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真相欲明(三)
這深夜之中因為十分寂靜,稍許有個風吹草動,就十分惹人注意。巡邏的家丁只聽別處傳來轟一聲響,都變了臉色。為首那人尚算鎮定,呵道:“慌甚麽。你們去看看。”
趙青與教主眼見一隊人馬均往那石頭倒塌之地奔去,唯有領隊之人卻去了反方向。
那人倒也算謹慎,一路前行,卻也時時留意周遭動靜。待他到了一假山處,不知哪往處一按。随後人影一閃就不見了。此處便不好再跟進。不過想知道的也知道的差不多。
查看情況的人回來報告:“是風把花盆吹倒了。”
“誰放到欄杆上的。”
一衆人都搖頭。
領隊那人見無事,便罵罵咧咧往回去了。
教主與趙青卻不動。
果見沒一會,人又折了回來,見确實無動靜,才真正離去。
這時,兩人才從暗處現身而出。
“上官流雲瞧着細心,可這些人那麽不禁打,有何用處。”
“大隐隐于市,如此曝于目光之下,或許反而落了個安穩。”
趙青制住鳳绮生,親自上前在假山上摸了一把,照着那人按的地方,果然尋到一個機關。
兩人順順當當鑽了進去,似乎在往下走。沒多久就到了一處密室。趙青推了一把,這門居然沒有關。不知是确實未上鎖,還是剛才的人忘記了。甫一推門,就見房中一間案臺,臺上一個匣子,連蓋子也未關上。匣中一物正發出柔和的光。仿若夜明珠。
趙青驚道:“莫非這就是水離珠?”
他這樣說着,一腳已踏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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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太過順利,教主原本生疑,此刻阻攔不及,只說了句:“且慢。”便跟了進去。
但覺腳下咔嚓一聲機關轉動的聲響。鳳绮生頓覺不妙。
可是晚了。
方才那道似乎未上鎖的門咔一聲自動落了鎖。
周遭一片寂靜。唯有正中水離珠兀自在暗夜之中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趙青:“……”
鳳绮生:“……”
他苦笑道:“怪不得外頭如此松懈。”
原來這道門,才是攔路之虎。
外表難以看出,這間屋子卻是精鋼所制。如同一個張着嘴的籠子。
趙青道:“教主,拍一掌試試。”
鳳绮生道:“若我所料不錯,這上頭的假山都乃泰山之石,逾有千斤重。掌力所及之處,即便能出了這裏,怕也要被石頭砸個頭破血流。而且你瞧。”
他腳下動了動。
适應這個光線後,趙青往四周一覽,竟在角落見到幾付白骨。他恍然大悟,原來這裏也有別人來過。想來這就是他們的下場,在此處活活餓死。但這起碼說明了一個道理,短時間之內,是不會有人來了。不然,能進到這裏的人,只消外頭開一條縫,便能破圍而出。
他還在打量周圍。鳳绮生已上前,拿起了那顆珠子。
趙青跟上去,好奇道:“這就是水離珠?瞧着十分普通。”
教主也不曾見過,但他心中覺得這應當就是。只有貨真價實的東西,才會令闖進來的人放松警惕,落入陷阱。他将這顆珠子在手中把玩良久,只覺得除卻觸手溫潤,并沒有別的感覺。趙青催促道:“教主不妨咬一口。”
“……”
鳳绮生乜了他一眼:“你若恨我,大可直說。”
此物當然不能拿來吃。但,若引功之用呢?鳳绮生心中一動,不知為何忽然想到趙青之前說的那段話,上官流雲将水離珠遞與歐陽鶴之後,歐陽鶴就功力大進繼而險勝了老教主,說不定它于疏導內力一途,可以事半功倍。
這水離珠通體清透,細細看去仿若有流水在其中瑩瑩而動。即便不做他用,亦是價值不菲。趙青正看得仔細,忽覺手中秋水劍嗡然而鳴。
他咦了一聲,将劍拔出,頓覺滿室光輝。
鳳绮生奇怪道:“這珠子似乎更亮了一些。”
趙青道:“怪哉。”說罷,将劍提起,湊近水離珠。
秋水劍原就因色澤如秋水脈脈而得勝名,如今随着它與水離珠愈靠愈近,不但劍鳴愈亮,就連劍身也似乎染上了珠子的光輝,愈加奪目起來。這不同尋常的光芒将兩人的面容映得湛湛然明秀。鳳绮生越過一劍一珠,瞥見趙青專注的模樣,心中怦然一跳。
他心頭一松,手中便也松。那珠子竟不小心與趙青的秋水劍磕在一起,嗡一聲,令鳳绮生都渾身一震。珠與劍相交那一刻,忽然間一股強大的力量直擊而來。察覺到那股沖擊力的瞬間,鳳绮生不及多想,只下意識反身将趙青一護,随後只覺轟然一聲。
時間似得拉得很長。
又似乎是極短一瞬。
而在那耳鳴般的眩暈之中。
有人一直在喚他。
“教主?”
“教主。”
“教主!”
聲音從遠處傳來,愈近愈清晰。
等最後一聲如雷貫耳。
鳳绮生徹底清醒了過來。
劍與水離珠散落一旁。身下趙青目光焦慮看着他,一臉擔憂。腦袋仿佛受千斤力砸過,目眩神暈,而背後則火燒火撩,如皮開肉綻。
教主先嘶了一聲:“你摸摸我背後流血了沒。”
趙青慌忙摸去,他心中焦急,一時不得章法,只把人從背到尾椎都順了一遍,并不覺得有粘稠的觸感。可他又不放心,只道:“痛嗎?是不是受了內傷?”
這種摸骨手段,當真是極不精通的。
教主忍着眩暈,笑了一下,慢慢道:“你再這樣胡亂摸去,本座怕不止這個內傷了。”
趙青聽了半天,才明白過來這話中促狹之意,頓時有些驚疑。
鳳绮生見他面上猶豫防備神色,心中只道是自己作的孽,種的苦果,合該自己承擔。
“本座與你說過,男人光想是不行的。你要試試麽。”
這話原是他們剛到黃桐裏時,鳳绮生調侃他說的。可後來依今時教主所言,這話本不該再說才是。難道教主的新奇之性尚未過去麽。趙青謹慎地沒敢答應。
“教主,莫再戲弄屬下了。”
“……”
鳳绮生卻不答,而是喘了口氣。
他現下覺得渾身漲得難受。一股極大的力量在他體內征戰撻伐,踩踏着他的經脈,驅趕着他的血液。令他全身血液仿佛如潮水一般,一層層沖刷着他的經絡。心口如被蟻噬,又酸又苦,滋味難以言喻。
趙青敏銳地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教主,你覺得如何。”
鳳绮生閉閉眼:“需要調息。”
趙青連忙将鳳绮生扶坐起來。鳳绮生現下渾身一半如置火爐,一半如置冰窖。在暗色之中都能看出他面色通紅。眼角隐有血絲。趙青頓時大驚失色。鳳绮生方才還能笑言幾句,如今卻愈發不行。腦中除了昏眩,還十分混亂。一時仿佛戰至黑水河畔,一時仿佛在呵斥柳夕雁。一時似乎身處一處綠林,趙青與他走在林間,有幾只猴子正來搗亂。
一時,他又聽到自己對趙青說:“閣主莫放在心上。”
他如同一個旁觀者一般,見到趙青面上的神情,如同被打碎一般,那瞬間的傷心至極。
原來趙青是傷心過的。
他當時只将話脫口而出,約是不敢,并未仔細瞧對方如何神色,只聽他沉默了一下,便毫不猶豫地轉身出去的,還不忘關上了門。
情至深處,傷極反淡。
原來如此。
鳳绮生這生平二十多年來,頭一回嘗到心中酸澀的滋味。又覺那股酸意漫過心頭,将那顆冷情的心浸透過後,泛出了暖意。這點暖意愈加擴大,在他瞧着趙青的面容時更甚。很快擴大到全身,将一半的冰冷驅逐至一處角落。他的心口十分澎湃,若不将這身功力化掌而出,怕立時就要暴斃。
鳳绮生忍耐着,忽然睜開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