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白瑞書還是第一次看到蕭遠霆這個樣子，跟上次假裝醉酒時完全不一樣。
蕭遠霆像是一頭失足的雄獅，渾身威風凜凜的毛發被打濕了，需要一定的時間的梳理和恢複。
對方一半的重量都挂在他身上，如果他不用力支撐，蕭遠霆似乎就要滑倒了。
他們在門口僵持了一會兒，蕭遠霆才終于從他身上汲取到一些力量，勉強搖晃着站直身體：“進來坐會兒？”
“進、進去？”白瑞書有點懵，下意識地伸頭往裏面看了一眼。
他曾經很想進入這個房間，那個時候管家說，這裏面藏着蕭遠霆的過去。
他想知道蕭遠霆到底有什麽需要藏起來的東西，更想知道蕭遠霆有沒有可能是他心裏的那個哥哥。
那時，他是完全出于本能的好奇心驅使。
而現在，他對蕭遠霆的過去只有心疼。
蕭遠霆側了側身，為他讓出一條路，将疑問句切換成懇求句：“陪我一會兒吧，好不好？”
白瑞書點點頭，鄭重地踏進去。
房間裏很黑，拉着厚重的窗簾，只有兩盞壁燈散發出微弱的昏黃燈光。
蕭遠霆見他進來，特意按開了吊燈，整間屋子亮起來。白瑞書這才注意到，純白色的毛絨地毯上，已經東倒西歪地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酒瓶，不知道他已經獨自在這裏多久了。
白瑞書一直以為這間房間裏，會存放着一些蕭氏機密文件，或者蕭遠霆已經查到的線索，當他真正走進來，才明白為什麽被稱為過去。
左邊的透明櫃門裏，挂着蕭遠霆籃球服和運動裝，架子上擺滿了他曾經比賽獲得的獎杯。
右邊的位置放着兩把精致的木吉他，旁邊立着畫板，最上面那張油畫，畫着山川湖泊，給人一種沉靜透徹的美感。
白瑞書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架子上的相框上，那裏是蕭遠霆高中時候的照片。
那個時候，他已經很高了，穿着校服與鄭冰澤勾肩搭背，清爽的短發讓他看起來格外青春有活力，站在陽光下笑得燦爛。
最重要的是，這張照片的背景，剛好是在白瑞書初中旁邊的籃球場。
這一刻，白瑞書的整個心髒好像都驟停了。
他單戀過那個幫他的哥哥，也在蕭遠霆和那個哥哥間搖擺做過取舍，現在喜歡上了蕭遠霆，把那個哥哥放回了感謝的位置。
結果，看到這些照片時，他再沒有一絲猶豫和懷疑。
因為，蕭遠霆就是那個曾經在小巷子裏幫過他的哥哥。
白瑞書的聲音有些啞：“你高中的時候，總去找鄭冰澤玩嗎？”
“嗯？”蕭遠霆擡了擡眼，“他高中搬家了，我那時經常去找他玩。”
白瑞書咬着下唇，極力克制着自己翻湧的情緒。
這樣的話，就連實際情況都跟許知烨下午所說對上了，蕭遠霆不是那邊的學生，只是喜歡過去找同學玩。
其實，仔細想想，蕭遠霆的長相跟高中相比，并沒有什麽變化。
只是時間久遠，當年的匆忙一瞥，他的樣子在白瑞書心裏有些模糊，再加上蕭遠霆表面的性格和氣質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白瑞書很難想象，這些年蕭遠霆到底經歷了多少難熬的時光。
他一定是咬着牙，和着血淚，硬生生逼着自己成熟，逼着自己強勢，逼着自從一個陽光活潑的男生，變成了如今嚴肅冷酷的男人。
他突然轉過身，将靠坐在地上的蕭遠霆緊緊摟進懷中，伸出手掌輕輕順着他的脊背。
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抱住的不僅僅是現在的蕭遠霆，還有過去痛苦無助、孤獨成長的蕭遠霆。
蕭遠霆乖乖地被他抱在懷中，高挺的鼻梁若有若無地貼着他的脖頸。
他好像醉的更厲害了，整個人都軟下來，像是需要人呵護的幼崽。
過了片刻，蕭遠霆擡起頭，雙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白瑞書的臉頰。
他近距離盯住對方的眼睛，神情比每次都要更加認真：“瑞瑞，你會愛我嗎？會一直愛我嗎？”
白瑞書點頭：“我會。”
蕭遠霆露出些欣喜的笑容，可很快又變成了失落委屈的模樣，他的眼眶微微泛紅：“沒有人會愛我了，爸媽離開了，哥嫂也離開了，只剩下我自己孤單一個人。”
“我不會！我不會離開你，會一直愛着你！”
白瑞書說完，毫不遲疑地吻上了蕭遠霆的唇。
他不知道要怎麽跟蕭遠霆證明，好像只有用實際行動去表達。
這是他最熱情的一次吻，他放任自己沉溺進去，沉溺到甚至不能控制自己在做什麽，全部憑借着本能。
不知道什麽時候，白瑞書已經躺到長絨毛的地毯上，觸感和體感都是軟綿綿的，好像飛在天空中。
過了許久，蕭遠霆終于在他身邊沉沉睡去，哪怕是睡着了，還不忘緊緊抓着他的手。
白瑞書的嘴唇已經親得麻木了，溫熱的觸感殘留那裏，讓他強烈感覺到這段感情的真實。
他仰面躺在蕭遠霆身邊，盯着架子上的那張照片發着呆。
他突然覺得很幸福，又覺得心疼和遺憾。
如果初中的時候他能勇敢一點，回去給蕭遠霆撥出電話，或許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他同時又很慶幸，時隔這麽久，他們兜兜轉轉，終于還是找到了彼此，堅定站到了對方的身邊。
——
蕭遠霆這一夜，其實并沒有睡好。
他在夢中又回來到了哥哥和嫂子出事那天。
那天是他們全家定好的出游日，為了慶祝他研究生畢業，蕭遠洲和柳雲潔提前好多天選地方，準備食材。
當天早晨，嬰兒期的星星偶發不适，哥哥和嫂子不願意讓計劃落空，把星星送到了好友唐潤那裏代為照顧。
山中的空氣格外清新，入目全是蒼翠的樹木，零星幾聲鳥鳴更顯幽靜。
他們閑适地開在盤山道上，嫂子按開天窗，伸出手去抓山風。
她轉過頭，看了眼後排上的蕭遠霆：“小霆，不如我們唱歌吧！”
“唱歌好！”蕭遠洲接過話，随口吼了幾句古早武俠劇的插曲，全然沒有平日裏蕭氏掌權人的沉穩與嚴肅。
柳雲潔等他唱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嬌俏地做出一個嫌棄的表情。
“小霆，你聽我這個，我最近新發現的UP主，他的聲音特別好聽，聽過他唱這首歌，我直接愛上了！”
她打開音頻，将手機往後舉了舉，清亮澄澈的嗓音從聽筒裏流淌出來，與車窗外入目所及完美融合。
柳雲潔輕聲跟着哼唱，就像她平常哄着嬰兒期的星星那樣。
蕭遠霆輕微閉上了眼，讓自己更專注于手機中聲音，越聽越舒服，似乎有一汪清泉緩緩劃過他的心上。
“嫂子，這是哪個……”
他話音未落，“嘭”的一聲傳來，他甚至來不及睜眼，整個人陷入短暫的茫然。
等他反應過來時，身體已經抵在另一側的車門邊。
原本那側被大貨車擠壓了一半車門，而主駕駛已經不成樣子。
心髒劇烈跳動着，與輕微的滴答聲充斥着他的耳朵。
他不知道這個聲音是油箱破裂了，還是蕭遠洲傷口滴下來的血液。
蕭遠霆的手機和柳雲潔的那只，一并掉落在地上。
他彎腰去撿，不知道牽動了身體的哪一處，疼得他差點沒直接暈過去。
“小霆。”柳雲潔偏了偏頭，她看到一旁歪着身子的蕭遠洲，半天都沒能繼續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氣息微弱地再次開口：“小霆，朗兒拜托你了，你們離開崇城吧，去哪裏都好。”
蕭遠霆狠狠攥着掌心的手機，抖着手指撥出求救電話。
“哥，嫂子……”他啞着嗓子，接連喊了好多聲，可再不會有人回答他，只剩下柳雲潔的手機還放着剛才的音頻。
“大家好，這是我第一部 視頻，感謝大家能夠點進來，祝願你們的生活，能像剛才歌裏唱得那樣平和幸福。”
“那……接下來的時間，我給大家朗誦一首我喜歡的詩歌吧！”
蕭遠霆的眼皮越來越沉，陷入深深的無力感和自責感中無法自拔。
他想救救哥哥和嫂子，可他連自己都救不了，稍微一動就是鑽心的疼痛。
他一直在想，為什麽死去的不是自己，如果沒有他，或許他們今天也就不會出來度假。
周圍的環境帶着濃重的血腥味道，明明是明媚的上午，蕭遠霆卻覺得陷入了無盡的黑暗，生命裏再也沒有任何色彩。
在絕望的深淵中，只有那個清透的聲音反複在他耳邊想起，成為那難熬的幾個小時中，唯一的陪伴與鼓勵。
“哥哥。”
睡夢中的蕭遠霆随着耳邊不屬于夢境的話語，猛地睜開眼，短暫逃離開這個經常困擾他的噩夢。
身旁熟悉的聲音繼續傳來，比他夢境中的更加清晰、真實。
白瑞書睡得迷迷糊糊，憑借本能伸出手，搭到渾身浸滿冷汗、微微顫抖的蕭遠霆背後。
清透細膩的聲音貼着他的臉頰，傳進他的耳朵，是此刻最好的解藥：“哥哥別怕，我也可以保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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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各位寶貝的陪伴，瑞瑞和蕭總的故事進入收尾階段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