晃了晃手指,閉上眼開始在腿側打節拍。
宜野座認出來那個節奏,德彪西《亞麻色頭發的少女》,當初審訊的時候她就在桌子上這麽打着節拍。
————
新井沙希開始配制藥劑,宜野座一個人走到客廳,找到沙發坐下。
年幼時家族內鬥,父親被姑母設計陷害,自己和弟弟逃到扇島才僥幸躲過追殺———怎麽聽都像是離奇狗血的電視劇情節。宜野座坐在黑暗中一個人開始整理思路,他最近實在是太反常了。
竟然會帶着一個來歷可疑的潛在犯逃到扇島的地下室!
“啊———”裏屋傳來玻璃的碎響和女人的小聲驚呼,
宜野座在心裏默數:第三支試管了……
“喂,紳士。”新井沙希的聲音飄了出來,宜野座揉了揉眉骨高聲說道:
“剛才給你拿了六支試管,摔了三支還有剩下的。”
“不是試管不夠用了,你快來,過來。”女子興奮地催促着,宜野座望了望天花板,強忍下怒火走了進去。
新井沙希舉着一個試管朝靠在門口的宜野座炫耀,“做好了,很厲害吧。”
宜野座看着試管裏不明液體危險的顏色神情詭異,“那就趕快喝,喝完送你回去。”
“這個喝起來還有點麻煩呢……”新井沙希透過試管看宜野座,“你需要幫我,紳士。”
宜野座只想馬上結束這一切,把這個執行官送回本部,然後他把這一切當作一場噩夢,第二天繼續做自己的一系監視官。
“還要我怎麽樣?”
新井沙希拿着試管朝他招招手,“帶我去客廳。”
宜野座把她抱到客廳的沙發上,新井沙希擡頭對他說:“用手铐把我铐起來。”
“我沒有特殊的癖好,執行官。”宜野座不自覺地向後撤退一步,似乎現在處于劣勢的人不是新井沙希而是他,
“你在想什麽啊,紳士。”新井沙希抓起拐杖撩撥監視官的西服下擺,“我可是一直保持着純潔健康的思想哦。”
新井沙希舉起雙手伸到面前,“我是認真的,我可不敢保證喝了這東西會不會對你做些什麽過分的事情……”
冰涼的手铐咔噠一聲扣上女子的手腕,監視官沒再猶豫。
新井沙希鞠着雙手将試管裏一半的液體倒進桌上的水杯,另一半倒進一個小瓶子裏裝進上衣口袋。杯口端到嘴唇前她突然擡起頭一本正經地說道:“Farewell需要兩次服用,中間間隔十個小時。”
“如果出現意外,鎖上門離開,忘記這一切,就當你沒有帶我來過這裏。”
女子灰褐色的眼眸閃過一點點的恐懼,但尚未來得及宜野座捕捉就輕輕地阖上,光潔精致的下巴仰起,将杯裏的液體喝得幹幹淨淨。
新井沙希放下杯子,蜷起雙腿縮到沙發的角落裏,眼眸低垂盯着地面靜靜地等待藥效發作。
半分鐘、一分鐘、兩分鐘……
宜野座看着一動不動的新井沙希感到有些異樣,她低着腦袋,頭發遮擋着看不清面容,宜野座嘗試着叫了一聲她的名字,沙發上的人蜷成一團沒有回應。
“喂,你怎麽樣?”宜野座走過去伸手拍了拍新井沙希,“新井沙希,說話!”
他感到女子的身上在顫抖。
宜野座解開西服外套,将新井沙希扳到身前,一只手撥開淩散的頭發,宜野座嗅到一絲淡淡的血腥氣味。
“松口!把嘴張開!”宜野座掰開新井沙希擋在面前的胳膊,捏住她的下颌,血液從咬破的嘴唇絲絲蜿蜒流淌而下,染紅了監視官的手指,
新井沙希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肯出聲,冷汗豆粒一般自前額滾落,宜野座一只手擡着她的臉,另一只手捂在她冰冷的臉頰上,嘗試着勸說她:“聽話,松開嘴巴,好嗎?”
一雙眼眸渾渾噩噩地看向身前的監視官,沒有一絲光亮。灰褐色的眼中狂亂的風暴正在一點點蠶食着理智,黯淡而毫無生機。
“殺、殺了我……”新井沙希哆哆嗦嗦地吐出幾個字,被铐在一起的手緊緊攥住宜野座的襯衫前襟,乞求一般使勁地不停搖頭,“求求你、殺了我……太痛苦了……”
“身上好難受,受不了了……”淚水打濕了唇彩,和着血液将臉上沾染地一塌糊塗。
宜野座看着因藥物作用備受折磨的新井沙希,終于明白了高橋哲也的死因。
因為太痛苦,以至于殘忍地自戕以期終結這一切。
“啪———”
一計響亮的耳光打上新井沙希的臉頰,監視官死死地盯着女子,一只手捏起她的下颌,
“掙紮着活到今天,就甘心這樣死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