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偵查員提出懷疑方向時必然要依據現場調查、法醫鑒證等提供的證據, 天馬行空地想起什麽說什麽絕不可取。想想, 可以, 但開案情讨論會的時候說話一定要謹慎, 萬一誤導了調查方向浪費警力時間,很可能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根據手頭的證據,其實并不足以推測出帶走樊麗——或者說是樊麗的屍體——的嫌疑人身份。但是林冬既然敢說, 那必然有他的邏輯。

“怎麽說?”唐喆學問。

“樊麗的社交圈可以用極簡來形容,家庭背景簡單幹淨, 也不是富貴人家,所以當時鎖定的調查方向為意欲對她實施人身侵害的人——”林冬暫時将自己親了唐喆學一口的事屏蔽在大腦皮層之外, 尴尬和局促的情緒已從他臉上一掃而光, 取而代之的分析案情時的冷靜,“這沒錯, 像她這樣的女孩,毫無防備,手無縛雞之力, 确實容易成為性侵、拐騙案件的受害者;更重要的是, 處于青春期的女孩子如果對外貌不自信的話,當異性對她表現出青睐、好感與額外的關注時,容易失去警惕性,但是陳隊他們當初并沒有鎖定到這樣的嫌疑人……”

說着,他拍拍那摞厚厚的口供卷宗:“所以我考慮,她去籃球場見的人,該是學校的同學, 其後不知為何原因發生了争執被對方推下護欄,摔傷頭部當場昏迷或死亡,而推她的人則通知了自己的父母來善後……另外鞋印出籃球場之後就消失了,針對這一點,當時的推論是嫌犯們上了車,我認同。”

眉心皺起,唐喆學在記憶中深挖着上十七中時的點點滴滴,完全無法想象哪個同學能和樊麗起争執。

不過林冬說的有道理,确實值得考慮這種可能性。

他問:“我們年級當時有三百多人,現在有很多人已經離開了這裏,要怎麽排查?”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看誰第二天請假了,學生的心理承受力不及成年人,很難在短時間內調整好心情,至少要休息段時間。”

“十年前的事了,出勤記錄不會保留那麽久,只能去問下尤老師和其他幾位班主任還記不記得那會誰請假了,不過我估計他們也不會記得那麽清楚。”

“嗯,确實。”林冬低頭看了眼表,“白天去問問看吧,已經快兩點了,先睡覺。”

唐喆學試探着問:“回我那?”

林冬表情微怔,遲疑片刻回頭看了眼已經折起來的行軍床說:“你回家吧,我在這兒睡就行。”

“你不是一人在屋裏睡不着麽?”

“最近這段時間好多了,開着燈能睡三四個小時。”

“……要不你還是跟我……回家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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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喘一口氣,林冬擡手扣住額頭,搓着眉毛說:“二吉,我現在真的覺得很丢臉,去你家睡我肯定會失眠。”

——我都失眠快一個禮拜了。

心裏碎碎念着,唐喆學嘴上依然勸道:“雖然說是這輩子頭回被男人親,可我其實并不介意,這不你問了我才說嘛……組長,你看能不能讓這事兒就過去了,要不你老別別扭扭的,這……唉……”

“從心理學角度來說,就算你不介意,我也——”

“行,大半夜的別上課了,我去休息室睡,明兒你起了叫我。”

沒等林冬說完,唐喆學抱着本卷宗溜出辦公室。

休息室滿員,唐喆學掃了一圈,看見羅家楠抱着胳膊連外套都沒脫就睡着了,過去把人往裏面推了推騰出半張床,躺下蓋上外套。

被擠到牆邊的羅家楠不滿地哼哼:“你大爺的,二吉……非跟我擠……”

回手拍拍羅家楠的腿以示安慰,唐喆學扭頭哄他:“接着睡吧,剛兩點。”

“煩人……”

抱怨歸抱怨,羅家楠也才剛睡了不到一個小時,四點還得起,懶得跟他計較轉頭又睡了過去。

休息室裏很少關燈,反正一個個累的賊死,有地方放平了基本立馬就着。聽着身後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唐喆學打開卷宗繼續看。這幾天都是這樣,不看到卷宗砸臉,睡不着。

那邊唐喆學睡不着,這邊林冬更是睡意全無。拿起放在桌上的相框,他摘下眼鏡,無意識地咬住鏡架腿,視線模糊地凝視着齊昊的笑臉。

真不該放縱自己喝醉。他默默地自責。唐喆學嘴上說不在意,可就看對方這幾天的狀态,那根本不是不在意的表現。再說對于一個直男來說,遇到這種事……應該會感到惡心吧?

喀——

林冬恍然回神,低頭一看,發現鏡架腿末端的塑料被牙齒硌碎。挫敗感鋪天蓋地襲來,他将眼鏡扔回到桌上,拿起電話打開通訊錄,猶豫了一會點中個號碼撥打出去。

響了三聲,那邊接起,聽筒裏傳來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你可好久沒理我了,是不是把哥忘了?”

“沒,這段時間比較忙。”林冬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這麽晚打擾你。”

“沒事兒,反正我要到早晨才睡。”那邊頓了頓,問:“聽你的聲音,情緒不太好,遇見什麽事了?”

“嗨,丢臉的事……”

“敢情,好事兒你從來不給我打電話。”

“別這麽說,好像我把你當垃圾桶一樣。”

“別憋着,有話說。”

“……不用,聽聽你的聲音覺着松快多了。”

那邊沉默一陣,問:“诶,冬子,還記得你第一次給我的情感熱線打電話的時候麽?”

林冬無奈道:“嗯,你讓我想起更丢臉的事情了。”

“沒什麽丢臉的,知道你難,哥就一句話,你啊,別什麽事兒都自己扛,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着呢。”

“……”想想唐喆學的個頭,林冬呼出聲帶笑的氣音。

“這就對了,笑一笑,十年少。”那邊聽出他在笑,跟着笑了起來,“诶對,你晚上有空麽?上哥這來吃飯吧,好久沒見了,我媳婦一直念叨你來着。”

“我就不去打擾你們了,你晚上不還有直播麽?”

“直播九點才開始,你早點過來不完了。”

“白天要去查案,有同事跟着。”

“一起帶過來,你嫂子就喜歡人多熱鬧,就這麽定了,晚上七點之前過來啊。”

林冬本想堅持,可考慮到對方的脾氣,他只好說:“行,我盡量早點。”

“好,晚上見,你早點睡啊。”

“嗯,晚安。”

挂上電話,他又拿起被自己咬壞的眼鏡,搖搖頭。

四點整,鬧鐘響起,剛睡着沒多會的唐喆學差點被詐屍般坐起的羅家楠給拱床下頭去。被對方翻山越嶺一樣的壓着爬過去,他忍不住抱怨道:“楠哥……你太無情了啊……剛還摟着人家喊心肝兒,現在踩着就過去了……”

“滾!誰他媽喊你心肝了。”剛睡醒,羅家楠的嗓子啞的厲害,一邊蹬鞋一邊回手給了唐喆學一巴掌,“我告訴你,以後少他媽往我床上爬,留神哥睡迷糊給你小子辦了!”

“吹……不定誰辦誰呢。”

唐喆學閉着眼笑笑,毫不在意。就好像以前流行過一陣,問說突然變成女的該怎樣,他們的回答一致是“讓宿舍裏的哥們先爽爽”。沒人在意這個,開個玩笑還能當真,實屬有病。

但是……

唐喆學擡手遮住眼睛,阻隔掉白花花的日光燈對視神經造成的刺激。應該是有大行動,同僚們紛紛起身洗漱,旁邊一片嘈雜。終于,人都走了,整個房間裏除了他自己的呼吸聲再沒別的動靜。燈不知道何時被誰關上了,正是破曉時分,置身于靜谧而黑暗的環境中,繁雜的欲念忽如猛虎般咆哮出籠。

他咬牙忍着不斷沖擊大腦的異樣感覺,擡手按住嘴角,緊緊閉着眼,細細品味那炙熱而柔軟的記憶。

時隔多年,尤老師完全記不起樊麗失蹤後的第二天,班裏有誰請過假。而其他的班主任不是轉校離職就是和她一樣,也記不得了。當時他們既要配合警方調查,又要向即将高考的學生們隐瞞實情,神經繃得太緊,根本沒心思關注出勤這種小事。

意料之中的事情,唐喆學只好繼續用問題喚醒對方的記憶:“那麽有沒有哪個學生的表現,讓您或者其他班主任覺得特別不同尋常?”

尤老師那會是年級組長,如果有學生出現明顯的異樣,班主任肯定會跟她通氣。

沉思許久,尤老師搖搖頭:“樊麗出事的時候離高考還有不到四十天了,老師都盯着成績呢。”

“高考成績和預期的差太多的呢?”唐喆學問。

如果林冬的推測沒錯,考砸了的情況極有可能出現,心裏有事,肯定影響考試成績。

“那可多了去了。”尤老師擺擺手,“至少有兩成孩子沒發揮出應有的水平,高考的時候不在本校,環境不熟悉就特別容易緊張,有的心理素質差的,能在考場上暈過去。”

林冬追問:“那一屆有這樣的孩子麽?”

尤老師忙不疊點頭:“還真有一個,我記得特清楚,三班的李媛,考英語,聽力剛結束,監考老師就通知我們送氧氣枕過去。當時她那臉色哦,慘白慘白,我看像低血糖,趕緊塞了她塊糖。”

“她平時是那種很容易緊張的孩子麽?”

“不是,她練體操的,參加過全國比賽,性格特別外向開朗,當着那麽多觀衆她都不緊張,這考個試……”尤老師皺皺眉,“再說她那會按特長生招進科大了,随便考考夠三百五能提檔就行。”

和唐喆學對視一眼,林冬問:“您還能找到李媛的聯系方式麽?”

“入學檔案上應該有她家的座機電話,我這就讓人給你們查。”

說完,尤老師拿起座機聽筒安排人給查檔案。很快,學生處把電話回過來,報給她李媛家的電話號碼和地址。

下樓坐進車裏,唐喆學說:“這個李媛我還真有點印象,她跟我們班的徐栩都是練體操的,還有其他幾個姑娘,她們總在一起。”

林冬想了想問:“都是漂亮姑娘吧?”

“嗯?呃……”他頓了頓,換上滿不在乎的語氣,“嗨,其實現在想想,也就那麽回事吧。”

“我說正經的呢,是不是都挺漂亮的?”

“是……”

“查一下她在哪工作,制造個偶遇之類的坐下來談談,別提案子的事,就說你想……跟老同學敘敘舊。”

唐喆學反應了一下,擰起眉毛:“組長你什麽意思,要我犧牲色相呗?”

“反正你有可犧牲的資本,換個人可未必。”林冬淡笑,“跟她好好聊聊,女孩子間的小秘密,遠比你能想象的多的多。”

唉,唐喆學舌根發苦,就當是組長誇我長得帥了。

TBC

作者有話要說:二吉,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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