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真相欲明(四)
寂靜的雁霞山之中,連蟲雀也在休憩。本該安靜的別院中,忽然一陣轟然巨響,飛石炸裂,塵霧彌漫。泰山之石只消一塊就可将人砸地頭破血流,何況石雨紛紛落下。一時間別院之中的人哀聲連連。
彌漫的灰霧之中仿佛有一道豔紅的霞光沖天而出,唳聲長鳴。跌在地上的人驚地大聲嚎叫,以為這林中出了精怪。原本深山老林就十分令人聯想到這個方面的。
待塵霧散去,卻連個鬼影也無。
管事的到底多了個心眼,匆匆趕至動靜最大的地方,正是那泰山壓頂之處。他一看,水離珠果然不翼而飛,立刻道:“快去通知上官老爺,莊內失竊了。”
小仆應聲而去,卻馬上又被人叫了回來。
“記得小聲一些。切莫張揚。”
寅時剛至,天還沒亮。但已有了些光。司徒瑛起得很早,他要去給還躺在床上的歐陽然熬藥。自他忽然倒下,至今不曾醒過。這個時間,連素來勤快的劉戍也不曾起來的。黃梁一夢之中,只有值班的夥計,還撐着下巴在打盹。
司徒瑛披着衣服,打着哈欠。
忽然便見到一道人影旋風一般沖入了房中。
他打了一半的哈欠不上不下,驚在那裏。
方才那個,似乎是教主?扛着一個人?
進去的房間,倒确實是教主的所在。
司徒瑛不放心。
跟過去敲敲門:“教主?”
裏頭久久未答話。
就在司徒瑛打算強行破門而入探個究竟時,忽然聽到一記不同尋常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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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瑛推門的手停住了。
他愣愣站了半晌。
裏頭又是一聲喘息。十分熟悉。歷經風月之人,一聽便能明白。
司徒瑛爬都來不及,絆着衣服就跌跌撞撞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關上門驚恐未定。他聽到了甚麽?完了,他一定會長針耳的。完了完了。不對啊,他慌甚麽!他剛才要做甚麽來着?
哦,煎藥。
對。
煎藥。
司徒瑛捋了捋心情。
重新出門。
安慰自己,不妨事。不過只聽到一點邊角而已。教主不會在意的。
對了,除了熬歐陽然的藥之外,再吩咐廚房做一些粥食罷。
他估計,趙閣主今日,是吃不了飯了。
街上的攤主開始蒸起了大白饅頭。昆侖派的人正衣着整齊坐在街邊吃小面。小面剛出鍋,淋了香油,灑了蔥花,誘人至極。隔壁鋪子青虎幫的人仿佛要與他們作對,刻意叫了幾籠蒸餃,拿醬醋沾着,嚼得十分起勁。
“快看,那是上官流雲的車馬罷。果真豪華。”
不遠處叮當環佩響,一路香風。一衆年輕男女款款而來,男俊女俏,那環佩聲是他們身上的玉在行進路中互相碰撞發生的,而女子頭上的步搖清脆,更是搖曳着人們的心。
幹淨利落的女俠麽,也是有的。免不了便嘀咕。
“這麽零碎,打架也不怕削了頭發。”
開道兩列人過後,才是香車寶馬,徐徐前行。簾子遮住了人們往裏好奇張望的視線。周向乾磕着瓜子在那看熱鬧,從鼻子裏哼出氣來:“再有錢亦是個老頭,有何好看。”
“某記得周兄是武林盟的人。武林盟多年輝煌,上官出力不少。這武林大會亦是上官流雲一手操持,其中出項全扣在他的賬上。”
能這麽悄無聲息接近周向乾的人,除了魔教那幾個,還真少了。周向乾一看,原來是季夢然。這個人自跟着他們住進黃梁一夢起,一直安安份份呆在自己房中,素日很少出面。若非他今日說這一出,周向乾都快忘記這號人物。
“那又如何。季大俠還是少林弟子呢。”
不照樣吃香喝辣,成天笑眯眯地想着算計別人。
季夢然糾正:“俗家弟子。”
周向乾心想,我還是不受寵的弟子呢。
這隊車馬很長,走得又慢。若非沒有鞭炮儀仗,倒和娶親差不多了。
季夢然悠悠道:“周兄幾時起的。”
周向乾想了想:“辰時。”
“夜半沒聽到甚麽動靜?”
“甚麽?”
季夢然擺了個高深莫測的表情:“昨夜鳳教主出門了。”
江湖人走些夜路算不得稀奇。
可季夢然又道:“寅時他又回來了,還不是一個人回來的。”
周向乾:“你的意思……”
“你說兩個人在房裏能做甚麽?”
周向乾的瓜子掉了。
這個動靜确實不小。根本做不到悄無聲息。在場都是耳力很好的人。司徒瑛将藥端到歐陽然房裏時,床上的人已經醒轉過來。先是摸了自己一把,發現幹巴巴的。是自己不錯了。歐陽然心中有些驚喜,又有些失落。不知失落從何而來。
司徒瑛安慰道:“歐陽公子年輕力壯,補些湯湯水水,就會更壯。”
歐陽然确實被安慰到了。他擡頭看了看司徒瑛。
“司徒大夫,耳朵上的是甚麽。”
他聲音小。司徒瑛只見他嘴巴一張一張,大聲道:“甚麽?”
歐陽然指了指耳朵。
司徒瑛便懂了。
“是棉花。”
“為何要塞棉花?”
怪不了歐陽然奇怪,整個大院,怕是只有他一人,還能如此天真無邪。不知者無畏,不知者,亦無罪啊。司徒瑛感慨着,大家都是沒有內力的人,為何他生了幅好耳朵。
“因為麻雀太吵了。”
司徒大夫如是說。
再折騰下去,麻雀窩都要搗壞了。
司徒瑛一出門,就被柳夕雁吓了一跳。向來愛惜容顏的柳閣主,頂着個不曾梳理的頭發,面色憔悴,眼底還有青色,直愣愣站在那裏。司徒瑛走過去,習慣性牽起他的手,給人診了下脈。嗯,虛火太旺。“閣主,一夜沒睡罷。”
柳夕雁望着鳳绮生所在的方向,自言自語道:“若我此刻破門而入會如何?”
司徒瑛謹慎道:“後果很可怕。還請閣主理智一些。”
“所以我這不是還沒去麽。”柳夕雁哀怨道。
實際鳳绮生多年來一直少一根筋,雖然柳夕雁知道他潛意識中對趙青青睐有加,但是鎏火教的功法,自五層往上,便會絕心冷情,雖似與常人無異,實際于情愛一事,是半分波動也無的。教主拒絕了他多年,柳夕雁為何一直不真正計較,正因如此。
橫豎他得不到的,別人亦得不到。
可為何忽然一夜之間全變了呢?
早知如此,當初教主說要閉關之時,他就應該不管不顧闖進去。也不會到了如今讓趙青這小子撿到了便宜。柳夕雁亞牙齒咬得咯咯響。
他固然不願意。但這感情的事向來是說不準的。
司徒瑛見他目光如火都能将門板燒出兩個洞,不禁勸道:“天涯何處無芳草嘛。”房裏那個也不錯。反正你們剛見面時就抱了個滿懷。
柳夕雁目光陰仄,哼了一聲,甩袖便走。
司徒瑛見他離去時的身影,一聲長嘆。柳夕雁向來心眼狹窄,但願別想不開就好。
房內。
其實沒有外面的人猜測的那般糟糕。即便是胡鬧也有個限度。兩人早已風止雨歇了。只是一時有些憊殆,難得多躺了一會兒。相較于教主,可憐趙閣主總是比較累的。他還在補覺。不說體力消耗,心理上的落差總歸比較大。那棵原本以為會在石頭縫中生生世世老死的野草忽然到了一片大草原,難道心裏不震驚?
鳳绮生卻已十分有興趣地撐着頭,數他的睫毛。
教主只聽說新婚夫婦有這個愛好。這自然也是不八卦會死人的秦壽硬在他耳邊嘀咕的。任何當時聽上去無趣的一些行為,輪到自己身上,倒真是耐心十足,趣味不減。
被人撥着睫毛的感覺,确實不爽。趙青忍無可忍睜開眼:“好了。”
說罷一愣,伸手握上鳳绮生的頭發。
“……教主,你的發色變了?”
“哦。”鳳绮生無所謂道,“鎏火神功第五層起,會改變發色。如今本座只是破了第八層,恢複如初罷了。”
——睡了一覺就突破了八層大關。這麽簡單的。
作者有話要說:
聽了牆角的衆人:EMMMM,做夢,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