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真相未明(十一)

教主何許人也,他是見慣大場面的人。每天面對的教衆不說此地三分裏一分,半分總是有的。人多了不怕,多出來的當西瓜。故此舉雖非他所願,他亦明知受人暗算,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在承認自己是不小心攪局和故意攪局間,深覺還是故意攪局聽上去更可信一些。

當即哈哈長笑:“本座來遲,諸位莫怪。”他這一聲,用上了三分內力,方圓幾裏都聽了個一清二楚,仿佛說話的人親在身側。

鳳绮生來這麽一出,俞青軒和昆侖派的比試自然只能終止。俞青軒心下大松一口氣,卻要裝作硬氣的模樣。但要他說魔頭膽敢攪局,他是萬萬不敢的。聲都沒多出一下就趕緊退到了一側。旁邊正好是罪魁禍首歐陽然。

歐陽然眨眨眼,沖他笑了一下。

俞青軒:“……”他忽然懷疑這個鄉巴佬別是故意坑他的罷。

“他自稱本座?”

“他是鳳绮生?”

“啥。鳳绮生不是個老頭子嗎?聽說他常年青銅覆面,長相奇醜啊。”

這個年僅二十六七,容貌華貴的人,會是鎏火教主嗎?

“不對。他肯定是假的。鎏火教主我見過,是紅頭發的。還吸人血。”

鳳绮生聽着臺下議論紛紛,微微一笑,他只是往前跨了一步,暗催護體神功,一腳落下之時,便連慧覺亦察覺一道勁風襲面。慧覺念了聲佛號,轉着手中的念珠。□□一拂,将這炙熱的內焰化了個幹淨。

慧覺道:“施主一來就擺下馬威,未免得失心太重。”

“和尚。本座尚未出口傷人,亦未出手傷人。敢問這下馬威三字從何而來。”

鳳绮生點點手指,裝作恍然大悟:“莫非,和尚是覺得,本座功力太深是麽。只是稍稍動了下腳,就叫你們驚慌失措,以為本座要做甚麽了。”

柳夕雁在一旁得意道:“教主神功,如日月親臨,蝼蟻自然閃躲。”江湖人或許有人不認識鳳绮生,卻很少有人不認識柳夕雁,自然是因為柳夕雁花名在外,花,嬌花的花。眼見柳夕雁如此稱呼這男人,看來此人确實是鎏火教主無誤了。

鳳绮生威了一通就想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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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呢,留在這打架嗎?他又不缺武林盟主這個名頭。就算把門派滅光了,也當不了武林盟主罷。再說了,江湖霸主他當過了。也沒比尋常人多一兩肉。以往他無情無欲,故只覺得,追求武功與地位,方能體會到一些活在當下的真實感。而今他七情六欲俱全,這大好人生,有的是有趣的事去探索。不再只執着于虛名功利。

教主正想尋個好借口,可以正大光明離開,又不至于瞧着莫名其妙,便聽歐陽鶴沉聲道:“教主來得正好,老夫在你那丢了一個人,可否請教主歸還。”

鳳绮生還未說話。

便聽柳夕雁搶聲道:“老頭子,你丢的人是你武林盟的人。武林盟的人去我們教中,難道不是為了刺探秘密嗎。這種無恥的事你也能做出來。談甚麽光風霁月呀。”

歐陽鶴站了起來。他雖年長,氣勢逼人。一頭黑銀交雜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此刻不怒自威,竟然讓柳夕雁也小退了一步。

歐陽鶴觀鳳绮生,見其容貌氣度與在五儀山上之時,判若兩人。心知此人武功必定又精進一層。不過這原就在他意料之中。是以他不急不躁,不慌不忙,甚至有心沉沉笑了笑。

“我有一徒兒,自半道便失了蹤跡。日前有人認出,他被關押在你鎏火教的随行人員中。敢問教主,莫非鎏火神功非得正道男子方能同練?不然我這徒兒,如何得了你青眼呢。”

鳳绮生:“……”他好想讓周向乾來聽聽他這個便宜師父說的都是什麽話。

自己徒弟丢了這麽久,不尋不問不着急,當着衆人的面給他潑髒水。哪像他們對他關懷備至噓寒問暖稱兄道弟,就連不見了也都————嗯?周向乾呢?

教主這才意識到,這麽久過去,下來的只有他和柳夕雁兩人。

季夢然周向乾竟然一個都不在。

他們不在也就罷了。

趙青居然也不在。

鳳绮生皺起眉頭,內心湧起了絲不好的預感。

趙青向來不離他左右。即便是不在他身側,亦能為了他毫不猶豫身入險境。他分明是被人暗算而至,為何趙青竟不發覺而來呢。難道是他不能來?教主心中一跳,忽地凝目往那處高地望去,那裏正逢陽光直入眼,明晃晃看不真切。

臺下衆人中,青羅門的人踮着腳,悄聲問寒單衣:“大師兄,他們在幹甚麽。”

寒單衣蹙眉,猜測道:“在争第一?”

“啊?這還用争嗎。肯定是鳳教主。”

周圍的俠士忽然朝他們投來奇怪的目光。

“……和盟主在争。盟主更勝一籌。”

那種仿佛将人淩遲一樣的目光頓時緩和了下來。

二師兄抹了把額上的冷汁,冷靜道:“幸好站得遠。”不會被波及。

誰知一個脆生生的聲音說:“我覺得绮生大哥更厲害。”

刷一聲。

青羅門頓時又成了衆人矚目的焦點。

二師兄寒毛都豎了起來。

天真無邪的小師弟眨着大眼睛:“因為他又年輕又漂亮,武功還高呀。”

……話是這麽說很有道理。

五師兄鎮定道:“真話總是比較難聽的。”

十二師兄:“敢于說真話的人,才能直面人生。”

二師兄抽了口氣:“大師兄,你不管管他們。”

寒單衣思索了片刻:“我教他們識時務,但确實沒教他們不說真話。”

青羅門的弟子你一言我一語,吸引了大片目光。其中一個長得虎頭虎腦額頭還塗着青瀝的男人大搖大擺分開人堆,走來道:“小子。你們是魔教奸細嗎?”

小師弟看了眼他,問寒單衣:“大師兄,他們穿衣服為甚麽要露胸。”

寒單衣捂住他眼睛:“別看,傷風敗俗。”

“你們懂甚麽!這是我們卧龍幫的特色!”男人惱羞成怒,不錯,卧龍幫就是與鎏火教比鄰而居然後被趙閣主一連教訓了兩頓的那個卧龍幫。背心大褲衩,露胳膊露胸,是他們的特點,為了展示他們的強壯,并引以為豪。

五師兄同情道:“把傷風敗俗當特色。”

十二師兄:“另類。”

卧龍幫的人氣不過了,哇哇叫着舉着鐵拳就沖了過來。他首先挑的就是看上去最好下手的小娃娃。這中間瞧着最好欺負的當然是個頭不到寒單衣他們胸口一臉稚氣未脫的小師弟了。卧龍幫一記鐵拳打實,小師弟的腦瓜怕是要被打裂。

圍觀群衆已經預見了結局,深吸一口氣。

——然後他們真的深吸了一口氣。

那榔頭大的鐵拳,被一只柔嫩的看上去就未成年的手給擋住了。

十分輕松地擋住了。

卧龍幫的弟子瞠目結舌。他使勁,再使勁,卻驚恐地發現自己紋絲不動。下一秒他就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群都在他的目光下轉動。随後他發現轉動的不是人,是他。

他被甩出去了。

轟一聲。

落到了很遠。

激起塵土一片。

圍觀群衆張大了嘴:“……”

小師弟揉了揉拳頭,湊到寒單衣嘴邊:“師兄,呼呼。”

寒單衣心情複雜地給他呼。

二師兄:“……小師弟這麽厲害的嗎?”

五師兄表情微妙:“所以大師兄把他管得很緊。”

十二師兄:“很緊。”

顧葉青若談起自己這一生,最大的驕傲怕就是老來得子,生了個小崽子,天生神力,在一門武功均爛的青羅門怏苗中,成為了唯一一棵壯苗。不過老門主他憂心啊,這麽一棵獨苗苗,還天賦異秉,被人盯上可怎麽辦。于是寒單衣出門前,與小師弟約法三章。

不許動手。

不許動手。

不許動手。

小師弟義正言辭:“這是還手。不是動手。”

寒單衣連眼角的紅痣都萎靡了。

且說飛出去的卧龍幫弟子,咳了半天,勉強從地上爬起來,人還暈乎着,就怒火沖天。拔出大刀就想沖回去将那個小崽子砍成幾段報仇。

“哇呀呀——”

他氣沖沖地轉腳往回奔。

忽然砰地眼前落下一個人。

嗯?有些眼熟。

與季夢然交戰不敵退敗的趙青滾落一身塵土,咳嗽兩聲,一眼看去這人十分熟悉的面目可憎,想也不想,便将人一把掄飛,提起精神一掌迎上了追趕而來的季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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