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卷宗日期為二十年前,而那時唐喆學才剛上小學。盡管當時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但他确實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翻開卷宗,赫然映入眼簾的便是張別在卷頭的血手印的照片。那是個印在磨砂玻璃上的血手印,細看之下,唐喆學發現這完全不同于他以前看過的案發現場或者現場照片中,受害者留下的血手印。

通常來說,受害者于兇手行兇時産生掙紮,将血跡抓抹到玻璃、牆壁、地板以及衣服等各種地方的情況很常見,多為不規則形狀,上下緣均有塗抹拖擦的趨勢。但是這張照片上的血手印卻完完整整,邊緣清晰,好像印章一樣地蓋在玻璃上。

下面還有四張照片,都是血手印,印在不同的介質之上,全部邊緣清晰,猶如印章。

“這不是受害人的手印。”唐喆學對林冬說,“更像是兇手留下的‘标記’。”

林冬點點頭:“對,這五起案件,就是靠這個标記聯系到一起的,手印的尺寸完全吻合,沒有指紋掌紋,就是一個光禿禿的手印。”

“兇手戴了橡膠手套。”唐喆學一邊快速翻看卷宗一邊提出自己的推測,“二十年前的罪犯的反偵察意識并不高,所以兇手應該是長期、習慣于戴橡膠手套的職業,有可能是醫生、護士,或者長期工作在生物、化學、精密實驗室的人。”

“繼續。”

林冬的眼中凝起一絲微弱的贊賞。昨天方局找他,說要來個人給他做助手,他一開始是拒絕的。首先,除了力氣活,懸案組不需要任何人手;其次,他不想再讓任何人與自己有瓜葛,以免舊事重演;第三,帶新人,他沒那個熱情。

但是一看到唐喆學的背景資料,林冬又動搖了。唐喆學的父親是他第一任搭檔,說是師傅也不為過。雖然只相處了短短半年時間,可老唐教會他很多作為一個新手所該避免的彎路。鑒于此,他決定接收唐喆學,為期半年。如果對方是塊幹刑偵的好材料,他将會用這短暫的六個月時間将自己多年積累的經驗傾囊相授。

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受害人的背景調查顯示,他們之間毫無關聯,兇手對受害人的性別外貌也無明顯偏好。”唐喆學自言自語了一句,又翻回到前面第一位受害者的資料,修長的手指沿着文件內容逐行下移。再看第二個、第三個,看完最後一個,他擡起頭,烏黑的瞳孔中映出林冬期待的表情。

然而唐喆學并沒有急于給出自己的判斷,而是要求林冬用筆記本電腦調出電子地圖。這時他突然注意到,筆記本電腦上的攝像頭被拆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與外殼顏色相近的銀灰色塑料片。

他将視線挪到林冬臉上,意識到如果攝像頭還在、并在電腦的另一端與人聯線時,對方看林冬的視角恰好是他所處的這個角度——劉海和眼鏡占掉了半張臉,能看到的大概只有細窄挺直的鼻梁和幹燥的嘴唇,以及線條飽滿的下颌。

然後他又意識到件事——這間位于地下二層的辦公室沒有窗戶,四周都是牆,只有門上那個不足筆記本電腦屏幕大小的窗戶可供人一窺裏面的究竟。然而那窗戶上還貼着張寫有“懸案組”的A4複印紙,除非正經從大門進來,不然誰都別想知道裏面的人在幹嘛。

——他被人窺探到過隐私?對方是誰?都看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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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找什麽?”

林冬的詢問把唐喆學拉出浮想,他立刻将視線挪回,從筆筒裏抽了根記號筆,在屏幕上點了五個點。然後拿過張複印紙蓋上去,透光把這五點連成一個圓圈,打上斜線。

“五處案發地均在一個圓形區域內,這是兇手的‘舒适區域’,兇手就住在、或者工作地點位于這個圓圈內。”

唐喆學扣好記號筆的筆帽,表情有點像只給主人叼完拖鞋、等着領獎勵的大金毛那樣。

林冬盯着他看了幾秒,從旁邊拿過一份嶄新的卷宗,打開卷首頁,将一張放大打印、同樣有個圓圈的地圖展示給他:“你說的很對,但是這個區域內有大約十五萬常駐人口,你要如何縮小這個範圍?”

唐喆學脫口而出:“交叉對比,把兇手的職業特性加進去。”

林冬翻開第二頁,是一張更細致的地圖,有幾條街道上的建築物被打了叉:“這些都是與兇手職業特性有關的區域,還有大約兩萬人口。而且時隔二十年,你憑什麽認為兇手還住在這片區域?”

唐喆學幹咽了口唾沫,說:“組長,你就直接說調查到哪一步不行麽?”

“我今天才打開這份卷宗,你去吃飯的時候開始分析,剛做到這一步。”林冬翻開第三頁——後頭都是白紙。

“……”唐喆學挑挑眉毛,心說那咱倆智商差不多嘛。

“卡殼了?”林冬的語氣毫無波瀾,說不上是挑剔還是別的什麽。

唐喆學摸摸耳朵,說:“我再看一遍卷宗。”

“回來再看,先跟我出去一趟。”林冬正要扣筆記本電腦的屏幕,忽然想起什麽,“把屏幕上的塗鴉擦幹淨,以後不許亂畫。”

唐喆學撇下嘴角,抽出張面巾紙抹去屏幕上記號筆留下的五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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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林冬一起等電梯的時候,唐喆學忽然想起自己辦調職手續時把配槍交回分局了,于是問:“組長,咱組去哪領配槍?”

擦得锃亮的電梯門上映出林冬毫無表情的臉:“懸案組不配槍。”

“啊?”唐喆學驚訝萬分,“我說,懸案組調查的都是兇殺案吧?嫌犯可淨是魚死網破的主。”

“鎖定嫌疑人後将所有調查資料轉交給重案組,由重案組協調特警、嫌疑人所在地派出所實施拘捕。”

“可要是遇到突發事件——”

“沒槍你就不是警察了?”

“……”唐喆學感覺剛才好像看到林冬的眼鏡上反過片白光。

可能意識到自己的态度有些生硬,林冬在跨進電梯後緩和下語氣:“我們的定位是偵察員,以走訪事主和證人、搜集證據為主,至于執行抓捕流程不是我們的主業。畢竟,書面工作交給有正規編制的部門去做比較方便。”

哦,對。唐喆學反應過來了。懸案組是個連門牌預算都沒有編外部門。還好工資是在分局領,他想。搞不好這部門連多餘的人員預算都沒有,那就真得市局食堂不要錢的饅頭吃到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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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廳門,見林冬奔停車場的方向走去,唐喆學稍感欣慰。還成,至少給配了輛車,看來這部門也沒窮到需要當褲衩的程度。

路過一輛林肯領航員,唐喆學的目光立刻興奮起來。他真是超愛這款車,馬力強勁駕駛空間大,即便是他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在駕駛座上也不會感覺到局促。可惜啊,全進口車型,七位數的價格,只可遠觀,不可亵玩。

就在唐喆學回味試駕這款車的美妙感受時,卻見林冬拉開了車門,給他驚得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這麽闊氣幹嘛連個門牌都舍不得挂啊?

“上車。”林冬下達簡短的指令。

“組長……這車……局裏配的?”上車之後,唐喆學激動地問,“讓我也開開呗。”

“我自己的。”

發動汽車,林冬一腳油門轟出雙渦輪發動機的四百多馬力,以霸天虎般的氣勢沖出車位。同時響起的,還有把唐喆學心髒都快敲出胸膛的搖滾樂。

“組長你家開礦的啊?”鼓點過于強勁,以至于唐喆學不得不用喊的。

林冬似乎沒聽見他的問題,而是提醒道:“系安全帶。”

拉過安全帶,唐喆學将其置于背後扣好。這是他的習慣,以便出現警情時迅速反應。林冬用餘光瞄到他的動作,心跳忽然拍上了搖滾樂的節奏。

曾經,那個人每次坐副駕駛座上時也都是把安全帶扣到背後。他提醒過對方無數次,全都被當做了耳邊風。可結果呢?根據現場勘察,被重卡撞下盤山公路時,最先死亡的就是——

“我讓你系上安全帶!”林冬突然吼了起來。

“我系……系上了。”唐喆學心虛地應道。這習慣很多老警察都有,他爸是幹脆在安全帶上夾一夾子,省得每次上下車都拽。

“吱——”

一個急剎車,唐喆學差點被拍到擋風玻璃上去。他搓着被磕到的膝蓋,委屈巴巴地看着林冬:“組長……”

他很迫切的想要給史隊長發條【組長超兇,怎麽辦,急,在線等】的消息過去。

“這就是不系安全帶的後果。”林冬的表情異常凝重,肩膀和胸腔的起伏顯示他正在生氣,“安全帶不是擺設,也別跟我說什麽快速反應的謬論,真到生死關頭,後悔也來不及!”

唐喆學老老實實把安全帶扣好,沉默了幾秒,問:“組長,能把音樂關小點聲麽,我聽不清你說話。”

他的話讓林冬忽然意識到,因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與人共處過了,自然而然的忽略了與人相處時該注意到的某些細節。他降低了音量,側過頭,看着被自己的态度打擊得表情僵硬的人,稍稍感到一絲愧疚。

“抱歉。”他說,“我不該沖你嚷。”

唐喆學松了口氣,臉上重新挂起笑容:“沒事兒,我們隊長也挺兇的,而且他不光嘴上兇,還會打人呢。”

林冬回過頭,打輪将車并入車道。

“我也會打人。”

他輕飄飄地說。

TBC

作者有話要說:  二吉,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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