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接下來打算怎麽辦?”宜野座走近新井沙希,能獲得新井生命這種程度的商業機密,新井沙希在和什麽樣的人打交道、這三年去了哪裏做了什麽,他不用想也能估量其中的艱險。
新井沙希盯着紙飛機消失的方向好久,然後才緩緩回過神來,“你操心太多了。”
“拿上東西走人!”新井沙希突然變得有些煩躁,
宜野座看着她的背影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麽卻又無從說起。想要叮囑他不要涉水太深?她經歷的其實比自己還要多得多吧。只是單純地表達發自內心的擔憂?自己為什麽會産生這樣的想法。
無法否認,三年來,這個消失許久的女人已經無聲無息地滲入了自己的骨血之中,她的玩世不恭、她的漫不經心、她的虛僞敷衍、她的果斷決絕,都與自己相差甚遠,明明是兩個方向上的人,隔着距離遠觀彼此卻仿佛鏡中另外的一個自己。
相悖的人才最為相似,因為鏡中的倒像本就左右倒置。
新井沙希轉過身來,伸手将宜野座推遠,“拿上證據去保護你的西比拉吧,你不屬于這裏。”
宜野座的身後,Nona塔在遠方璀璨地閃爍光芒。
腳步聲漸行漸遠,那個身影沉默地消失在鐵門之後。什麽時候自己也開始變成了這樣?新井沙希別過臉眨了眨眼睛,眼眶裏某些濕潤的東西很快被鹹潮的風帶走。
很好,自己本來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汽車發動的聲音在空寂的扇島尤為突兀,不遠處的地方有車燈亮起,調轉了一個方向就沿着道路開走了。亮黃色的車燈在前方的街角消失不見,扇島又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新井沙希感到有些不在狀态,于是走到樓頂的邊緣坐下來吹風。逐漸傳進的汽車發動機噪音讓她警覺地坐直身體,這不是宜野座———
汽車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而宜野座剛剛從前面的那條路離開。
車子停到了公寓前的空地上,車門關上發出低沉厚重的悶響,看來是臺價值不菲的好車。新井沙希站起身子朝下俯視,鹹潮的夜風鬼魅地吹起衣角,如臨深淵般的居高臨下。一個男人身形的影子走進了公寓大門,聽上去只有他一人。
新井沙希從兜裏摸出那柄折疊的剃刀,展開刀身眼前晃過一道寒凜的光。無聲無息地走回樓道,順着樓梯走回地下室。
新井沙希鬼影一樣悄無聲息地站在地下室樓梯的拐角,面前筆直的走廊向裏就是她容身的那間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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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電筒晃着令人厭惡的強光四下照動,晃到新井沙希所站的地方時來者被她驚到,手裏的手電筒驚吓之中失手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滾到走廊邊緣,泡在腐臭的污水中跳動了幾下光亮,然後因為進水短路徹底不亮了。
新井沙希漠然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人,來者想等她開口詢問,遲遲等不到對方的提問終于耐不住被迫首先說話:“我是新井孝正,有些事情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
男人盡量平定氣息把話說完,語氣倒是聽不出什麽威脅的意味,但其中的不安已經暴露無遺。
新井沙希走過去,越過新井孝正站到門前,伸手一推,房門吱呀一聲鬼屋一般地打開,“請進。”
身後的男人倒吸一口冷氣,猶豫片刻還是跟着走了進去。
“站在原地就好。”新井沙希的聲音在黑暗中突然傳過來,新井孝正趕緊收住腳步站在原地不敢向前再走一步。
身後的屋門吱呀一聲又關了起來,新井沙希在黑暗中靠着門板,手裏玩弄着剃刀。新井孝正氣息顫抖地不敢回頭,只得攥着拳萬分緊張地對自己看不到新井沙希說明來意。
“新井最近遇到了麻煩,我想……你是知道的。”
“如果可以用什麽條件作為交換,我希望你能夠放過新井生命……那是新井家族幾百年的心血……”
新井沙希聽到這裏冷笑一聲,“處分權,聽過這個詞嗎?”
“所有權人依法對自己所有的財産享有處分的權利,所以即便是把一塊金子丢進垃圾填埋場,別人也無權插手。”
“百年之前的歷代先人有權讓它做大,我也有權利讓它變成一文不值的空殼。別跟我提法律上新井的現任法人代表是你親愛而又強勢的母親,我從不吃這套,相比于那些寫在紙上死板而一成不變的東西,我更青睐于倫理上的歸屬。”
“我可算不上什麽高尚的法外制裁者,我就是一個睚眦必報的狹隘女人,後知後覺地行使擱置許久險些忘記的權利而已。”
“你是沙希,母親果然沒有猜錯。”
“所以為了得到考證,派人把我的墓穴翻了個底朝天?”新井沙希将剃刀壓上新井孝正的脖子,鋒利的刀刃劃破皮膚,力道掌控精準地停在頸動脈的上面,傷口邊緣滲出一滴一滴血珠。
新井沙希無法原諒,為了找到那枚新井家家傳的戒指,确認死者是十多年前逃走的新井沙希,文人的骨灰被他們砸翻在墓邊所剩無幾。
“那是母親的授意———”
“別擔心我會便宜了你的母親!”新井沙希的聲音徒然提高,冰冷地讓人瑟瑟發寒,“我會讓你們體會最完整的人生。”
“金錢伏在你們腳下做了太久的走狗,接下來就滾出你們的玻璃王國,來到腐臭的現實世界裏,做那種為了一分錢而不得不卑躬屈膝的奴隸吧。”
新井沙希收回剃刀走回了屋裏,屋門被樓道裏的陰風吱呀一聲吹開,“滾———”
待新井孝正的腳步走出公寓,新井沙希才從沙發裏站起身子,走到配電箱前打開了電閘,目光落到門口的鞋櫃上,新井孝正留下一張名片,質地精良的紙片上用金粉勾描着字跡,甚至———
還用香水熏了味道。
———令人作嘔的味道,新井沙希走進衛生間将那張名片丢進馬桶,随水沖進了下水道。
打開只有偶爾開機的手機,新井沙希照着一張字條記下的號碼撥了過去。
“或許說許久不見也并不合适,不過總而言之。我已經考慮好了———”
“禾生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