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所有人聽到槍響的第一反應都是就地趴下, 尤其是訓練有素的警員們。聲速為三百四米每秒, 而遠程狙擊槍的子彈速度可以達到八百甚至更高, 也就是說, 在他們聽到槍響之前,子彈已經命中了目标。

林冬迅速單膝跪地,靜待幾秒沒有再次聽到槍響, 高聲詢問:“誰受傷了!?”

或蹲着或趴着的人互相看看,好像沒人受傷。與此同時天臺的角落裏響起唐喆學的喊聲:“組長, 槍手的目标是陳隊!”

剛才他看見陳飛腦門上有個紅點,連腦子也沒過直接給人摁到了地上。幾乎就在同時, 槍聲響起。天臺空曠, 除了圍欄和兩個通氣孔連個遮擋都沒有,他護着陳飛縮在天臺把角的位置, 一動也不敢動。

突如其來的槍擊令陳飛也白了臉,驚魂未定卻仍不忘自己的職責,拽出步話機大吼:“苗紅!安排人迅速封鎖小區所有出入口!一個人一輛車也不許放出去!呂袁橋!通知特警增援!注意防護!注意保護群衆的安全!”

将身體拉低于天臺圍欄的高度, 林冬弓身摸到他們身邊, 确認人都沒事兒。羅家楠端着槍湊了過來,上下胡撸了一把陳飛,咬牙罵道:“哪他媽來的王八蛋!看老子不剝了丫的皮!”

天臺上的技術員們剛趴得橫七豎八,見沒子彈再過來了,紛紛爬起。林冬朝後面一擡手,示意他們先進樓道。然後扒住圍欄,稍稍探出點頭, 開啓手機攝頭的望遠鏡模式搜尋周圍的樓頂。可是太黑了,什麽都看不見。從剛才的槍聲方向判斷,像是從斜對面那棟樓的天臺上射過來的。如果是職業槍手,一槍沒打中目标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該是已經撤了。

“羅家楠,二吉,你們倆帶人去那棟的天臺,封鎖現場!”林冬指了指對面,繼而将視線投向陳飛,“沒事吧,陳隊?”

陳飛朝林冬晃晃手裏抓着的步話機,順了口氣繼續安排封鎖小區和疏散群衆的任務。聽見槍響他沒緊張,可聽到唐喆學吼那一嗓子“槍手的目标是陳隊”,倒是有點後怕。別的不說,今兒他要是撂這,趙平生估計也得過去。

等那倆貓着腰摸進樓道裏,林冬打開電筒在周圍照了一圈,沒發現子彈。他蹲回到陳飛身側,等對方停止向步話機喊話後說:“陳隊,你好好想想,最近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

“這話問的,我他媽幹的就是得罪人的活兒!”

陳飛語氣暴躁地吼着,回手搓了把腦門。剛被唐喆學一把摁地上,老臉差點磕花了,滿頭滿臉的土。他叼出根煙來,啪啪搓了好幾下火機,不知道是風大還是別的原因死活點不着,氣得他一把摔到地上。林冬摸出自己的火機幫他把煙點上,垂手拍了拍他的腿以示安慰。

能不急麽,差點被一槍爆頭。

對面天臺的樓頂空無一人,痕檢技術員迅速勘察現場,給每一個鞋印都标上了牌子。槍手的目标是同事,不用任何人說,他們也會竭盡所能地挖掘線索。

唐喆學用手電筒轉着圈的照,在圍欄邊緣處發現了隐在塵土中的兩個圓點,看起來像是狙擊槍支架的痕跡。往後照了照,浮塵之中還有一個鞋印和一個近圓形的印記。如此看來,槍手單膝跪地,長時間地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從瞄準鏡裏觀察并尋找下手的機會。他探身向下看去。樓下綠植茂盛,樹冠連成一片,影響狙擊視野,所以槍手要等陳飛上天臺。但是從陳飛上天臺到槍聲響起,這之間還有幾分鐘,那地方無遮無攔的,為什麽拖那麽久才動手?

按照原痕跡的位置單膝跪地,唐喆學比這支架的位置微微側頭模拟槍手的視角。斜對面是他們剛剛待着的那個天臺,黑暗中看的并不真切,只能看見個隐隐約約的輪廓。忽見之間,他有種心髒漏跳一拍的感覺——陳飛剛才站在把角的位置那抽煙,他也過去了,這個時候槍手扣下扳機,保證連陳飛帶他打一對穿。

是毒蜂。除了那家夥,他想不出還有誰會這麽做。陳飛幹了三十多年的警察,得罪過的人不計其數,一定會有人恨不能食其骨啖其肉,雇殺手買人頭并不奇怪。至于他自己,今天本不該出現在現場,可他來了,正給了毒蜂履行承諾的機會。

【你停止追蹤我,我就停止獵殺你的同伴】——林冬手機上的那條信息,他還沒忘,也不可能忘。

“二吉!幹嘛呢!再往前掉下去了!”羅家楠揪着唐喆學的後脖領子給他往回拉了兩步。好家夥,三十多層的樓高,這小子戳圍欄邊上也不覺得眼暈。

“啊?哦,我在考慮槍手的視角。”唐喆學深吸了口氣,勉強壓下狂亂的心跳。他不光救了陳飛的命,也救了他自己的。也許是毒蜂沒想到他的反應會如此迅速,以至于失了手。

紛亂的心情稍稍平複後,他拿出手機打給林冬彙報這邊的發現。

“這事兒就是個圈套,屍體是引陳隊上勾的餌,作為負責人,他必然要到天臺來勘驗現場,槍手埋伏在對面樓頂伺機下手……”林冬那邊傳來聲嘆息,“二吉,我覺得,這像是毒蜂能幹出來的事。”

唐喆學喉嚨一揪,促聲道:“沒證據別瞎想!”

聽筒裏沉默了一陣,問:“你急什麽?”

“我——”唐喆學幹咽了口唾沫,垂于身側的手緊緊攥握成拳。毒蜂打算連他一起殺的事,絕不能讓林冬知道。上一次收到照片林冬的反應都那麽大,這一次會作何反應,他不敢想。

緩了緩,他放平語氣:“沒什麽,抱歉,突然遇到這種事,我有點上火。”

“……行了你趕緊下去幫紅姐吧。”

“嗯。”

挂斷電話,唐喆學回眼望着斜對面的天臺,眉頭緩緩皺起。

墜樓屍體的身份很快确定。這不是一起兇殺案,他本該躺在醫院的太平間裏,有人把他偷了出來,運到這裏,從天臺扔下。和林冬推測的一致,這就是個引陳飛上勾的誘餌。

那麽槍手為何如此大費周章?他們考慮和陳飛的工作狀态有關。他回家的點兒不定,除了單位,沒有固定時間去的固定地點,行蹤難以捕捉。而作為一個老刑偵,他的警惕性相當高,上下班開車的路線随機選擇,實難在路上伏擊他。

槍手的計劃相當缜密。屍體選的是死亡時間兩天以上的,屍僵開始緩解,猛一打眼看上去,跟剛死的人差不多,會讓人誤以為是墜樓身亡;小區周圍道路四通八達,利于逃脫;槍手于樓頂狙擊陳飛,樓下的警員不會在第一時間知道發生了什麽,無法及時封鎖人員和車輛進出;夜晚光線不足,難以鎖定槍手準确位置,撤離時間充裕。

唯一的失誤是唐喆學的出現,如果當時唐喆學沒站到陳飛身邊發現那顆紅外瞄準點,一切堪稱完美。大家都說是陳飛好人有好報。他把唐喆學的人事關系落在重案組,因此重案組有案子出警,唐喆學到場實屬應該。也都誇唐喆學反應迅速,救了陳飛一命,據說上面還要給唐喆學申請個人三等功。

面對嘉獎和稱贊,唐喆學的反應在衆人看來堪稱寵辱不驚。誰說,他都只是随意地笑笑,然後迅速岔開話題。

襲警事件震驚了整個系統,省廳領導第二天就到了,帶來了部裏的指示——此案必破,以振警威。警員被挾私報複不是新鮮事,但如此明目張膽的下手,堪稱聞所未聞。樓上樓下加起來三十多個警察,不說是天羅地網也差不多,這都敢幹,膽大包天,簡直是挑釁。

出于安全考慮,省廳領導和方局都要求陳飛去其他地方暫時避一避,等人抓着再回來。陳飛是哪都不去,就跟局裏待着。衆人七嘴八舌的勸,給他勸煩了,揚起巴掌“嗙”地一拍桌,瞪着倆虎眼跟領導們吼“我他媽就不信那孫子敢進公安局來殺人!”。

不是他不識好歹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他也有自己的堅持。案子哪天能破?不知道。這一走,歸期不定,萬一等到七老八十了還破不了,他下半輩子就得隐姓埋名的活着。再說這種事兒也不是頭一回遇上。有一次他跟外面吃飯,餐廳服務員裏有個被他抓過的小子,瞧見他心生歹念,從後廚抄了把刀就奔他去了。幸虧他認出那小子來了,發現對方鬼鬼祟祟地兜到角落裏,提前有所防備。他假裝去餐廳門口抽煙,引蛇出洞,在對方掏刀時迅速将其制服。

就算抓着昨天那個,這種事兒以後還得有。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躲,躲到哪天算個頭?

領導們勸的口幹舌燥,趙平生在旁邊聽着,一言不發。方局見沒人能勸的動陳飛,暗搓搓拿胳膊肘杵杵老趙同志。別人說的話陳飛不聽,可趙平生說的話,他不能不聽。當初趙平生肺部中槍差點成烈士,陳飛怎麽說的來着?不幹了,給他們家老趙守墳去。這陳飛要是出了事兒,趙平生能在他墳頭挖個坑自己躺進去。

趙平生是警隊裏少有的,幹了将近三十年警察還能不挂像的主。金絲眼鏡上凝着半圈光,眼神沉靜,面帶溫和之氣,不穿制服看氣質跟大學教授似的。聽說陳飛差點被爆頭,他一沒嚷嚷二沒發脾氣,進會議室往椅子上一坐,一聲沒吭到現在。

可就是這麽個性格穩重心思細密的人,卻爆發出了方局前所未見過的一面——他轟然起身,掏出槍以雷霆之勢“嗙”地拍到桌上,從警近三十年來沉澱的剛毅和決絕瞬間自每一個毛孔裏散發出來——

“老陳哪都不去!抓不住那孫子,我陪他一塊死!”

TBC

作者有話要說:有糖,自己找

夕陽紅最美,老房子着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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