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同于大城市的喧嚣, 縣城的夜晚寂靜無聲, 靜到只能聽見自己的耳鳴聲。

林冬翻了個身, 借着臺燈投來的光亮打量唐喆學的睡顏:眉目英朗, 線條剛毅,不是當紅小生的那種俊秀,而是充滿男人味的帥氣;這樣一張臉配上高大結實的身材, 又有一副熱心腸,還會哄人, 會被警花們包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所以你就是這樣的人吧?”他喃喃自語,“對誰都熱情, 樂于保護弱小, 看到不公便會挺身而出……可你知道麽,你這樣的性格很容易受傷, 二吉,你該是顆星辰,光芒璀璨, 不要去做燃燒自己照亮他人的炭火, 因為你永遠無法預估氧氣何時會被消耗殆盡……”

聲音漸低,他終是安然入睡。待到對床均勻的呼吸聲響起,唐喆學睜開了眼,用和林冬剛剛相同目光打量對方:一如他所見,林冬睡着時便會皺起眉頭,仿佛永遠陷在噩夢裏。

擡起手,唐喆學下意識地想要撫平對方眉間的皺紋, 卻又在堪堪觸及之前蜷起了手指。剛林冬說話的時候他正好醒了,之所以繼續裝睡,是怕對方感到尴尬。

——我不是對誰都熱情。

他默念。于他所見,這世界加諸于林冬的一切過于不公,一顆本該光芒璀璨的星辰卻被毒蜂困于巢穴、逼入陰冷黑暗的角落。

“你不會獨自承受的。”

他蜷起胳膊,沖林冬的睡顏勾起嘴角。

“安心地睡,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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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勇他們連夜把吳昌祺提了回來。聽說叔叔把本來無人知曉的爛事給抖摟個底兒掉,他立馬嚷嚷起“領導!我要立功!我有重大線索提供!”。

拽過把椅子坐下,龔勇假裝毫無興趣地讓他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有些案子就是這樣破的,但凡進了審訊室眼看無望脫罪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全往出撂。真協助警方破了大案,興許還能少判幾年。

“拿錢——拿錢那天晚上,我碰上個——埋——埋屍體的!”吳昌祺頭回被警察半夜摁床上,都坐進來夠一個鐘頭了,渾身上下還抖得跟篩糠一樣。

聽見“屍體”倆字,龔勇點煙的手頓住,挑眼望向吳昌祺,濃的快和發際線連上的眉毛不悅擰起:“你小子少他媽胡說八道,那天晚上統共就死了一個,屍體早燒了!”

“我沒胡說——沒!”吳昌祺緊着咽唾沫,眼睛頻繁地眨,“我就看着個人……挖了……挖了挺深的坑,旁邊……旁邊放着一大包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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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勇心說這他媽保不齊又是個編故事騙減刑的,拉下臉不耐煩道:“你打開包看了?怎麽就知道是屍體啊?”

吳昌祺上铐的手反複搓着,聲音哆哆嗦嗦:“那麽大個包!不是屍體——還能是什麽啊?!領導!警察同志!我沒胡說!你們一定要——要相信我!”

副手和龔勇互相交換過視線,厲聲問:“就你一個人看見了?你不是和吳恩偉一起麽?他怎麽沒瞧見?”

“我去解手……解手……就瞅見個人……跟土坡根兒底下那……揮鏟子……”

見吳昌祺抖得氣息不穩,龔勇偏了下頭,手下人立馬打過杯水來。勉強喝了口水順過氣,吳昌祺的聲音稍顯平緩:“我離着遠,沒敢往過靠……第二天聽說村口死人了,警察挨家查,我吓……吓壞了……誰……誰也沒敢說……”

龔勇聽了眉頭擰得更深。說的有鼻子有眼,不像編故事,可要是真一晚上發生了兩起兇案,怎麽沒人報失蹤啊?再說當時為了查連鳳玲的案子,那村子的地皮快被他們犁一個遍了,好幾十雙眼睛都沒瞧見有個新埋的大坑啊!

等等。

“你說那埋屍體的位置在哪?”他問。

“就村委會外頭那個土坡,背陰面,有兩顆大榕樹那地方。”吳昌祺又喝了口水,咽下去繼續說:“不過現在土坡平了,蓋上房子了……你們要是挖……得跟村委會打招……招呼。”

龔勇是真想一腳給這孫子踹椅子底下去。還沒影的事兒呢,上去就跟村委會招呼說要拆房挖地基,這他媽誰讓你動鏟子?全村老少爺們不給他們打出去才怪!

副手偏頭,貼着他耳朵說:“頭兒,要不借套設備先探測一下?真有骸骨,埋得不深肯定能探出來。”

龔勇點了下頭,大手一揮:“帶出去,找着屍體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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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村裏繼續核對口供,林冬和唐喆學剛進村,就看見正對着村委會辦公室的那棟二層小樓外拉了一圈警戒線。上前向維持秩序的同僚出示過警徽,他倆鑽進警戒帶,又看到龔勇和副支隊長倆人在大榕樹底下嘀嘀咕咕。

“龔隊?這出什麽事了?”林冬上前詢問。

看見林冬他們,龔勇的表情錯綜複雜了一瞬,轉頭和副手交待了一句,迎着他倆走上前。面對面站定,他眯起血絲滿布的眼,躊躇着說:“正要給你打電話呢林隊,你看是這麽個事……吳昌祺昨兒夜裏交待說他們犯事兒那天晚上,瞧見有人埋屍體,所以我一早就借了套設備過來探測。”

“探到了?”唐喆學心說出來跑外勤就是好,什麽案子都能碰上。

龔勇搖搖頭,“沒探到屍體,不過……”他就跟牙疼似的嘬了下牙花,“疑似探測到手機大小的金屬物體。”

林冬聞言立刻轉頭奔進房子裏,在技術員驚愕的瞪視中一把抄過探測儀屏幕,緊緊盯住畫面。唐喆學追着進來,先朝技術員比了個“不好意思”的口型,再轉頭望向林冬手中的屏幕。

看形狀大小,應該是部當年的新款腎機。

将屏幕塞回到技術員懷裏,林冬疾步走向龔勇:“挖,必須得把埋在下面的東西挖出來。”

“林隊,”龔勇擡手朝圍觀的村民一指,“你說挖就挖,你問問那幫老少爺們同意麽?這什麽地方?”他又指向挂在小樓門口的牌子,“這是村民活動中心,政府批錢蓋的,沒縣委的批文,誰他媽敢挖?”

林冬的表情毫無波瀾:“我去找書記,你就負責安排人手把現場保護好。”

“我——”

唐喆學眼瞧着龔勇那倆牛眼珠子快從眼眶裏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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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委書記出去開會了,人不在。林冬打了一圈電話也沒找着人,實在沒辦法,給于副廳長打了個電話,請求省廳出具挖掘許可。

按理說這責任就是廳長也不願意擔,真挖出塊鐵錠或者別的什麽玩意,村民不得急啊?哦,你們警察說扒房就扒房,置老百姓的權利于何地?

真鬧起來,全吃不了兜着走。

“林冬,你确定死者丢了部手機?”

坐在駕駛座上,唐喆學聽到于副廳長的聲音從外放中傳出。低沉,平穩,自有上位者的威嚴。

“我确定。”林冬的語氣異常堅定,“經過對證人的詢問,我确定連鳳玲在路上還和他們通過電話,但當時的痕檢鑒證無論是在案發地還是在耿成忠車上都沒發現這部手機。”

那邊傳來聲低笑,又聽于副廳長說:“林冬,我這還幾個月就退休了,你可別讓我晚節不保啊。”

“您要是覺着我不行,當初也不會把這案子交給我……出問題我一己承擔,反正除了身上這身皮,我也沒什麽好損失的了。”林冬說完下意識地看了唐喆學一眼,畢竟對方曾特意提醒過他,別老把脫警服的事挂嘴邊上。

果然,唐喆學的表情顯得有些不高興。

“用不着你扛,我是老了,可還沒老到擔不起責任。”于副廳長那邊長籲一口氣,“我現在安排,你把資料發給我,再找個傳真機,把號碼發過來。”

“謝謝,您注意身體,我先挂了。”

挂斷電話,林冬将目光投向拉出張驢臉的唐喆學:“喂,拉着個臉給誰看啊?”

“誰不聽話給誰看。”唐喆學哼了一聲,“反正啊,在某些人眼裏我連做搭檔都不配,說話自然沒分量喽。”

沒見過唐喆學鬧脾氣的一面,林冬不禁啞然。他是真不會哄人,從來就不會,所以一時不知該如何應付鬧脾氣的小狼狗。可晾着唐二吉同學也不是回事兒,畢竟人家是為他好。

“做我的搭檔……得不怕死。”他實話實說,“二吉,我孑然一身無牽無挂,可你不一樣,你媽媽就你一個兒子,你爸已經不在了,你要再出點兒什麽事兒……說實話,我已經沒勇氣再次面對一位悲傷的母親了。”

“組長,求你,盼我點好。”沒想到自己假裝生氣惹得林冬又陷入悲傷的回憶,唐喆學不免自責,轉臉哄對方,“好了好了,我沒生氣,我就是不願意聽你總把自己說的那麽沒盼頭……你說你天天守着我這麽個開心果,還老往最壞的地方想,那我……我多沒面子啊。”

林冬低頭笑笑,“抱歉,我不是故意撅你面子的。”

“不提了,這事兒就算過去了。”一想到昨兒夜裏林冬自言自語的誇他,唐喆學就通體舒暢,“對了組長,等這案子結了,咱休兩天假吧,我帶你出去玩去。”

本想拒絕,但聽着唐喆學興致勃勃的語氣,林冬忽然意識到自己确實很久沒放松過了。七百多個日日夜夜,日複一日地調查懸案追蹤毒蜂,腦子裏的弦已經緊繃到了極致。

他遲疑着問:“就兩天,你想去哪?”

林冬能答應倒是出乎唐喆學意料,他就随口這麽一說,沒想到還真把人請動了。

“泡個溫泉什麽的,帶我媽我奶奶他們一起,我也盡盡孝。”

“……你帶個女孩子去,她們會更高興吧……”

“這可得怪你了,就你這長相一下拉高我的标準值了,除非比你長得好看,要不我帶不出手。”

林冬沒說話,低頭點開手機。唐喆學快速地瞥了一眼,問:“組長你給誰打電話。”

“給史隊,告狀。”

“為什麽啊?”

“有人調戲領導,欠抽。”

“……”

唐喆學心說我非說你醜的人神共憤你就高興了是吧?

TBC

作者有話要說:互相逗貧,這就開始了……恩呵呵呵呵

這倆我要怎麽按一起呢?嗯……這是個問題

感謝訂閱,愛你們,希望有多多的唠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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