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辰都酒店, 大堂二樓鳳凰廳。

妝容豔麗的新娘一襲白色婚紗, 手挽父親款步于紅毯之上。婚紗後的扇形大拖尾上綴滿水鑽, 在燈光下熠熠璀璨。唐喆學被晃得微微眯起眼, 臉上依舊保持着眼下這種場合該有的笑容。

新娘上臺,婚禮主持人照慣例說了些開場白,爾後将話筒遞給唐喆學, 示意該他發言了。望着笑靥如花的美麗新娘,唐喆學抵在唇邊的話筒微微晃了晃, 然後笑出了聲。

下面也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笑聲。

“不好意思啊,各位。”他擡手示意底下起哄的親友們安靜, “我這頭回以介紹人的身份在婚禮上發言, 有點兒緊張,也沒什麽準備, 就——”

“說說他倆的戀愛史啊!”臺下傳來聲音。

“我哪知道他們怎麽互相勾搭到一塊兒去的啊?就這貨——”他指向喜氣洋洋的新郎官,“聽說我上警校,非要我給介紹讀警校的姑娘認識, 我就介紹了啊, 誰知道他倆還真成了。你們瞅瞅他這身板,還敢找女警,以後必然是被家暴對象啊!”

底下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笑聲。唐喆學借着鬧勁兒說了幾句諸如“百年好合”之類的祝福話就将話筒遞還給主持人,蹦下臺子跑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這一桌和旁邊那桌都是新郎官的高中同學,大多成雙成對,攜家帶口地來參加婚禮。也有還單着的,但顯然, 在其他人眼裏最不該打光棍的非唐喆學莫屬。

婚禮程序按部就班地進行,看了一會覺着無聊了,坐他旁邊的楊弘玉問:“吉吉,你怎麽回事?以前不是挺招姑娘喜歡的麽,怎麽到現在還耍單?”

“嗨,我這職業不受待見,再說接觸的女性少,難碰上合适的。”唐喆學無所謂地聳肩,偏頭和楊弘玉的老婆點頭笑笑。

“怎麽會呢,現在多少小姑娘上趕着找軍人和警察啊。”楊夫人也沖他笑笑,“都覺着找你們這樣的有安全感。”

唐喆學無奈苦笑:“等新鮮勁兒過了你看吧,該抱怨還是抱怨。我們一忙起來,個把月不着家是常态,有時候趕上重大行動還不讓用手機,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有幾個受得了的?”

“就是,忙不說,掙得還少。”

楊弘玉是有底氣說唐喆學掙得少。他大學學的是信息工程,又出國念了個碩士,回來進了五百強。憑借高中做班長、大學當學生會主席積累下的領導力,已經做到了項目主管的職位。雖說未到三十發際線就開始感人地後退,可八十萬的年薪足以彌補他在妻子眼裏漸逝的英俊形象。

楊夫人責怪地在桌子下面踢了踢老公的鞋,替唐喆學往回找面子:“警察福利好啊,能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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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喆學心說姐姐您不知道取消福利分房啦?當然,是有能分房子的,看級別資歷。要不夠,那就得評上英模。問題在于他這樣的想評英模,那必然是殉職追授,還得是死得特別壯烈特別可歌可泣——比如炸的連祈銘都給他拼不起個全屍來那種。

楊弘玉也意識到剛那句話稍有不妥,話鋒一轉問媳婦:“诶你們單位不是有挺多未婚的小姑娘麽,給我們吉吉介紹介紹呗?”

唐喆學趕緊推辭:“不用不用,嫂子你別忙活了,我那個……我有……有給介紹的,正談着呢……”

一想起林冬那天晚上印在嘴角的輕吻,他就完全提不起談女朋友的興致。然而林冬并不記得自己喝醉了之後做過什麽,或者可能是把那當成一場夢境了,這些日子與他相處起來毫不尴尬。

“有談着的不帶來?”楊弘玉責怪道,“帶她看看婚禮現場,感受下女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保不齊立馬就想嫁你了。”

楊夫人輕推了把老公的胳膊:“你別跟瞎張羅了,唐喆學要個有個要樣有樣,肯定不缺姑娘追。”

“哼,你們女人吶,就知道看臉。”

楊弘玉話音還沒落地,唐喆學就看他老婆擺出副“在外面給你留點兒臉,回家再拾掇你”的蛇蠍笑容,便将話題岔開:“對了,上次同學聚會,怎麽組織到一半又取消了?”

“沒幾個人,好多都聯系不上了。”楊弘玉搖搖頭,“淨是出國的,要不就去北上廣深工作的,沒空參加,為湊今兒這兩桌人,我打了得有五百個電話。先打通訊錄裏留的家座機問手機號,再挨個聯系,诶,這是不是和你們查案的時候一路數?”

“差不多了。”唐喆學笑着點點頭,然後想起什麽,問:“樊麗沒聯系上麽,我前幾天跟路邊等車的時候還瞧見她來着。”

楊弘玉臉色驟變,分明地流露出驚愕之态:“你認錯人了吧?”

“應該是她吧?”唐喆學擡手在人中處比劃了一下,作為刑偵人員,他對自己認人的本事還挺有信心的,“她做過兔唇修補術,痕跡挺明顯的,再說就算時隔多年以前的樣子也沒脫形啊,一打眼就能認出來。”

“你……你在哪看見的她?”楊弘玉的話音都開始哆嗦了。

“就咱學校外頭那條路,我看她騎了個共享單車,嗖一下過去了沒來得及打招呼。”唐喆學看他神情過于異樣,問:“怎麽了?”

幹咽了口唾沫,楊弘玉語調驚悚地說:“她死了……死了好多年了,你不知道?”

“……”

陣陣寒栗順着臉側爬上,唐喆學回憶起與樊麗偶遇的瞬間,頭皮驟然發緊。

“組長,我插隊加個案子行麽?”

進辦公室将一摞卷宗放到自己那張辦公桌上,唐喆學用期待的眼神望向林冬。林冬沒立刻給答案,而是伸手把放在最上面的卷宗抽下,看了看封皮。

“這是重案組的案子,你怎麽搬這來了?”他反問。

“也懸了好多年了,當事人是我同學。”唐喆學一五一十地将案件經過講述給林冬,“她叫樊麗,有一天上學,完後再就沒回過家,警方調查時在學校籃球場的臺階下面發現一灘血跡,經對比确認屬于她,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按失蹤立的案。”

說完,唐喆學松了口氣似。參加婚禮那天聽楊弘玉說樊麗死了,給他吓一激靈。上門去找樊麗的父母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失蹤。但就因為那灘血跡和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同學間傳來傳去就成死了。

聽到“失蹤”二字,林冬的眼神明顯凝固了一瞬,但立刻又将所有情緒隐藏至鏡片之後,拍拍手邊的卷宗說:“可咱手頭的這件還沒查完,得等等。”

“一起查行麽?我保證不耽誤手頭這案子。”唐喆學急着去調學校門口的監控,他很确定自己那天看到樊麗了,追着查下去說不定人很快就找到了。

林冬眨巴眨巴眼,向後靠到椅背上。失蹤案,通常來說超過四十八小時後就很難追蹤到了,除非是綁票有人索要贖金。交通網發達,出行空前便利,四十八小時可以繞地球飛一圈還有富裕。經過這麽多年再找,基本等同于大海裏撈針。

“我前幾天還瞧見她來着。”見林冬不說話,唐喆學緊着解釋,“就那天,我在十七中門口那條街上等你來接我的時候,她騎着自行車從我跟前過去。”

林冬挑眉:“認錯人了吧?”

“應該不是,她兔唇,做過修補手術,這有痕跡。”唐喆學指指嘴唇,然後又翻開卷宗讓林冬看照片。

林冬低頭看向照片,是學生證上那種紅底白襯衫的标準照。要說這姑娘眼睛是挺漂亮,又大又水靈。只可惜因為先天缺陷,而且看起來應該是挺嚴重的那種,即便是修補過,左側鼻翼也是歪的,嘴唇微塌,上方還有道挺明顯的縫合痕跡。

唐喆學在旁邊念叨着:“她成績很好,可以報八年臨床的那種……我不老轉學麽,學校進度不一樣,落下好多課,老師就讓她坐我同桌,幫我補課,可聰明一姑娘了。”

“嗯,所以于你來說,她是個很重要的人……”林冬将目光挪回到唐喆學臉上,“出這麽大的事你當時怎麽不知道?”

“嗨,我後來又轉學了啊。”唐喆學一拍大腿,“我要能一直在那念到高考前,有樊麗幫我補課,我保準能跟你做校友。”

“……”林冬給了他一個略顯懷疑表情,然後點點頭說:“這樣,馬上去調那條路上的監控,先看看到底是不是你認錯人。”

“诶!我這就去!”

“等會,我跟你一起。”

“沒事兒組長你忙你的,我自己——”

“誰說要做我的搭檔來着?”

林冬拿出車鑰匙,拎起,在唐喆學眼前晃了晃,朝他微微一笑。一瞬間夜市停車場裏的記憶又湧上腦海,唐喆學表情一促,拽過車鑰匙轉頭朝辦公室外走去。

這些日子他都沒敢硬拖林冬回家睡覺——那一口親的,忒上頭。

唐喆學當年的班主任,尤老師,還在十七中任教,并且已經升任副校長。聽完他們的來意,尤老師親自帶他們去保安那看監控。時間地點都有,查起來相當容易。但看了三遍,從唐喆學出現在監控攝頭的範圍內開始直到林冬接到他,始終沒有出現樊麗的蹤影。

是有幾個騎共享單車從他跟前過去的,但沒一個是樊麗。

“我明明……明明看到她了啊。”唐喆學不願相信是自己看錯了,又把監控倒回去一遍,邊看邊嘟囔,“我記得特清楚,她那天穿了件明黃色的風衣。”

林冬見尤老師臉色有變,問:“您想起什麽了?”

尤老師遲疑着擡手搭住唐喆學的肩膀,憂心忡忡地勸道:“喆學,別看了,樊麗是上學那會老愛穿一件明黃色的外套……你應該是當時晃神了吧。”

唐喆學弓着的背猛地一顫,扣在鼠标上的手指緩緩蜷起。

TBC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二吉的經歷改編自我的親身經歷,是我剛參加工作那會,在車站等車,看到我初中同學在自行車道上騎行,她還沖我笑了笑。幾天後我初中另外一個同學給我打電話聊天,我想起這事,跟他說“我前幾天在我家樓下看見XXX了”,他聲兒都變了,告訴我“XXX死了好幾年了,你看錯了吧!”。

我當時那感覺,真就是頭發根都乍起來了。這位打電話的同學和XXX是一個技校的,他的消息肯定沒錯。

XXX上初中時,是我們班永遠的倒數第一,因為腦子笨,反應遲鈍,說是小時候發燒打藥打壞了,但不是弱智那種。我是她在班裏唯一的朋友,因為老師那會讓我們幫扶差生,一對一,她對我也非常好,初三那年我們一直是很好的朋友。

我聽說她不在了,去問我初中班主任,班主任告訴我她爸媽說XXX是突發心衰,睡着睡着覺人就沒了。她那會已經快技校畢業了,工作定了,也談了男朋友,正要品嘗人生的美好,生命卻戛然而止了。

衷心祝願她下輩子可以過幸福美滿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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