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對峙
“嘤——嘶——”
這個聲音很奇怪,又尖又利,像是一聲嬰兒啼哭,細聽又仿佛是野獸嘶鳴。
司予第一反應是愕然,接着汗毛不受控制地根根直立,像是一盆冰水從頭頂澆下,不禁覺得毛骨悚然。
牆角挂着的小福也被吓了一跳,小身子抖了一抖,“啪”地摔在地上。
司予也無暇顧及這只小蝙蝠怎麽又跑他房裏來,攥着那本手冊,僵坐在床邊,頭皮發麻。
這聲叫喊持續了将近有十秒,尖銳尾音漸弱,直至完全消失在聽力範圍之外,荒村的夜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嘀嗒、嘀嗒、嘀嗒……”
挂鐘秒針轉動的聲音清晰可聞,合着司予尚未平複的心跳。
小蝙蝠在地上費勁地挪了挪身子,飛到司予頭頂上那盞白熾燈泡上倒挂着,綠豆粒大點的眼睛盯着他看,眼神可憐兮兮,巴巴地求安慰來了。
司予還沒從剛剛的驚吓中回過神來,擡頭就對上一個黑漆漆的醜東西——翼膜裹着軀幹,比煤還黑的臉上勉強能看出四個孔,兩個是眼睛,另兩個是鼻孔。
雖然這只小蝙蝠每晚都愛往他這兒跑,但平時找個牆角挂一挂也就算了,他揮着拖鞋趕過幾次,發現這小蝙蝠根本趕不跑,司予實在沒辦法,只好自我安慰,權當自己看不見。
這還是他第一次和蝙蝠面對面接觸,乍一看這臉比像霧像雨又像風還惡心,這是像豬像鼠又像狗,總之就是醜,還醜的吓人。
猛一下視覺沖擊實在過于強烈,司予一個激靈,連滾帶爬地翻身下床,連鞋都來不及穿就沖出了房間。
小蝙蝠“吱吱”叫了兩聲,司予總覺着這聲音聽着怎麽有點兒委屈的意思?
他在客廳坐了片刻,心中始終忐忑不安,惦記着剛剛聽到的那聲凄厲叫喊。
那是什麽聲音?是人嗎?還是其它別的……什麽?
他不敢往下深想,這種情況也不敢自己一個人貿然出門查看情況,他想到村長不就住他家隔壁嗎?這村子裏有個什麽情況,按理說村長應該是最清楚的。
司予給林木白打了個電話,但冰冷的機械音提示對方手機已關機。
“操!”
司予煩躁地抓了一把頭發,把手機扔在沙發上。
他強迫着自己不去想那聲叫喊,但越是給自己強加暗示,那聲音就越是反複浮現在耳邊,如同耳鳴一般,怎麽也壓不下去。
司予沖到廚房,把龍頭開到最大,強勁的水流拍打在不鏽鋼洗碗池上,撕扯的他耳膜生疼。他接了一捧水潑在臉上,冷水涼的刺骨,他擡起頭時猛然想起他應該找戚陸。
對,還有戚陸!
司予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奇怪直覺,但潛意識裏,他就是覺得戚陸才是這個村子真正的掌控者。
司予沒有戚陸的電話,他走到院子裏,擰亮手機電筒照明,想到43號房找戚陸問問情況。
打開院門,寒風凜冽。草坪上沒有路燈,林木白說過,戚陸不喜歡光。
司予一只腳才剛跨出家門,發現前方橋上有一道高瘦身影,似乎站着一個人。
他舉起手機,借着微弱的手機電筒光走到草坪上。
三月底寒意仍舊料峭,司予光裸的後腳踝被凍得通紅,他試探着開口:“戚先生?”
橋上那人轉過身,肩上披着暗色鬥篷,頭戴兜帽,仿佛要融進這如墨夜色中。
“這麽晚了,”戚陸薄唇輕啓,聲音和夜風一樣寒涼,“司老師還不睡?”
司予又往橋那邊走了幾步,說:“我剛才在房間裏聽見有聲音,就出來看一看。”
戚陸輕描淡寫地說:“有小孩起夜哭鬧,別在意。”
“不像,”司予搖搖頭,皺眉說,“會不會是山裏有什麽野獸下山了……”
“司老師不用操心,你是客人,”戚陸立起手掌,那是一個打斷的手勢,他說,“我過去看看。”
他的言外之意司予聽懂了,兩人的視線在沉郁夜色中撞到了一起。
戚陸戴着兜帽,帽檐壓得很低,皎潔月光只照出他輪廓精致的下半張臉,勾出近乎冷厲的線條。
片刻後,司予率先結束這場無聲的對峙。他低下頭,勾唇淡淡一笑,再度擡頭後臉上又挂上了他的招牌笑容。
他在原地小跳兩步,往手心裏哈了一口氣,瑟瑟發抖地說:“那就好那就好,這天也太冷了,晝夜溫差可真大,我先回屋躲被窩裏暖和去了!戚先生辛苦了!”
“應該的。”戚陸微微颔首,轉身往橋的那頭走。
“戚先生!”司予突然出聲叫住戚陸。
戚陸停下腳步,偏頭問:“嗯?”
司予微笑着,語氣輕松,就好像是談論今天的夜色實在不錯:“你說這個世界上有那種東西嗎?就是類似……鬼怪之類的。”
話音剛落,司予聽見戚陸似乎發出了一聲輕笑,聲音低沉,沉的好似要融進這片墨色中。
司予敏銳地捕捉到這聲輕笑中還帶着一些別的情緒,似乎是自負,還有……蔑視。
月光下,戚陸的下颌光潔如白玉。
司予在草坪上擡起頭,看見橋上那人噙着笑意的唇角,瞳色血紅,一顆鋒利尖牙抵着下唇。
他一瞬間有些恍惚,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等定睛再看時,戚陸的瞳孔漆黑如墨,唇邊也沒有什麽尖牙,仿佛剛才看見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錯覺。
“司老師,”戚陸的唇形很漂亮,唇線分明,唇色很淡,說話的時候上下兩瓣嘴唇開合,如同城堡裏一件精致的藝術品,“你說這個世界上有那種東西嗎?比如光明,又比如……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