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中村正雄家正對面的旅館房間裏,常守朱藏在窗簾後面舉着dominaor向客廳的窗戶裏瞄準。
“前輩,中村正雄暴露的身體部分太少,dominator無法鎖定目标。”常守朱的額頭沁出一層冰涼的細汗,中村正雄站在客廳的邊上,從她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的半個肩膀。
不知怎麽地還出現了一個小孩子,當着孩子的面執行會給他留下難以估量的心理負面影響。
對面屋子裏的小男孩跑到宜野座那裏,宜野座站起來,背着手朝她做手勢,常守朱辨認出來,宜野座讓她不要行動。
“叔叔,真的是你嗎?”中村文人丢下手裏的袋子,興奮地抓住宜野座的西服袖子。
宜野座從最初的震驚中醒過來,從沙發上站起來,一邊向對面家庭旅館裏常守朱偷偷做手勢,一邊摸上中村文人的頭,“文人在學校過的好嗎?”
中村文人使勁地點點頭,又轉過身子朝自己的爸爸說,“爸爸你還記不記得我和你講過的那個特別好的叔叔?上次就是這個叔叔陪我一起吃了奶奶做的午飯。”
宜野座看向中村正雄,“你好。”
野獸眼中的戾氣逐漸消散,中村正雄看了看自己的兒子,點頭對宜野座說,“我們去外面說吧。文人,去和姑姑吃飯。”
常守朱看着目标徹底走出了視線範圍,宜野座也跟着走了過去,“前輩!”
宜野座留下一個放心地手勢,跟着中村正雄去了院子裏。
中村正雄出門前從冰箱裏取了一瓶啤酒,走到院子裏坐在水泥臺階上咬開瓶蓋,自顧自地喝了起來,宜野座走到他旁邊,中村正雄斜着擡起頭舉起酒瓶問他:“警官要來點嗎?家裏就剩一瓶了。”
“那天我們見過面。”宜野座臉上的表情卸去溫和,冰冷地看向眼前的罪犯,
“啊,是我派了下面的兄弟跟着你,結果你逃了過去。”
“你殺了川久幸二。”
中村正雄仰頭灌了好幾口啤酒,打了幾個酒氣熏熏的嗝,擦抹嘴巴點了一下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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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之前多謝你了。”中村正雄突然說道,手裏捏着啤酒瓶細長的瓶頸,
“在外面四處漂泊躲避債主的日子裏,一直擔心文人會因為我和他媽媽的事情變得消沉起來……不是稱職的父親吶……”
“後來有一個老板派手下去我們那幫躲債人一起住的地方,問我們有錢賺願不願意替他們幹活,我就答應了下來。那邊交易的時候我們就在一邊盯着,防止警察和多事人礙事。”
又喝了一口酒,中村正雄繼續說,“就這麽做了一段時間,我把欠下的賭債全數還上,帶着剩下的錢回了東京。結果我媽媽已經去世了……”
宜野座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別處,屋檐下的鳥巢裏毛發稀疏的小鳥尖叫着和兄弟姐妹們争搶媽媽叼來的蟲子。
“自己一輩子就這麽狼狽的過了三十四年,得過且過下去也就算了。但是想給文人和玉子好日子過,就繼續做了下去。得賺錢啊,文人那小子以後可是要做在天上開飛機的飛行員啊……”
中村正雄将空酒瓶立在地上,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土,“到最後也不是個好父親。”
“警官吶,”中村正雄轉身對宜野座請求,“讓我出去再戴手铐吧,別讓那孩子知道。”
宜野座的目光黯淡下來,“進去和他道個別吧。”
中村正雄感激地轉身走回屋裏,恢複以往粗暴無理的架勢,一邊揪着衣服上起的毛球,一邊走進飯廳重重拍上文人的腦袋,小家夥被他的力氣震得縮起脖子,
“爸爸,總這麽打我會考不上大學的!”
“現在連小學都沒畢業,啊,就開始吹噓自己已經是一只腳邁進大學門檻的高材生了?可別像你老爸我光會嘴皮子上說說,最後什麽都幹不成。”
“知道啦———”文人呲牙應付自己粗暴的老爸,拉開旁邊的椅子,“不叫叔叔和我們一起吃飯嗎?”
“爸爸和叔叔有事情要辦,乖乖和姑姑吃吧。”中村正雄說着就匆匆背過身子朝外走,走了幾步又返回去,擡手又朝文人的小腦袋一巴掌,“下次班裏的那些小王八蛋再欺負你就上手打,啊,知道嗎,別縮手縮腳的像個傻子一樣!”
文人被米飯嗆得一咳一咳,看着行為古怪的父親出了家門,連鑰匙都沒帶。
某些久遠的回憶突然恐怖地襲上腦海。
———媽媽當初,就是這樣奇奇怪怪的樣子,離開家再也沒有回來。
“爸爸!”中村文人丢下筷子跑出了家門。
中村正雄跟着宜野座走出家門,拐到側面的街道上看到了安全局的警車。
宜野座拿出手铐,冰涼的金屬磕上手腕,中村正雄眼眶通紅地走到車前,宜野座打開車門中村正雄彎腰進車。
“爸爸———”
身子被這個聲音喊得停滞了幾秒,随即還是坐進了車裏,宜野座看着追過來的中村文人沒有把車門關上。
“爸爸不要走———”中村文人氣喘籲籲地弓腰撐着膝蓋,汗水和眼淚分不清哪個是哪個,一滴一滴打在地上,
“警官,我們走吧。”
“爸爸!”
宜野座問他:“确定不下去看看?”
“不看。”
“爸爸!”中村文人還在執拗地呼喚着,宜野座關上車門走過去,
“回家吧。”
中村文人擡起頭,有些吃力地仰視比自己高出很多的執行官,“叔叔你其實是警察,對不對?”
“對。”宜野座不想再騙他,但回答地聲音低到不能再低,
“你要帶走文人的爸爸?”
“對。”
“他還會回來嗎?”中村文人哽咽着瞪大眼睛,不讓眼淚在宜野座面前掉下來,
對面的大人長久沉默,陽光從他背後照過來,在那人臉上留下陰暗的影子。
“會怪叔叔嗎?”對面的執行官接過了提問,聲音壓抑到聽不出感情,就像此時此刻他臉上看不清楚的表情,
“會———”中村文人聲音顫抖地回答,雙手攥拳梗着脖子一聲比一聲高得喊道,“會怪你、會怪你、會怪你———”
“怪你……怪你……”
再也說不下去,只有那雙無辜睜大的眼睛,嘴唇緊緊抿着克制着癟下去的沖動。
“對不起,文人。“
“但無論如何,即便被你一直怨恨,我也一定會帶走他。”
高大的執行官轉身打開車門,最後對他說:“即便是恨着我,也毫不介意。”
“因為有些東西,必須由我守護。”
汽車的輪胎碾壓過路面上細小的沙粒,一眨眼就在街道盡頭消失。航空器巨大的聲音劃破天際,中村文人仰起頭,一架噴氣飛機在澄藍的天空留下一道青白色的煙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