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等不到林冬的回應, 唐喆學默默挂斷電話。用執煙的手撸起衣袖, 他緊盯着貼有醫用紗布的位置, 眉心擰出深深的溝壑。

八小時以前。

“小唐, 那個摔着腿的怎麽樣了?”

“韌帶撕裂,得動手術。”

坐在急診大廳等待區的椅子上,唐喆學邊和史隊通電話邊困倦地抹了把臉。深夜的急診忙碌依舊, 大廳裏人來人往,他和留下來的同事倆人輪班盯送醫的嫌犯, 這會兒同事正跟旁邊裹着大衣打盹。

史隊那邊是熬了幾個通宵的疲憊嗓音:“那你和大齊再辛苦兩天,做完手術給他辦轉院。”

“頭兒您還真是逮着不要錢的玩命使喚, 我才歸隊幾天啊……”

“甭抱怨了, 春節多給你批兩天假。”

“我不要假,您給我多派倆人行不行?”

“我特麽還缺人呢!要不能把你調回來?”

“……摸着良心說話啊, 您是因為缺人才調我麽?”提起這事兒唐喆學就氣不打一出來,話也橫着出來:“您就和我們組長一個鼻孔出氣吧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倆怎麽算計我的。”

“為誰啊?為我們啊!”史隊語氣更沖, “我告訴你唐喆學, 你媽可給我下了軍令狀了,不許你玩命,就給我老實在醫院盯着!”

唐喆學哭笑不得:“不是,我剛從二樓跳下來追人的時候您怎麽不說這話?”

史隊氣笑:“那是我讓你跳的啊!?他媽的拽都拽不住你!老子這心髒要是哪天梗了,絕逼是你們這群兔崽子的鍋,一個個都當自己是超人,怎麽說怎麽不聽!”

“我們家老爺子當年還徒手攥手雷呢, 您說話他聽了麽?”

“廢話,你爸是我師兄,我說的着他麽?再說他那是不得已之舉,分秒必争的時候,要不那一顆手雷順着煙囪扔下去給炸塌了,底下的警察都他媽得歇菜。那是真英雄,你們這都差遠了,少當一回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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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有機會我也給您攥一個瞧瞧。”

“滾滾滾,炸不死你個兔崽子。”

這時醫生從觀察室裏出來喊患者名字找家屬,一聽是自己盯的那個嫌犯,唐喆學立刻起身迎上去,同時對電話那頭說:“趕緊睡會,瞧您那嗓子,我挂了啊,大夫喊人呢。”

“忙你的。”

放下電話,唐喆學向護士出示證件,說:“這人我們送來的,有什麽問題?”

“我剛看過情況了,術前檢查沒問題的話,明天一早轉病區,手術加個急,就安排在上午十點。”醫生說着,頓了頓,“不過……我看他的靜脈處有針眼,而且現在這個焦躁狀态很像毒瘾發作,我已經安排護士導尿做毒品測試了,等結果出來……可能得加美沙酮治療,不過這得你們警方去處理了,我這開不出來。”

這種情況還算常見,唐喆學點了下頭:“行,知道了,麻煩您。”

倆人正說着,忽聽裏面護士驚叫一聲。唐喆學竄進房間,眼看嫌犯緊拽着護士的衣領不撒手,立刻沖上去制止對方。就像醫生說的那樣,嫌犯該是毒瘾發作,此時眼神渙散口涎流涕,胡言亂語精神焦慮,胳膊上的力氣卻奇大無比。他一手被拷着,一手還死揪着人家小姑娘的衣領不放。唐喆學生掰怕給人家護士服扯了,只好側身按住他的肩膀用力往病床上壓。

哪知他還沒把人按下去,就被那王八蛋一口狠咬在左臂上。他的外套留給林冬了,只穿了件襯衫,這一口又咬得下了死勁,登時疼得他發根乍起——

“操!”咬牙咒罵一聲,他抽手給那混球當頭就是一巴掌,終是給人扇得松了嘴,也同時松開了對護士的禁锢。

小護士被吓懵了,腿一軟咕咚坐到了地上。剛那醫生一起跟了進來,抱着嫌犯的腿以防他掙紮。見唐喆學被咬立刻松開手,過去一看,血已經透着襯衫洇了出來。

醫生表情微怔,一把攥住唐喆學正欲撸袖子的手說:“別碰別碰,來清創室,我給你處理一下。”

大齊聽見動靜也沖進觀察室,看見唐喆學袖子上的血犯了下愣,反應過來走過去把護士攙起來,給人都清出去,回手關上了觀察室的門。

醫生回頭看了眼,問:“他這是?”

“沒事兒,甭管他。”唐喆學當然知道大齊要幹嘛,拾掇一頓那咬人的王八蛋呗。

反正從二樓摔下來的,身上有幾處淤青不奇怪。

在清創室幫唐喆學處理好傷口,醫生讓他等等再走,然後打了個電話。看着醫生講電話時頻頻皺起的眉頭,唐喆學心裏湧上不好的預感。事實上剛才被咬他就想到了一個可能性,現在只能祈禱結果不會像預想的那樣糟糕。

挂上電話,醫生猶豫片刻,為難地說:“術前檢查結果出來了,呃……剛咬你那個……HIV陽性……雖然唾液的傳播性微乎其微,但你必須得服用阻斷劑,我馬上就開給你。”

腦子裏轟然空白,唐喆學連握起拳頭的力氣都被瞬間抽光。後面醫生再說了什麽他完全沒耳朵聽進去,再回神就看見大齊捧着一堆藥站在眼前,史隊正在旁邊焦急的大聲喊他的名字。

他默默地接過藥,麻木地盯着藥盒上的藥品名稱。替諾福韋、拉米夫定、依非韋倫,這些藥他從來沒吃過,也不知道都是幹嘛的。胳膊上的傷口并不覺得疼,只覺得,腦袋異常的漲和沉。

沉默許久,他終于機械地開了口:“頭兒,我請兩天假行麽?”

“行,幾天都成,我現在就批。”史隊眼眶通紅,握在他肩上的手格外用力。

“那個……別跟我媽說……”

“知道。”

“也別告訴我們組長……我不想讓他……覺得是自己的錯。”

“……”

“還有,別讓隊上人知道,省得他們膈應……我自己……我自己會注意的,您放心……”

史隊說不出話來了,擺擺手,轉過身去抹了把臉。大齊在旁邊抽了口氣,顫着聲音說:“小唐別說了,沒事兒的啊,肯定沒事兒。”

唐喆學無奈地勾了下嘴角,呼出口長氣,抱着那堆藥,轉臉去問醫生服用注意事項。

事已至此,聽天由命。

刷了三十幾個小時的視頻,林冬終于在一家物流公司的監控視頻裏,找到了張卓說的那個人。攝頭正對着庫房間的通道,拍到這人不光去過張卓所在的那個站點,還駐足過其他幾家,似乎是看張卓那人最少,才最終選定在此寄出快遞。情況也同張卓說的一致,他站到張卓身後時,張卓明顯是吓了一跳的反應。

可惜畫質極其低下,人像模糊,又戴着墨鏡口罩,辨識度幾乎為零。只能大致分辨出是男性,穿黑色外套,身高約一米七五至一米八之間。技術那邊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調整清晰度,但如此糟糕的畫質,效果通常不會太理想。

其他的攝頭無一例外,均未捕捉到此人的行蹤。他是怎麽來的,又是怎麽離開的,無法得知。打電話給方局申請調沿途監控,林冬放下手機,不斷放大監控畫面,傾身向前。太普通了,茫茫人海,大概有幾十萬穿黑色外套的男人會和監控裏的人雷同,而且,這到底是不是毒蜂,還有待商榷。

證實張卓所言屬實,林冬起身去拘留區的臨時牢房裏提人。

“抱歉,”将筆遞給張卓簽字,林冬誠懇致歉,“你幫了我,我卻這麽對待你。”

過于敏感了,他覺得自己。但事情牽扯到毒蜂,那家夥行蹤詭秘,膽大包天,二十餘年來犯下數十宗命案卻始終未被緝捕歸案。對付這種人,再謹慎也不為過。

張卓無所謂地聳了下肩:“嗨,沒事兒,怪我,一開始說清楚就好了。”

林冬笑笑:“以後別貪小便宜了,為一百塊錢坐三天牢,不值當。”

“真不是我貪小,主要幹這行的都這樣,一個月就三千塊錢,不掙外塊,那有多餘的錢給班長家裏寄。”簽好字放下筆,張卓皺眉嘆了口氣,“不過這樣一鬧,公司肯定給我開了,還得再去下家。”

“……對不起啊。”

“別放心上,反正我們出來的打工的也是今天在這幹,明天去那幹,在哪幹都一樣。”

視線落在張卓腦後的紗布上,林冬忽然想起什麽,說:“走,我先帶你去換藥,別感染了。”

“還去醫院?”

“法醫辦公室。”

“……”

看表情就知道張卓心裏膈應,林冬解釋道:“治傷的時候他們就是醫生,別介意。”

張卓讪笑,跟在林冬身後邊走邊念叨:“我上一次見着活的法醫,還是挖戰友遺體的時候……我覺着他們挺不容易的,天天和屍體打交道。”

“任何一行都得有人去幹,你們打工也不容易,都是工作。”

林冬說着,按下電梯。到地下二層,他帶張卓朝法醫辦公室那邊走去,迎面碰上祈銘,打了聲招呼:“祈老師,高仁在辦公室麽?”

“在。”

祈銘與他們擦身而過。忽然,他在走廊上站定,轉身看着跟在林冬身後腳步微跛的人,眼中凝起絲疑惑。像是感覺到來自背後的視線,張卓回過頭,沖他局促地笑笑。

點頭回禮,祈銘帶着莫名的情緒繼續往電梯間走去。

TBC

作者有話要說:我估計寫成這樣要有好多人棄文了?但二吉的經歷是警察們在工作中會确實遇到的事情,我僅僅是想真實的呈現出來,并非刻意捅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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