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班聯會的「交接儀式暨迎新送舊晚會」是畢業典禮前的最後一個大型活動,雖然無強制規定,但幾乎所有學生都會參加。

對聖亞的學生來說,參加活動并不全為玩樂,更多是為了将來的人脈做累積,盡管他們還只是高中生。

晚會由新選出的班聯會成員主導所有的流程安排,即将卸任的舊班聯會成員則負責從旁協助指導,整個活動具有傳承接棒的意義。

新任的班聯會會長家裏從事飯店經營,今晚的場地便是由他所提供。

挑高的華麗大廳,在璀璨的水晶燈襯托下顯得氣派恢弘,男女同學皆盛裝出席,不知情的人見了這陣仗,還以為這是哪個工商團體、黨國大老之流舉辦的酒會,根本無法想像這不過是一群高中生校園幹部的交接活動罷了。

開始還是正經八百的交接儀式,氣氛莊嚴的堪比政府官員的就職宣誓典禮,然而嚴肅過後,現場氣氛陡然轉變,會場立刻變成歡樂派對,音樂、燈光、美食一應倶全,大夥兒盡情卯起來狂歡,完全沒在客氣。

為了今晚的告白,餘安朵打從踏進會場,就一直處于無法放松的緊繃狀态,她已經拚命的喝果汁,卻始終解不了身體發出強烈渴訊。

可惡!這時候她突然很希望自己是在二零一四年,這樣她就可以合法狂飲威士忌,喝酒至少可以灌醉自己幫忙壯膽,喝果汁增加的只有糖分、熱量和尿意,根本于增加膽氣無半點功效。

她睜大雷達般的犀利雙眸,在會場中展開地毯式搜尋。

向之謙并沒有跟着大家一起瘋,餘安朵在靠近落地玻璃帷幕前找到他那清冷身影,負手而立,宛若遺世獨立的神只。

要命!向之謙這家夥真是禍水來着,光是那樣不吭一聲的站着,就讓人忍不住坪然心動。

她只能深呼吸,不停的深呼吸,将整個胸腔都塞滿了氧氣之後,提着一顆心,硬着頭皮小心翼翼地走向他。

聰見腳步聲靠近,原本仰望天際的向之謙側身撇過視線,見是餘安朵,黑眸閃爍過一抹幾不可見的異光,不動聲色的暗忖,在他吃了超劑量的耐心後,總算是等來這個慢吞吞的小迷糊了。

他雙唇緊抿,好整以暇的望住她。

「我……」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的餘安朵剛開口說了一個字,一記女嗓不請自來,無理的打斷她的話。

「向之謙,原來你躲在這,害我找好久。」喬麗雯對着向之謙嬌嗔道,美目不以為然地飛快瞟了餘安朵一眼,接着又回到向之謙身上,堆滿笑容,客套地問:「你們在聊什麽?不會打擾你們吧?」

「有什麽事?」向之謙不冷不熱地問。

「還說呢,人家有好多關于留學的事情不懂,都快苦惱死了,你一定要幫幫我。」喬麗雯拉着向之謙旁若無人的聊起了留學的事情,完全無視餘安朵的存在。

應該說,身為富家女,喬麗雯從來就沒把家世背景遠低于自己的餘安朵放在眼裏,且不說她連自己的一根腳指頭都比不上,再者,她大小姐的眼睛可塞不了多餘的東西,就像現在,也只有向之謙一人。

留學的話題一開講就是半個小時起跳,餘安朵完全插不上話,只能像根柱子杵在一旁默默聆聽。

喬麗雯不忘把握機會展現風情,一個擡手輕撥秀發,不意發現餘安朵還在,神情睥睨道:「你怎麽還在?你不會也要去留學吧?」口吻充滿質疑。

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餘安朵不得不承認,喬麗雯一句話,就成功的把得靠拿獎學金才能念書的她,技巧性的排除在他們所處的上流社會之外,盡管她并不覺得沒能出國留學有什麽好低人一等的。

不過被打斷了告白,餘安朵真的很不爽!

她小姐回到過去可不是來聽喬麗雯談留學準備的,更別說一想到喬麗雯趁着向之謙低潮的時候無情地抛棄他,餘安朵就巴不得能做點什麽來回敬喬麗雯,也好幫向之謙出口惡氣。

「你不餓嗎?講了那麽多話,應該也渴了吧?」

「好像有點欸……」喬麗雯望了望向之謙,模樣嬌弱可人,一轉身,嬌弱可人不再,頤指氣使的對餘安朵說:「唉,餘安朵,反正你又不出國留學,我們說啥你也聽不懂,不如你去幫我們拿點食物吧,記得,要挑好吃的喔!」

哇哩咧,這位小姐,當這裏是你家,我是你女傭啊,使喚得這麽順口。

餘安朵本想來個充耳不聞,忽地,靈光一閃,惡作劇的念頭頑強闖入腦袋,自認天生奴性的餘安朵實在不谙掙紮,索性直接屈服。

「沒問題,你等着,我這就去幫你拿些好吃的。」她沒有因為喬麗雯的無禮而發怒,反而笑咪咪的轉身走向擺放各式各樣精致美食的長桌,那雙明亮的眼眸不住地閃爍着狡黠。

為了方便大家能在派對進行時随意拿取、食用,現場準備了不少小巧可口的點心,有甜、有鹹,一口吃下剛剛好,樣式又缤紛的像珠寶,餘安朵好心動,卻一個都沒行動。

舍棄精致小巧的一口美食,她故意去夾煙燻牛肋排、炭烤羊小排、法國大生蚝、醬爆明蝦、锔烤螃蟹,每一樣都很好吃,每一樣都不方便吃,而且越是不方便,餘安朵就夾得越多越歡快,轉眼已經把餐盤堆着像座小山。

一陣竊笑後,她步伐輕快的回到喬麗雯和向之謙談話的角落。

「喏,趁熱快吃。」

喬麗雯接過手,看見這如小山般的食物,當場驚呼,「歐賣嘎——」

這是在喂豬嗎?而且堆疊的好不優雅。喬麗雯當場傻眼。

「是不是每一樣看起來都很好吃?你要多吃點,你這樣太瘦了,喏,叉子給你,不夠我再去幫你拿。」餘安朵熱情的把餐具硬是塞到她手裏。

喬麗雯表情古怪,遲遲無法下手。

這這這……這是要叫她怎麽站着吃?更別說向之謙就在眼前,最好她一個教養良好的淑女能夠在心儀的男同學面前毫無顧忌的張嘴大吞生蚝、豪邁的狂啃肉排啦!

她要瘋了,偏偏她又不能當着向之謙的面對餘安朵開炮發飙,因為是她自己叫餘安朵去幫忙拿食物,若是她管不住情緒當場破口大罵,肯定會給向之謙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要真把這一大盤食物吃下肚,還是破壞印象啊!喬麗雯陷入兩難。

「快吃啊!肋排冷了就不好吃了。」

「喔。」喬麗雯有苦難言,眼角抽搐得厲害。

向之謙把餘安朵的小邪惡看在眼裏,他慢條斯理的啜着氣泡礦泉水,一口接着一口,兼以擁靠自己那忍俊不禁不住擺動的嘴角。

有些人是好脾氣,但不代表沒脾氣,再說餘安朵三天兩頭就被皇甫衍捉弄,要是再沒學會一點應變能力、反擊之道,那就真的是白活了。向之謙滿意思忖。

喬麗雯吃得很狼狽,越吃越氣惱,肺氣得快要炸開的她黑着一張臉,「我先離開一下。」

餘安朵在心裏大聲吶喊着萬歲,開心目送喬麗雯氣呼呼的離開。

一遠離向之謙的視線範圍,喬麗雯立刻把這盤燙手山芋丢給別人處理善後,接着,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招來一名服務生,傲慢的命令對方把她要的一口式點心夾到盤子裏,并且送到她指定的角落,自己則兩手空空,保持優雅的往回走。

餘安朵飛快轉身收回視線,心內暗罵,糟糕,這個喬麗雯簡直比狗皮膏藥還難纏,甩都甩不掉!

不行,得趕緊告白才行,要不然等喬麗雯就定位,她又沒得說了。

餘安朵仰首望住向之謙,小手緊握成拳,宛若壯士斷腕,顧不得告白的計畫被打亂,她豁出去說——

「向之謙,我喜歡你,你願意跟我交往嗎?」

話落,她先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緊接着又提起另一口氣,壯烈的等待向之謙的答覆。

向之謙一臉諱莫如深,教人瞧不出半點端倪,好半晌就用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直勾勾的定住屏息以待的餘安朵,不吭一聲。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久的餘安朵幾乎以為自己快要變成石柱,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都快要盡數洩盡,背脊汗濕,向之謙緊據的薄唇忽地一彎,似笑非笑的開口。

「你未免忘詞忘得太兇了,我明明記得第一句應該是這樣說的——抱歉,向之謙同學,打擾了,我有件事情想要私下跟你說,可否給我一點時間?」

餘安朵目瞪口呆,拿出被她折了好幾折,謹慎收藏的企劃書,目光飛快核對上頭的講稿。

相較于他的好整以暇,她被吓得面色如土的顫抖着嗓聲問:「你、你、你怎麽知道?」

向之謙面無表情,不做回答。

眼角餘光看見中途被拉去狂歡的喬麗雯已經成功打發同學,繼續往這個方向走來,這意味着他和餘安朵獨處的時間将陷入最後倒數。不想告白被壓縮,更不想又喬麗雯纏上,他一把抓住餘安朵的手——

「跟我走!」

「欸?!」餘安朵來不及反應,只覺得胳膊一緊,整個人就這樣踉踉跄跄地被向之謙拖走。

待她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被拉進一處不被燈光青睐的幽暗角落,她和向之謙的大半身影巧妙遮掩在一叢綠葉茂密的大型植栽之後,她還被困在向之謙的雙臂之間。

「你……」

「噓。」才剛開口,嘴巴旋即被向之謙的大掌搗住。

鞋跟敲擊地面的叩叩聲傳來,透過葉影,她看見喬麗雯站在距離他倆不到十步遠的地方左張右望,須臾,納悶咕哝,「奇怪,人呢?剛剛不是還在的嗎?!」

尋人未果,喬麗雯懊惱的跺了跺腳,轉身悻悻然離去。

餘安朵松了一口氣,覺得好笑極了,回頭看見向之謙正直勾勾的望着自己,前一秒才放松的情緒立刻又緊張了起來。

向之謙收回搗在她嘴巴上的大掌,低聲命令,「現在,再說一次。」

「什麽?」她丈二金剛摸不着頭緒。「把你該跟我說的話再重新說一次。」

餘安朵別想用那種縮水的告白草草打發他!

別忘了,他向之謙從小就被教育着該怎麽當個好商人,沒有要到他想要的、他該得到的,誰都別想走。

餘安朵歪頭想了想,總算會意過來,「我……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我、我說不出來……」

且不說他們靠得那麽近,他那雙魅惑無限的眼睛根本就是來吸人魂魄的,加上他那強大的氣場襲擊,餘安朵腦袋發昏得厲害。

向之謙從善如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擡手覆蓋在她的雙眸之上,大有你不說,我就不放的态勢。

餘安朵從不知道,這個看似清冷的向之謙居然也有這樣強勢霸道的一面,心慌得不得了,可一想到她回來的目的,不就是想要把當年沒能說出口的告白,好好的說給他聽嗎?心也就跟着定了下來,鼓起勇氣,用那帶着傻氣的軟嗓,有點害羞卻很誠懇的把寫在紙張上的告白一字一句說出口。

待她一重見光明,迎上的就是他那雙深邃、宛若冰雪凝成,沒有一絲溫度的冰冷眼眸,餘安朵咬住下唇,方才能勉強穩住緊張不安的自己。

其實,他對她一直是有好感的,只是之前一直誤以為她和皇甫衍之間有情愫,所以遲遲沒能正視這樣的心情。

聽見她對自己的告白,向之謙心裏很高興,可想到自己已經決定高中畢業後就要出國念書,回答變得好難。

他喜歡餘安朵,說真的,向之謙想不出有什麽理由不去接受她的告白。

可如果他答應了,姑且不論兩人之間發展是好是壞,一個刻不容緩的現實問題擺在眼前。

他出國在即,這一去少說四年跑不掉,也許還會更久,即使她願意忍耐遠距離的煎熬,忠誠地守着這段感情,難道他就真的這樣把她一個人丢在臺灣,苦苦等着自己學成歸國?

望着她小巧的臉蛋,眉心擰起一道淺淺的摺痕,向之謙抿唇久久不語。

遲遲等不到答覆,餘安朵心想,自己應該是被三振出局了。

心好痛,雖說早知道有被拒絕的可能,事前也不知道給自己打了多少預防針,可那終究是假設、想像,直到真正發生了,她才發現自己并沒有以為的那麽堅強勇敢。

眼睛好熱,她得死死咬緊牙關才能忍住不斷往雙陣蓄積的淚水。

就在這個時候,清冷低啞的男嗓再度響起。

「一個月的試用期。一個月後你若還不改初衷,屆時我也會給你答覆。」他不想錯過她,也不想只是和她玩玩,一個月的時間除了可以讓他們熟稔彼此,也可以讓他好好思考下一步該怎麽做,是繼續,還是結束,一個月後揭曉。

餘安朵先是愣住,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原本都快垂到胸口的小腦袋瓜咻地擡起,她瞪大眼睛,表情震驚又喜悅,舌頭像是被貓叼走,完全說不出話來。

他挑眉,「怎麽,覺得不好?」

哪裏不好,怎會不好,事實上,根本就是太好了!

餘安朵無預警的張開一雙藕臂,像只蝴蝶飛撲上前,雙手緊緊的攀住高大英挺的向之謙,揉着笑意的眼陣濕潤而明亮。

別說是一個月,哪怕只有一天,甚至是區區一個小時,對她來說都算是美夢成真。

沒料到她會突然抱住自己,向子謙愣了一下,須臾,淸冷的面容泛着一抹溫暖,他擡起手,輕輕環住胸前這芳馥柔軟的身子。

「撲得這麽用力是想勒死我?」

餘安朵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小臉轟地熱燙起來,趕緊掙紮退開,試圖在兩人之間拉出安全距離。

孰料,某人硬是不讓,單憑一只長臂就再度将她鎖回懷裏緊緊扣住的同時,也把他那不為人知的頑固與硬派作風徹底表露無遺。「敢抱住我就別想輕易推開。」「你真霸道……」

他歪頭斜睨,莞爾彎唇道:「現在知道了也不晚。」眼神大有「既然自己都跳上了賊船,就速速認命」的味道。

餘安朵一臉詫訝,像是看見什麽奇蹟,「你……在笑?」

原本淺笑溫文的向之謙立刻将黑眸眯成一條危險細線,沒好氣的說:「又不是顏面神經癱瘓,我笑很奇怪嗎?」

她搖搖頭,傻氣而認真的仰望着他,目光逐一描槍過他迷人的五官,最後停留在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很好看,你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你應該常笑的。」

她的贊美讓他突然不好意思起來,別過頭去,裝酷的揩揩鼻子。

他知道在大家的眼中,他确實太過冷情嚴肅、不茍言笑,不過,接下來的日子,他不介意為她稍作改變,盡可能的多笑一點。

周末一早,拒絕了皇甫衍馬場練騎的邀約,向之謙梳洗更衣,将自己打點的無懈可擊後,迫不及待的快步下樓,準備出門趕赴他和餘安朵的第一次約會。

遠遠的,他聽見繼母張月麗和弟弟向柏成在玄關處發生争執——

「我不要!我不要!我才不要自己搭公車。」正值叛逆期的向柏成一臉不馴的拒絕母親的好言勸說。

「小陳臨時生病了,不能來,你就乖一點,否則補習要來不及了,回頭媽給你做好吃的,別鬧了。」

「我就是不要!我們家又不是只有小陳一個司機,德叔不是在嗎?」

「德叔是你大哥專屬的司機,你大哥待會要出門,德叔得接送他。」

「不公平,為什麽大哥就有專屬司機,我卻沒有?我不管,今天沒有司機接送,我就不出門。」向柏成跟母親杠上了。

「說什麽呢,回頭讓你大哥聽見了多不好意思!聽媽說,你乖一點好不好,考試快到了,你成績不好還不多努力些,要是讓你爸知道了,你爸又要生氣。」

「對對對,大哥就是比我優秀,反正我就是笨,有沒有補習都一樣!為什麽你們都只疼大哥?你到底是不是我媽?!」想到母親面對大哥的刻意讨好,向柏成就一肚子氣悶。

張月麗表情驟變,趕緊制止,「噓,不要亂說話……」

母子倆僵持不下,逼得原本想要回避的向之謙沒辦法,只得制造出一連串腳步聲,佯裝不知發生何事的來到玄關,「早安,阿姨。咦,柏成要出門?剛好我也要出去,要不要跟大哥一起走?」

向柏成不置可否。

反觀張月麗則是滿臉的局促不安,「這、這怎麽好意思?會不會太麻煩你了?」轉身不忘再對向柏成進行最後游說:「柏成,聽媽的話,你自己搭公車,別麻煩你大哥。」

向柏成一臉倨傲,故意充耳不聞。

「阿姨,一點都不麻煩。」接着轉身對向柏成說:「走吧,柏成。」

「這、這……那你們路上小心。柏成,對大哥要有禮貌喔,知道嗎?」張月麗小心翼翼叮咛。

向柏成冷哼一聲,扭頭走人。「阿姨再見。」向之謙禮貌道別。

張月麗畢恭畢敬的親送向之謙出門。

向之謙的母親過世後,為了彌補孩子失去的母愛,向父特意娶了家世平凡性情文靜的張月麗,好讓她可以好好照顧年幼喪母的長子。

身為繼母,張月麗很怕遭人閑話,這些年總是客氣且小心翼翼的對待向之謙,積年累月下來,彼此之間的互動變得扭曲而詭異,客氣到不像是家人,倒像是服務生和VIP客人。

懂事之後,他就常想,也許只要他不在了,阿姨就可以放松些。

坐在車上,望着車外那彎着身子戒慎恐懼恭敬目送自己的繼母,向之謙原想說什麽,最後還是不說了。畢竟之前也已經說過N回,再者,親情這種東西本就是勉

強不來的,努力維持這樣的表面和諧已是不易,若要再多,就是他太貪心了。

再忍忍吧,等他高中畢業,他就要出國留學,屆時阿姨就可以放松。

當然,他自己也是。

「哥,晚點下課可以讓德叔來接我嗎?」

「可以,幾點你跟德叔說一聲。」「謝啦,還是大哥上道,我媽最煩了。」

向之謙淡淡地望了弟第一眼——有時候他真羨慕向柏成,有個母親這樣對自己嚼叨碎念其實是一種幸福,偏偏人都是這樣,身在福中不知福。

「別跟阿姨惱,她是真心疼你。以後若有什麽事情需要幫忙,可以直接跟大哥說,別再跟阿姨昵氣了,知道嗎?」畢竟是自己的弟弟,不免想多叮咛他幾句。向柏成撇撇嘴,當作是聽到了。

向之謙微微扯動嘴唇,露出淺笑,拍拍向柏成的肩膀,此事暫告一段落。

他挪開目光看向車窗外,腦中期待着今天和餘安朵的約會,渾然不覺自己正被一束嫉妒的目光牢牢鎖定。

透過車窗玻璃的反射,向柏成死死地瞪着冥想中的向之謙。

他讨厭大哥,讨厭這個處處比他優秀、受父親重視,連自己的母親都要對他客氣三分的大哥。

明明一樣都是爸爸的兒子,憑什麽每次在大哥面前,不只自己的母親矮了一截,就連他也跟着矮上一截?他痛恨這種低人一等的感覺。

等着吧,總有一天,他一定要站得比向之謙高!

第五章 「那、那是幾點的電影?」如果要趕電影場,那可得注意一下用餐時間。

「這你不用擔心,今天一整天電影廳都歸我們所有,幾點抵達,電影就幾點開演。」他已經在某豪華影城包下IMAX頂級影廳,保證給她一個舒适又科技的環境好好欣賞電影,她只要盡情享受今天美好的約會就行。

「你不會是包場吧?」她傻笑問。

向之謙沒有說話,理所當然的點點頭。

對他來說,營造一個優質、美好且不被打擾的約會環境,本就是男孩子該做的事情,他只怕不能做得更周延,可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妥。

餘安朵忍不住搔搔腦袋,離開高中生活太久,又在社會上打滾了一段時間,突然回到二零零六年,她都差點忘了高貴如向之謙的消費水平,根本不是她這種年年觊觎獎學金的小老百姓可以想像的。

她覺得不可思議的行為,對向之謙這樣的富二代、富三代來說,不過是喝杯白開水那麽尋常普通的小事罷了。

她不是不感激他對這次約會的慎重,只是仍不免有些吓到。

「走吧,上車。」

雖不知道她喜歡吃什麽,不過,他已經交代讓俱樂部的主廚現場待命,相信一定可以滿足餘安朵這張可愛的小嘴巴。

當他握住她的手,準備将她帶上車時,餘安朵腦中無預警跳出一個想法——

對于向之謙這樣的人來說,但凡他想要,像這種出入高檔倶樂部,吃着由國外聘請來的名廚親手烹調的美食,啜飲媲美瓊漿玉液的昂貴香槟,再包下整個IMAX影廳的華麗約會,這輩子他要多少有多少,可對于餘安朵來說,屬于他和她的首度約會就那麽一次。

不願屬于兩人的珍貴時光糾結在該用哪支叉子吃沙拉、該用哪個杯子喝飲料,又或者今天發生的點點滴滴,日後被記憶的洪流淹沒在不知名的角落,餘安朵想,也許她該逆勢操作,跟他來一場不華麗的約會才是!

「皮夾借我一下。」她朝他伸出手,浸潤水色的黑眸閃爍着亮彩。

不知道她要做什麽,向之謙納悶卻也沒多問,爽快交出他的名牌皮夾。

餘安朵從裏頭抽出一千塊,「我現在有個臨時動議。」

繼告白企劃書後,不知道這鬼靈精怪的小妮子又有什麽把戲,向之謙好整以暇的望着她,興味盎然地問:「什麽?」

他平日肯定沒少去H倶樂部用餐,只怕吃都吃膩了,不如——

「今天讓我帶你去吃不一樣的東西,去看不包場的電影,如何?!」

「那這一千塊?」

「今天的約會基金。」

從小接受紳士教育的向之謙是斷然不許讓女孩子付半毛錢的,餘安朵也不想為這種小事堅持,不過,她保證,今天一定會給他截然不同的新鮮體驗。

一千塊就想搞定兩個人一天的約會?向之謙強烈懷疑。

「你确定?要是到時候讓我被當在哪個地方,你就完蛋了。」他把醜話說在前頭。

餘安朵彎唇自信笑了笑。沒有将皮夾還給向之謙,而是将皮夾遞給等在車旁的德叔,「德叔,這是你家少爺的皮夾,麻煩你暫時替他保管一天。」

剛才下車時向之謙幫他們雙方介紹過了。

德叔不敢貿然接手,他詫異的看看餘安朵又看看向之謙,直到向之謙對他點點頭,德叔才恭敬收下皮夾。

「德叔,今天就不麻煩你了,你家少爺我帶走喽,掰掰。」

在德叔一臉驚傻的目送下,兩人舍棄了舒适的私家車,帶上從向之謙皮夾裏抽出的一千塊,餘安朵拉着向之謙奔進捷運站,買好票順着人潮擠進一輛捷運列車,開始今天的不華麗約會。

習慣了在高檔餐廳用餐,在倶樂部消磨社交,在健身房鍛練健康,不管是設備、空間還是服務,除了高檔還是高檔,除了寬敞還是寬敞,沒有九十度根本不叫鞠躬。

這是向之謙第一次走進空間小得不像話、服務态度也一般般的茶餐廳。

高大如他,坐在有限的小小座位裏,稍嫌局促的和餘安朵一邊吃着起司菠蘿面包一邊喝着鴛鴦奶茶。

這些東西向之謙以前也吃過,只是用餐的地點比起這兒,遠遠不知道要華麗氣派多少倍,以前稱不上喜惡,可說也奇怪,今天的菠蘿面包吃起來就是特別香、特別可口,起司融化在烤得熱熱的菠蘿面包裏,實在是美味極了,就連奶茶的滋味也特別棒。

他擡頭朝對面正在大塊朵頤的餘安朵看去一眼,難道是因為她?

瞧,那張粉嫩的小嘴正毫不扭捏的咀嚼着菠蘿面包,微微鼓脹的臉頰讓她看起來活像只可愛的花栗鼠,滿足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美麗的弧度。

看着她,向之謙覺得自己的味蕾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被誘惑得如此徹底,忍不住和她一樣,将桌上的菠蘿面包和奶茶一口一口地往嘴裏送。

「好好吃對不對?菠蘿面包配奶茶是不是好好吃?」她像是個急欲跟人分享秘密的孩子,粉嫩的臉蛋漾着令人牙齒發軟的甜笑。

他但笑不語,不忘紳士的伸手抹去她嘴角的面包屑。

食物落腹,不只胃袋獲得前所未有的滿足,更令向之謙詫訝的是,價格居然超級親民,着實讓他這個銜着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少爺大開眼界,一度以為老板算錯帳。

「嘿,小子,我的腦子可是比計算機還靈,是我該賺的錢我就賺,不是我該拿的錢,我也是一毛不拿的。」老板踐兮兮地說,一副「休想瞧扁我」的态勢。

「人忙起來難免出錯,我……」

餘安朵噗唓一笑,沒讓向之謙把話說完,趕緊連拉帶扯把人帶出茶餐廳,免得老板被惹毛。

「為什麽不讓我把話說完?我是認真的,那價格便宜得不像話,實在不符合常理。」向之謙說。

她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頭,像個小女孩似的翩然轉身笑望他,「放心吧,肯定沒錯,一直以來都是這個價格。如何,是不是很好吃?」

不等向之謙回答,餘安朵繞回他身邊又說:「以前我爸常帶我來這家店,我超愛這裏的菠蘿面包,喜歡到一度很認真的跟我爸說,以後要嫁這兒的面包師傅。」

聽到她說想嫁給菠蘿面包師傅,向之謙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對于十八歲的兩人來說,談婚姻還太早,可聽到喜歡的女孩居然想着要嫁給別人,心裏總是不舒服,再者,因為東西好吃就想嫁給師傅,哪天她要是迷上喝牛奶,是不是也要嫁給牛了?

真不知道她這是什麽神邏輯,向之謙眼角微微抽搐。

「面包師傅你就不用想了,我剛剛瞄了一下,人家已經有妻有兒幸福美滿。至于面包師傅的兒子,」銳眸對着餘安朵一陣上下打量,「你也不用考慮。小朋友差不多才三歲,摧殘幼苗這種缺德事就別做了。」

一不做二不休,方才還不肯走的向之謙拉着她的手,加快腳步的遠離茶餐廳,免得她還要繼續遐思着要嫁給誰。

「喂,慢點,抓這麽緊,手會疼欸。」

「喂?!」劍眉整個挑高,神情冷傲的斜斜朝她掃去一眼,「現在是怎樣,我沒名字嗎?」不鹹不淡的口吻,大有「你最好給我說清楚」的意思。

是是是,小的魯莽。餘安朵趕緊從善如流的把話又重新說了一回,「向之謙,慢點,抓這麽緊,手會疼欸。」

「指名道姓,讨債公司都比你有禮貌。」嗤之以鼻,不以為然。

喲,敢情這少爺是想故意找碴。

「好啊,那你跟禮貌去約會好了,我先走了。」餘安朵一轉身,決定放生這位傲嬌少爺。

向之謙簡直不敢相信,「欸!你還真走!」他趕緊一把拉住她。

「哈哈,這下抓到了吧!還說我呢,你不也是欸呀欸的喊我?」

餘安朵得意洋洋,看見她圓滾滾的眼珠子轉動着奸計得逞的狡黠光芒,向之謙這才恍然大悟,自己居然被這個小妮子給捉弄了。

好好好,好你個餘安朵,想他人生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敢這樣對他。

向之謙覺得受到挑戰,可一時間卻也對這樣的她沒轍,最後索性別過頭去,沒好氣的揩揩自己英挺的鼻子,許久,轉移話題佯裝鎮定地問:「不是要去看電影?」

「是啊,是要去看電影啊。」她收拾泛濫的笑意,點點頭。

他努努下巴,「還不走?」

她歪頭不解地問:「咦,現在是在叫誰走呢?小花,小美,小胖?」邊說邊淘氣地把手擱在耳朵旁,暗示自己什麽都沒聽到。

「餘安朵你……」向之謙趕緊閉嘴。可惜晚了。

「啧啧啧,指名道姓,讨債公司都比你有禮貌。」餘安朵用他方才說過的話回敬他,嬌俏的臉龐賊兮兮又笑咪咪。

可惡,他本想叫她別鬧了,沒想到居然又自投羅網一腳踩進陷阱裏,大少爺冷峻清雅的完美俊臉出現一道裂痕。

他目光冷飕飕、表情陰恻恻的跨步上前,利用身形的優勢一步步逼退餘安朵這個調皮鬼。

啪!他長臂一撐,帶着掌風的大手直接抵在她身後的騎樓牆面上,不費吹灰之力就将餘安朵困在這小小的範圍裏,并且斷絕她所有可能的逃生路線。

她,是那樣的嬌小,纖瘦的肩膀怕是輕輕一捏就會碎掉,像是落入陷阱的小獸,眨着無辜而澄澈的雙眸,看起來很是需要保護……

不不不,這小妮子可淘氣了,根本不需要保護,她現在迫切需要的是警告和教調!

「你現在不怕我了?」聲調乍聽溫和,卻隐含了一股威脅。

她擡起白玉似的小臉龐,玻璃珠般的晶瑩眼眸直勾勾的望住身前飄逸傲然的向之謙。

他的眼神充滿力量,堅定而不惑,有一種十八歲的同齡男孩都沒有的成熟穩重,臉部的線條一點也不柔和,五官像是老天爺特地精工雕鑿,一刀一捺都是完美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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