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真相未明(十二)
“喂,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周向乾武功不如他們兩個,匆匆忙忙趕來時,這裏已經被季夢然和趙青清掃出了一片空地。他們動靜這麽大,擂臺那邊的人又不是死的,當然察覺到這不同尋常的動靜。當下就有人認出了趙青。“這人我認得,是劍意閣主。”
“另一人是誰?”
這就鮮有人知。
季夢然雖為慧覺弟子,卻因長年走在江湖,不曾自報門戶,別說他人不識,佛門的人就算知道有他這號人,也不知此人面目。
鳳绮生已躍過人群看到了那邊的情景,當下目光一冷,在他面前欺負他的人,好大的膽子。他腳下微動,就欲上前相助,不料袖子被人絆住。
一分神間,柳夕雁到了他面前,目光閃爍。
鳳绮生微愣,當下大怒,哪裏還有不明白的。寬袍一振自柳夕雁手中抽身。
“是你?”
他察覺被人一推時就覺得不對,當時身邊統共就那麽幾個人,因着他到底不願揣測自己人,故只作他人想,只想或許是周向乾季夢然兩人中必有一個到底不願對鎏火坦城,正邪不兩立,即便是背後做了手腳,教主倒也不覺得意外。
卻不曾想,他不願意懷疑的人,竟然真的對他動手。
柳夕雁閃身上前,并不用兵器,只出掌欲阻攔鳳绮生往趙青那邊去。
“教主。您不想知道混沌劍在哪裏嗎?”
鳳绮生要走,十個柳夕雁也攔不住。他連真氣也不動幾分,懶得理會,輕而易舉将人推開:“柳閣主。本座暫且不追你責。待本座回來,再作分曉。”
暫不追責。
聽來多麽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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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夕雁卻覺得心中愈加憤怒。以往在教中時,鳳绮生賞罰分明,凡有教衆違背教規,輕重不論,卻總有各廳各堂按規矩自行處置。如今為了一個木頭疙瘩,他倒寬容大度,暫不追責。柳夕雁只覺得教主是根本沒把他放眼裏。
他想不明白,若是教主情關不開,也就罷了。如今教主總算懂得情歡欲愛,為什麽偏偏選了趙青?論才華氣度,容貌手段,他勝過趙青千萬籌。柳夕雁不甘心:“教主!我以前從不奢望你懂世人七情。如今你卻為了他心急如焚。旁人都不在你眼裏。”
“你既然會愛人,為何偏不愛我?”
平地狂風起,将他的話吹成一段一段。
美人紅衣,聲嘶凄厲,百不甘,千不願。令人聞之動容。
鳳绮生本已掠身至半空,忽覺背後方才所觸之處一陣刺痛,竟令他氣息一滞,生生自半空跌落下來。他只消用內息一審視,便知柳夕雁定然做了什麽手腳。當即捏訣,阻止那股冰冷刺骨的感覺再往半身偏移。
聞得此語,面目一緩。
俞青軒哪知臺上忽然起如此變動,吓地一躍下臺去找歐陽鶴。連連叫道師父。
一看,卻見歐陽鶴目光緊盯臺上二人,嘴角牽起志得意滿的笑意,當下心中大定,這必然在師父的算計之中了。
早在天機門時,歐陽鶴尋歸長海,說要尋世間一法寶,能制住鎏火魔頭。
歸長海原本不欲理會,偏那時鳳绮生嚣張而來狂妄而去,令歸長海難免心生忌憚。
歐陽鶴趁機道:“當年貴門弟子與鳳鳴交好,助鳳鳴練就鎏火神功。十年前武林大亂,歸門主雖未參戰,卻也是看在眼底的。天機老祖将混沌劍投入未名湖,為的就是不生事非。如今鳳绮生較鳳鳴有過之而無不及,魔功更甚一籌。門主說不問是非,就不問是非,難道不也是放虎歸山,助纣為虐?”
歸長海皺眉道:“你意欲何為。”
說尋那三寶,是萬萬不能。
歐陽鶴撫着胡須,眼中精光大盛:“不必門主費心。只須門主替我放一句話。”
“武林會起,混沌劍現。”
歸長海道:“混沌劍早已遺失。說了又有何用。”
“劍是天機老祖派人扔的。扔的人,一定知道。”
歐陽鶴微笑着,先朝站在一邊不發一言的冠華蓮生行了一禮,才說:“冠華前輩,您說是嗎?”冠華蓮生神情淡漠,雙目微阖,似未有所聞。
歸長海朝冠華蓮生望去,心中一動。師父只說要将這劍扔掉,确未說是親自前去或是派人處理。他當年因與冠華蓮生鬥氣,對方一氣下山多時。原以為是他不甘山中寂寞,如今想來,莫非是故意為之,好去處理師父交待的秘密?
冠華蓮生冷冷道:“胡言亂語。”
“聽聞混沌劍,召令陰陽,斬滅魂魄。與神琅、水離相合用,可使人長生不老。若非前輩取過此劍,如何竟白發不生,貌如青年。”歐陽鶴雖徐徐道來,卻步步緊逼,“天機門功法再逆天,也做不到此等程度罷。”
“天機祖師命你丢棄此劍,你卻心生貪念,将其據為己用。若非心中愧疚,何以在天機祖師仙逝之後,在觀音崖一呆多年,再不出山呢。”
歐陽鶴所言句句切實。歸長海知道一部分,不知道另一部分,如今聽一個幼輩全數道出,如何不震驚萬分。當年他嫉妒身為師兄的冠華蓮生處處壓他一頭得師父厚愛,後師兄與師父起了龃龉,他使了個小算計,令人誤以為祖師的死與冠華蓮生有關。原本他還一直擔心冠華蓮生不服時,該如何将他制服。誰知對方竟二話不說,自行去了觀音崖。
此事迷惑了他大半生。
直至當年故人皆已去往極樂,歸長海一個留在世上,竟生出了幾分寂寥。可觀音崖,自冠華蓮生下去後,便長年雲霧彌漫。因着冠華蓮生在崖底,歸長海索性将觀音崖列為禁地,不再罰任何弟子下去。
他一度覺得,這世上或許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連冠華蓮生也棄他而去。
故趙青前往觀音崖之時,歸長海故意留了一招,将人打落懸崖,卻未致命。
或許是他心中還存有一絲不切實際的希望。
也許,師兄還活着呢?
未曾想,一別數十年,當年風華絕代的,仍舊風華絕代。而他卻成了幹瘦的老人。
歐陽鶴有備而來,自然不會空手而去。
他雖不是在場任何一位前輩的高手,但最誅心的通常不是武功。
而是話語。
蒼茫風雪,青黑山石,亘古而立。而歲月柔情似水,潺潺而去,一夕成冰,便化盡虛無。冠華蓮生無動于衷的眼中終于泛起了漣漪。
歐陽鶴已經知道,他這一趟,沒有白來。
柳夕雁朝鳳绮生這一聲質問,不見對方眼中殺氣,卻反而神情緩和,不禁心中一愣。
大約是想到了不多的那個日夜,又或許是更早之前相處的日日夜夜。眼下狀況雖不利,鳳绮生卻生不出憤恨,反而胸腔之中湧起一股暖意。
“你道是我愛人。卻不知是人愛我。”
“我本無心無意,若有朝一日生了七情,那也只是因為,令我生情的人是他。”
不是世上的任何一個別的人。張紅,柳綠,王黑,李白。都不是。
只是趙青。
“你問我原因。我也回答不出你。”柳夕雁跟了鳳绮生也有許多年,辦事牢靠,往日一腔情意雖看在眼中卻無法體會,如今終于知道情愛的滋味,以己度人站在對方的立場上,鳳绮生雖有所愧,卻無遺憾。他不知情從何而起,但确實只牽一人。
柳夕雁觸及教主眼中那抹愧色,卻不但不動容,更是如雷猛劈。
你竟為了他愧對我。
“好。”
“好。”
“好!”
柳夕雁心中百般滋味抵不過嫉恨二字,怒意湧上心頭,連說三聲好。神情變得冷酷堅定起來,他看鳳绮生不顧禁制,也要妄動內力,冷聲道:“細想起來,我能得手,亦是多虧教主對夕雁尚算信任。”他說着,話中自嘲,“這麽多年,也算有所回報。”
“教主。我知你神功已入八層,百毒不侵。但你在天機門時,曾說過鎏火神功為至陽,最怕至陰之物。恰巧神女峰有一玄鐵置于千年寒冰之下。若為暗器,怕你難敵。”
柳夕雁柔和地笑了笑。豔麗的眉目瞧來帶着狠毒。“你不想知道是誰透露的?”
這話鳳绮生确實說過,還是對趙青說的。當時他也是為了博取趙青的信任,令他相信自己确實是教主,故而坦然相告。如今柳夕雁話中未竟之意,竟說是趙青出賣他的了。
鳳绮生并不信。
他餘光瞟到站至一旁的人。瞬間了然:“是你!”
他曾分神與歐陽然身上之時,自身既然能知道諸日發生種種,如何竟想不到,一體二魂的歐陽然,也能知道全部。只是歐陽然素來不出聲,柔弱而純白,教主從不将他放在心上。
竟是大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困了,開着電腦打字竟然閉着眼睛瞎打去了【我一定要當第一個和小天使們說元旦快樂的人!
姑娘們元旦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