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從祈銘那出來, 唐喆學回辦公室發現林冬也出去了。筆記本電腦屏幕已經合上, 手機車鑰匙都不在, 看來是離開了局裏。他放下文件夾摸出手機, 手指懸在呼出記錄裏的“林冬”上,猶豫片刻按了下去。
電話響到斷,無人接聽。意料之中, 可唐喆學還是感覺倍受打擊,心情一下子沉到谷底。本想着平心靜氣地談談, 可現在人家連個道歉的機會都不給,搞得他滿肚子的話憋屈着沒處說, 堵得腦門發漲, 臉上的傷也跟着一跳一跳的疼。
思來想去,他決定回趟奶奶那, 跟世界上最愛他的兩個女人撒撒嬌去。關燈鎖門,等電梯的時候他給老媽打了個電話,告訴對方自己過去吃晚飯。
林靜雯一聽兒子要過來吃飯, 第一反應是:“就你自己啊?”
“啊……就我自己……”
“林冬不跟你一起來?”
“他……出去辦事了。”
那邊聽起來有點失望似的:“哦, 那成吧,家裏還有剩飯,我給你熱熱去。”
“……”
唐喆學心說媽我是你親兒子麽?
等他進門,林靜雯瞧見他臉上的傷,終于有了親媽的自覺:“呦?你怎麽受傷了?”
“磕的,沒大事。”唐喆學把順道在樓下小超市買的水果放到門後,探頭朝屋裏看看, “奶奶睡了?”
“嗯,別吵她了,最近她睡的不太好,能睡就多睡會。”接過兒子脫下的外套,林靜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還成,沒見瘦。
換好拖鞋,唐喆學蹑手蹑腳地摸進卧室,看了眼熟睡中的奶奶。老太太說話就九十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他爸還活着的時候,只要有空就得抽時間回來看老媽,可現在他爸不在了,孝心就得由他來盡了。
從卧室裏出來,唐喆學坐到沙發上抓過把幹果,邊吃邊問在廚房裏忙活着的老媽:“麗姐去哪了?”
“兒媳婦做月子,說回去伺候幾天,昨兒打電話說可能得幫着帶孩子不一定能回來了,讓我這些日子張羅着再找個保姆。”林靜雯端出倆盤子,站茶幾旁邊沖唐喆學擡擡下巴,“拿張報紙墊上,別弄滿世界的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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鋪好報紙,唐喆學接過盤子,扯了扯嘴角。到底是親媽,雖然只是西紅柿炒雞蛋和胡蘿蔔炒肉,但一看就是剛做的,哪是剩飯啊。轉臉又接過老媽遞過來的飯碗和筷子,悶頭開吃。不是他不孝順都不問問老媽吃沒吃,而是對方的飲食習慣——林靜雯晚上過了七點不吃東西,這都快八點了。
眼瞅着兒子跟三天沒吃飯似的往嘴裏填,林靜雯心疼地皺皺眉:“幾天沒吃飯啦,慢點兒,沒人跟你搶。”
唐喆學最懂怎麽哄老媽開心了,咽下口飯轉臉沖她笑笑:“天天除了食堂就是外賣,哪有你做的好吃,沒人搶吃着也香。”
“好吃你還不回來,不說調去懸案組就不忙了麽。”林靜雯倒了杯水遞到他手邊,順手攏了把兒子的頭發,“吉吉,不行就換個工作吧,別回頭跟你爸似的,把身體累垮了可什麽都晚了。”
嘴裏塞着飯,唐喆學說話含含糊糊的:“沒事兒,我比我爸身體好,他是酒喝的太多。”
“你也少抽煙,聞聞你這滿身的煙味。”
“知道知道。”
“诶,對了,”林靜雯拿過手機,調出微信界面遞到唐喆學面前,“前兩天你大姑她們銀行那新來了個小姑娘,她說給你介紹介紹,長得挺漂亮的,一米六八,個頭也和你搭,你看——”
“咳咳咳——”
唐喆學一口米飯差點吸氣管裏去,咳了好幾聲,趕緊抓起杯子喝了口水,直沖他媽擺手:“媽我——咳咳——我不——咳——不相親!”
給兒子拍着背,林靜雯挑眉問:“在局裏處上了?”
杯子堵着嘴,唐喆學皺起眉頭含糊地點了下頭。結果被他媽那打過排球的手“啪”一巴掌猛拍在背上,又差點給杯子扔出去。他略帶驚悚地看了親媽一眼,挪屁股往旁邊坐了坐。
林靜雯扣下手機,語氣既欣喜又埋怨:“那你不帶回來給我看看?”
“那個……還沒定下來呢……”唐喆學放下筷子,飯也不敢繼續吃了,生怕被老媽一巴掌給自己再拍出點故事來。
林靜雯追問道:“有照片麽?什麽崗位?多大了?”
“……沒照片……也是幹刑偵的……比我……比我稍微大點兒……”唐喆學心說你見過真人,顏值絕對夠你這顏控的标準。
一聽比兒子大,當媽的眉頭微皺:“稍微是多……稍微?”
“五、六歲?”
“大那麽多啊!?”
“人家不顯老!”唐喆學說完,想起林冬的白發,稍微有點兒心虛。
像是看穿了兒子的心思,林靜雯稍稍傾過身子,用以前被老公稱為“比我們審犯人還犀利”的語氣問:“吉吉,你跟媽說實話,到底是怎麽回事?”
“……”
唐喆學來回的錯眼珠,話到嘴邊,卻不知如何開口。雖然老媽親口說過,甭管男的女的帶個活的回來就成,可就像林冬說的,這世界上大概沒有哪個媽媽願意看到孩子彎成麻花。
齊昊的母親是如何對待林冬的他親眼所見,開水照頭就潑啊!不知道眼下實話實說,他媽會不會拿他當蚊香點了。
沒等唐喆學這做好心裏建設呢,就看林靜雯表情一滞,像是想到了什麽不得了的可能性。她扶住兒子的手,小心翼翼地問:“吉吉,你不是……不是跟人家有夫之婦搞外遇了吧?”
唐喆學哭笑不得,回手搓了把臉說:“媽,我沒有,我就是……就是我……我那個……”
他越是吞吞吐吐,林靜雯越是不安,眨巴着一雙年輕時迷倒萬千體校男生的大眼睛,憂慮地等着下文。
得!死就死吧!
唐喆學握住親媽的手,往自己腿上重重一拍:“媽,我喜歡的人是林冬,就上次你在我那見着的——媽!媽!”
眼瞅着老媽身體一晃往下栽,唐喆學猛地竄起來一把給人抱住。
—
烈士陵園守門的偶爾會碰上大半夜跑來哭戰友的,看過林冬的工作證,他開門給人放了進去。
正對大門的主路上,每隔五十米有一盞瓦數不高的路燈。陵園管理處的工作人員十分盡職,即便是久未有人拜祭的墓碑前都不會雜草叢生。間隔墓道的灌木修剪整齊,整座墓園在夜色之下,肅穆莊重。
林冬默默地走在石板路上,到第一千三百六十二步,站定,向右側過頭。視線飄向一排黑色的石碑,額前黑白相間的發絲被寒冷的夜風吹亂,眼底湧起滾燙的熱意。
這一條墓道,從第三塊墓碑開始,接下來的七塊都是當初和他并肩作戰的戰友。除了齊昊的墓穴裏放了一套染血的制服和簡單的遺物,是個衣冠冢,其他六人的骨灰都安置于此。他在每一塊墓碑前駐足,哀思致敬。到最後一塊,他蹲下身,打開手機電筒做照明,擡手輕輕拂去照片上的浮塵。
照片裏的男人表情嚴肅,眉宇間透着股子英氣。這是一張入職時的标準照。按規定拍這張照片時是不許笑的,因為如果不幸殉職,這就是他們的遺照。
有的人一輩子也用不上,可在這裏的,都沒浪費。
“對不起,好久沒來看你了。”
輕抽鼻息,林冬将額頭抵到冰涼的墓碑上,指尖一筆一劃地描摹着墓碑上的名字,眼淚漸漸積聚到鏡框下緣。完完整整地描完【齊昊】兩個字,他扭身坐到冷硬的石臺上,靠住墓碑仰臉望向烏沉的夜空。
“我現在……很害怕……”他自言自語着,團團白霧自唇間飄散,“怕自己會越來越軟弱,越來越依賴他,就像當初依賴你一樣……我知道你沒必要聽我說這些,但是我真的沒其他人好說了……你知道麽,他和你很像,溫暖,體貼,開朗,樂觀,而且……都喜歡我的臉。”
他低下頭,淚水漫出鏡框懸空墜落,嘴角揚起絲無奈的笑。
“你知道的,我是個特別自私的人。”
“我可以為大義而死,那不過是睜眼閉眼片刻之間的痛,但這種……這種讓人戳一輩子脊梁骨的事,我……”
“我讨厭這樣的自己。”
“所以我不知道,一個連自己都不喜歡的人,除了這張臉還有什麽可讓你們喜歡。”
他摸出煙盒敲出支煙叼在唇間,彈火機的手微微發抖,點了七八次才将煙點燃。呼出口混着白氣的煙霧,他又扭頭望向墓碑,對着齊昊那俊朗年輕的容顏緊緊皺起眉頭,嘴唇顫抖着開阖——
“值麽?值麽?我就問你,值麽!?”
聲音飄散在風中,當然不可能有答案,在這裏,一切都是如此沉默。
“傻瓜。”
也不知道在說誰——齊昊?唐喆學?還是他自己。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他看是唐喆學打來的,第一反應是不接。但對方锲而不舍地打,到了第三遍,他的堅持終于被打破,按下接聽将手機攏到耳側。
“組長……”聽筒裏傳來唐喆學做賊一樣的聲音,“我媽要見你,你現在能來趟我奶奶家麽?”
林冬一愣,問:“為什麽?”
連着咽了好幾口唾沫,唐喆學才磕磕巴巴地說:“……我那個……我……我把咱倆的事兒都跟……跟我媽交待了……”
“——?!”
猛抽了口倒氣,林冬腦子裏登時湧上在旁邊給唐某人立塊碑的念頭。
TBC
作者有話要說:二吉,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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