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的心肝才對。"女孩似乎有些臉紅,但見韓憑絲毫沒有刻意奉承的意思,也就釋然了。

那個女孩叫慧兒,她和韓憑的戀情就從這樣一本《搜神記》開始了。

見過慧兒的人都說她有着一顆七竅玲珑的心肝。

韓憑卻認為也許還不止。慧兒的确是一個太聰明的女子,她反映奇快,過目不忘,但更關鍵的還是她驚人的想象力,可以說匪夷所思。然而慧兒并不想作一個才女。她喜歡把自己所有的才分與靈性都用到韓憑身上,照她自己的話說就是:"彩筆朱顏,并以樂君子。"韓憑自行車上壞了一個小小的螺絲,她也能引經據典,下筆千言,作出一篇《病馬賦》來,輾轉委婉的諷刺戲笑,更常見的是經常費心盡力的設出一個個古靈精怪的玩笑,讓韓憑哭笑不得,只有狠狠的摟着她,讓她笑得喘不過氣來。韓憑經常無奈的道:"慧兒,我真想知道你這顆玲珑心是怎麽長的。"慧兒笑着道:"傻瓜,我們的心都換過了,你的心才是我的心。"每當這個時候,韓憑總是能感覺到世上的幸福都化為實體,像五月的夜色一樣溫暖柔軟的包裹在自己的每一寸肌膚上。

然而,上天把驚人的智慧賜給慧兒那顆玲珑心的時候,也把超出常人的情感注入了那裏。她正是那種所謂哀亦過人,樂亦過人的女子。那顆七竅玲珑的心就像一根纖弱、華麗的弦,繃緊在象牙塔的頂尖,感觸着比碌碌庸人們更深的幸福,也感受更深的痛苦,所以,每當他們發生一點小摩擦的時候,慧兒總會出乎意料的傷心--一句話,一個眼神,都能把她的心揉碎。為此,韓憑總是盡力控制着自己的情感,無論誰對誰錯,都先向慧兒道歉。好在慧兒很快就能再高興起來,臉上帶着淚水,就蹦蹦跳跳的摟住他的脖子,然後悄悄的改正自己的缺點。

所以,慧兒還是一個可以打一百分的女友,韓憑也是真心希望能和她相愛到永遠的。直到那一次......也并不是為了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吧,反正誰也不記得了。那天,韓憑的心情極度煩躁,盡管慧兒想盡了一切辦法,做出了和好的努力,可是韓憑一言不發。他知道慧兒的笑容在漸漸冰涼下去,但他破例沒有去安慰他。不出所料,慧兒的眼裏漸漸彙滿淚水,韓憑突然覺得她很煩,而且正是自己一次次相讓把她寵壞了,他決定今天要看看她究竟能怎樣。當慧兒終于在衆目睽睽之下歇斯底裏的哭出來,韓憑也再忍不住,一甩手,向她吼出"滾開"兩個字,然後上了記程車,揚長而去。後視鏡裏,他看到了一副畢生難忘的畫面--清華西門外車來車往,卻仿佛空無一物,空得透出些蒼黃得顏色,塵土飛揚起來,慧兒的淡綠色衣裙像空中飛舞着的一群蝴蝶,只有那一雙眼睛--驚訝,絕望,然後慢慢轉歸木然。

一個鐘頭裏,記程車飛快的在四環路上奔馳着,随着景色漸漸陌生,怒氣也漸漸消退,韓憑後悔起來。慧兒最後的表情讓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仿佛看到慧兒一邊痛哭,一邊沿着昏黃的街道往前走--不知要走向何方,而她的衣服,在空氣中散如蝴蝶--他猛地叫道:"司機,掉頭回去!"他最後的記憶是司機後頸、脊柱僵硬成了一條詭異的線,然後耳邊猛地響起一聲尖銳的摩擦聲,韓憑只覺得全身碎裂般的一震,就失去了知覺。

韓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白色的床上,四周的藥味有些嗆鼻。他克制住暈眩和恐懼的感覺,逐漸分辨出這是一所醫院。好在,是重病房而不是太平間。這是,一個護士走了進來,臉是小說裏護士所特有的嫩白色,然而卻很扁平,看上去多少有些古怪,韓憑轉過了頭。她冷冷的道:"先生,你醒了。我們找不到你身上的證件,沒法聯系你的家人,請你趕快給他們打電話--你的手術費還是醫院墊付的。"

她的冷漠并沒有讓韓憑覺得不适,因為比起某些醫院不見錢不肯收治危重病人的傳說來,自己的遭遇已經相當幸運了。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問:"那個司機呢?"

"死了,頸部到脊柱都粉碎了。據說他開車的時候喝了大量的酒,不過你很幸運,幾乎沒受太重的傷,就是一直昏迷,都三天了。"

"三天?"韓憑心裏一怔,他猛地翻身起來,抓住話機,拼命的撥慧兒的號碼。他的手指總不聽使喚,軟綿綿的滑到別的鍵上,最後還是傳來了電腦那冰涼的聲音:"對不起,沒有這個電話號碼......"他罵了一句,又把電話撥到慧兒宿舍。該死的忙音。他鐵了心一次次撥着,終于通了。對方接着電話一愣:"慧兒,誰是慧兒?你打錯了。"

他以為自己真的錯了,從此慧兒就像斷了線的風筝似的,再也沒有了消息。誰也不再記得她。

他回到宿舍,想找出和慧兒有關的一切,證明自己不是在做夢,可是慧兒留下的一切都消失了,包括那本《搜神記》。而自己送給慧兒的一切,卻安安靜靜的躺在一個淡黃的紙箱子裏,整整齊齊,也不知擺了多久。或許真的自己南柯一夢,慧兒本來就沒有存在過?

從此,她就像從搜神記插畫中走出來的一個古代女子,瞬間又回歸那昏黃的卷帙中去,去如春夢了無痕。韓憑為此,折磨了自己整整一年。

一年來,他無數次徘徊在校園的路上,向每個經過的人打聽慧兒的消息,他們都表情古怪的回答,"慧兒?慧兒是誰?"

只是,不久後清華主樓又漸漸流傳開一個鬼故事--有人--不知是誰,反正肯定有這麽一個人--在韓憑車禍的那天夜裏路過主樓,然後那個人親眼看見一個女孩從樓頂跳了下去。女孩那時候相當美麗,一身淡綠的連衣裙如散蝴蝶,照亮了一片灰色塵蒙的天空。

Advertisement

每個講故事的人都信誓旦旦的說,她的确跳下去了,可是卻看不見屍體,只有殷紅的血--那時,主樓下邊鋪着柳絮如雪,亂濺的鮮血就像雪上的紅梅,在一夜一夜的冷風裏漸漸黯淡凋殘,零落成泥。

韓憑知道,那一定是慧兒。這個故事讓韓憑絕望不已。從那之後,他每天都去酒吧喝個酩酊大醉,他下不了決心也從主樓上跳下去,因為他害怕在另一個世界裏面對慧兒臨別時木然眼神。

那天,酒吧打烊了,韓憑如往日一樣歪歪倒倒的扶着桌子站起來,準備走人,突然玻璃門開了,對街那個賣花的小女孩鑽了進來,将一張紙條塞在他手中,又跑開了,鮮紅的裙子在夜風裏像一團火。韓憑低頭看手心,淡綠的紙上潦草的塗着幾個方方圓圓,似乎是一張地圖。韓憑覺得那些莫名的符號,似乎有着神秘的吸引力,韓憑順着地圖的指示,來到了一片荒落的工地上。穿過一片圍欄,幾顆老樹的樹枝在風中發出嘩嘩的響聲,一片沙塵被樹梢抛起來,韓憑忍不住閉上了眼睛。沙塵過後,眼前竟是一條漆黑的胡同,兩旁許多老房黑洞洞的,在夜雨裏瑟瑟縮縮,似乎随時都要倒塌似的。東一片西一片的大門被風拉開又關上,不時卷出些陰冷的落葉來。

最近北大清華兩校正在瘋狂的攀比着建設各自的"科技園區",很多舊建築被拆得七零八落,又缺乏管理,成了老鼠昆蟲的天下。只是像這樣完整的一條胡同,讓人仿佛猛然回到二三十年代的北京,倒是見所未見的。

韓憑向前走着,卻覺得這裏并非完全被荒棄了:他左手邊那家--這以前一定是一間店鋪--破舊不堪的幌子上方赫然挂着一盞嶄新的燈籠,低低的發着昏紅的光。爐竈裏炭火似乎剛滅不久,中心還帶着通紅的顏色,正中的一張八仙桌上一碗熱騰騰的面,似乎只吃了一半。

"螢火蟲,提燈籠,天上的星星落下地,地上的寶寶變成龍......"右手邊一間閣樓內隐約傳來一個女人昏昏欲睡的聲音,似乎在哄着嬰兒入睡,而擡頭看時,二樓房頂已經坍塌了一半,門窗如老人空洞的嘴,只有幾個塵土滿身的家具東倒西歪,就是口中孤零零的長牙......似乎這條街道還被一些人居住着,只是偶爾闖入的韓憑看不見他們的行動......

雖然已經覺察出這裏的詭異來,他還是徑直往胡同的最深處走去--沒有什麽好害怕的,他想,自己現在和他們沒有什麽區別。

很快,到了胡同的盡頭,一間院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