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縫針這大夫手藝不錯。”
揭開貼在張卓腦後的紗布, 高仁誠懇贊道。林冬聽了擡眼看看, 又低下頭繼續給領導回信息。拘留張卓算方局開綠燈特批, 現在證實與案件無關, 放人也放的痛快。
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起,高仁騰下只手劃開屏幕,應了一聲:“二吉?”
林冬悄然頓住手指, 豎起耳朵捕捉外放出的每一個音節。
“啊,是我, 你說話方便麽?”唐喆學的聲音和兩天前一樣的疲憊,這在林冬聽來心裏未免不是滋味。
換個藥費不了多大工夫, 高仁坦然道:“有事兒說。”
“呃……是有個事兒想問問你……”抽鼻子的聲音, 說話聲音也小,還吭吭哧哧, 聽上去有些拘謹,“是這樣的……我就想知道……這個……唾液傳播艾滋病病毒的可能性有多大啊?”
“哈?!”高仁意外地叫了一聲,手底下沒拿好力度, 浸滿碘伏的棉球往張卓後腦勺上狠狠壓了下去。張卓猛地縮起脖子躲開, 回頭看向高仁。高仁趕緊沖他擺擺手,扔下東西抓起手機切回聽筒模式,疾步走到外面去接電話。
林冬的心打從聽到唐喆學說“艾滋病病毒”開始就提了起來,現在高仁又跑出去接電話了,隔着扇門,外面說什麽根本聽不清楚,心跳頓時飙到喉嚨發疼的頻率。他緊緊攥住手機, 眼睛死死盯住門口,屏息靜待高仁回來。
——出什麽事了?他怎麽突然會提到艾滋病?
等待中的每一秒都被無限拉長,短短的幾分鐘裏,林冬猜測了無數種可能性,然而最終的結果還得等高仁給答案。
忽然他聽到旁邊張卓問:“林警官,你冷麽?怎麽直抖啊?”
垂手撐住辦公桌邊緣,林冬盡可能控制住自己。指尖泛出青白之色,牙齒深深切入嘴唇內側,血腥味逐漸彌漫開來。就在他忍無可忍想要到走廊上去問個究竟時,高仁終于推門進來,平時自帶笑模樣的娃娃臉此刻略顯陰郁。
林冬疾步上前,一把扣住高仁的胳膊,促聲問:“怎麽回事?”
高仁因臂上傳來的壓痛而微微皺眉:“是二吉的同事,讓HIV陽性的嫌犯給咬見血了,他問我這種情況是不是很容易被感染。”
“誰?”林冬瞪大了眼——同事?不是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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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是誰……”高仁聳肩,“我也不好多問,反正說是開始吃阻斷藥了,我告訴他,要是咬人的那個沒有牙龈出血之類的情況,被感染的概率基本可以忽略不計,之前有過這種情況,反正最後沒事兒……不過這種事兒,誰攤上都得膈應仨月。”
卸力松開手,林冬倒退兩步靠回桌邊,反手撐住桌面垂頭閉眼平複心跳。
—
歇兩天回局裏上班,唐喆學中午沒去食堂打飯而是點了份外賣,縮在自己的座位上獨自吃飯。他把藥拆了包裝,分好劑量帶在身上,該吃的時候躲個沒人的地方。他還開始随身帶消毒紙巾了,自己用過的東西都給擦幾遍,雖然知道是多此一舉,但怕被人知道了之後膈應。
大齊和史隊是唯二知道他經歷了什麽的人,全都守口如瓶。正所謂人言可畏,就算是三個月後測試沒問題,可流言一旦傳開,肯定會有人躲着他走。不是沒同情心沒常識,而是這病太他媽招人煩。
移交看守所之前的嫌犯體檢,尤其是那些個涉毒的,經常有查出得這病的。拿到報告,負責押送的人立馬連嫌犯衣服都不碰了。他還聽說,有的戒毒中心負責看押艾滋病患者的獄警,回家得單獨用一套碗筷吃飯,衣服也分開洗,連家裏人都嫌棄。
盡管他對患者沒有任何歧視,但不代表其他人沒有。談艾色變,還是現下絕大多數人的心态。醫院也不愛接這種患者。早晨大齊告訴他,咬他那嫌犯因HIV陽性被醫院拒了,得轉回監獄醫院去做手術,拖着條傷腿起碼排一禮拜的隊。
愛他媽去哪去哪吧,他是真沒心情管那孫子死活了。這兩天跟家統共睡了沒四個小時,睜眼閉眼,一腦袋漿糊。想找個人說說話,打開手機通訊錄翻了半天,本想打給林冬,可怕對方聽出什麽,最終還是編了個理由去問高仁。高仁和醫生說的一模一樣,幾率極低。但萬事無絕對,要真是走背字讓他攤上了,也只能認命。
可要是那樣的話,他跟林冬真就沒可能了。
本來就沒胃口,想到林冬,他更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将飯盒扣進垃圾桶裏,他掏出消毒紙巾擦桌子。擦着擦着忽覺胃裏一陣翻騰,咬牙忍了半天沒忍住,只得扔下手裏的東西轉頭沖出辦公室。
奔進廁所隔間,他差點來不及翻開馬桶蓋就吐了出來。醫生曾提醒過他,阻斷劑會引起胃腸反應,具體程度因人而異。顯然他是比較嚴重的那一類,吐得膽汁都出來還撐在那幹嘔。額角的血管突突直跳,眼前金星亂蹦,直起身後天旋地轉,要不是條件反射擡手撐住隔斷,差點扔隔間裏。
緩過勁兒,他走出隔間到洗手池旁邊洗臉。洗完臉,他擡頭望向盥洗臺上的鏡子,只見眼中滿是嘔吐壓力所致的血絲,本就堵塞的鼻腔驟然發酸。阻斷劑連續服用二十八天,咬咬牙就過去了。但是離最終結果出來還得等三個月,這三個月要怎麽熬啊?
無處傾瀉的煩躁和壓抑感擭緊了心髒,他突然低吼一聲,握拳擡手,重重捶向鏡子——
“二吉!”
身後傳來的聲音堪堪制止了他的動作,緊跟着腰上一緊,背部貼上了熟悉的溫度。鏡子裏映出垂在肩側的一绺白發,還有雙緊緊環在腰上的胳膊。他呆愣片刻,立刻垂手去掰林冬的胳膊,卻無論如何也掰不開。
這下唐喆學真急了:“別碰我!組長,我——”
“你給高仁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好在法醫辦。”林冬深吸一口氣,繼而再次收緊手臂的力道,“是你吧,被咬的那個。”
握拳撐住大理石臺子的邊緣,唐喆學緊閉雙眼,咬牙擠出近乎乞求對方的聲音:“別碰我……組長……就別……碰我……”
不能哭,他不住地警告自己,絕不能當着林冬的面崩潰。
“別擔心,你肯定不會被感染。”林冬緊緊抱着他,把那些強忍着不願被人察覺的顫抖收進懷中,“以前出過這種情況,不止一次,他們都沒事……都沒事……”
“可萬一呢……萬一……”
壓抑的鼻音在耳邊響起,刺得耳膜一陣銳痛。林冬松開手扳過唐喆學的身體,凝望着對方通紅的眼眶,以一種堅定到無可拒絕的态度吻向濕潤的嘴唇。
唐喆學震驚而慌亂地要躲,卻被牢牢扣住臉。蜻蜓點水般的吻落下,林冬貼着他的下巴,嘴唇抵着嘴唇,輕聲說:“一直以來都是你在支撐我,這一次,輪到我來做你的後盾……二吉,不管最終的結果如何,我都不會離開你。”
撐在洗手池邊緣的手掌漸漸失去力道,唐喆學緩緩跪到冰冷的地板上,緊緊抱住林冬的腰。
衛生間外的走廊上,回蕩起嘶啞低沉的哭聲。
—
見唐喆學收拾辦公桌要走人,同事們紛紛表示震驚——
“呦,小唐,你才回來幾天就要走啊?”
“是啊,這凳子還沒坐熱呢。”
“诶,是不是市局警花多,你小子看花了眼,舍不得回來?”
唐喆學不好意思地笑笑:“沒,這不組長親自來接我了,不回去不合适。”
同事笑道:“呦呦呦,說你胖你還就喘上了,懸案組真那麽好?要不你跟史隊說說,讓我也一起去得了。”
旁邊冒出個聲音:“得了吧,就你那木頭腦子,去他媽停屍房最合适。”
“滾!老子腦子才好使呢,警司考試白過啊!”
“不說是開卷嘛?”
“開卷個狗!讓你抄都不知道翻哪!”
聽着同事們互相诋毀,唐喆學陰郁了好幾天的心情終于見着點陽光,嘴角不自覺地勾起。林冬站在門口,表情溫和地望着那群嬉笑吵鬧的年輕刑警們,與史隊的視線隔空相遇。
史隊用目光詢問他:【真決定了?】
林冬輕阖下巴以示确認。來分局的路上他反複權衡,到底要不要把唐喆學帶回去。毒蜂的威脅是真實存在的,但就像唐喆學說過的那樣,他的人生就此被對方掌控了,僅僅一張照片就讓他陣腳大亂,不考慮戀人的心情自己倉促做出決定。如果那天唐喆學不把外套給他,根本不至于被嫌犯咬見了血。照這樣下去,沒等毒蜂出手,還不定會出什麽意外。擱身邊守着,不管有任何情況他都能及時反應,相對來說更安全。
收拾好東西,唐喆學走到他跟前,拔直身形,遇事頂多煩三秒的笑容挂上嘴角:“走吧,組長。”
“好。”
林冬笑笑,同時于心中默念——哪怕是飛來的子彈,我也會替你擋住。
TBC
作者有話要說:唔,這把刀捅的差不多了,可以暫時告一段落
還是那句話,不會寫感情戲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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