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4
江霖生眼皮猛地一跳，漆黑瞳孔越發像海洋深處的旋渦，攪得整片海域都起了潑天浪花。
沒聽到回話，宋伊又擡了擡頭，去看他的眼。
他也正回視她。
宋伊以為是她剛才聲音小他沒聽清，又問一遍：“我們以前認識嗎？”
江霖生搖頭，聲音鎮靜：“不認識。”
宋伊秀眉微揚，“那你怎麽知道……”她指了指正被服務員收拾的餐桌，“我海鮮過敏？”
江霖生斂眸，薄唇淺抿了下，張口，喉間卻完全發不出聲。
宋伊雙手抱胸，耐心十足地等着他。
可別說是對她有意思，之前注意到過。
自從知道海鮮過敏，她都多少年沒吃過海鮮了，碰都沒碰過。
要說從她小時候就喜歡她，一直在默默注意，那可太可怕了。
十幾年來都有雙在暗處窺探的眼，想想就能半夜吓醒的程度。
他這人看着有點過分沉寂，像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
江霖生鋒利凸出的喉結滑了滑，手垂在身側，拇指撥着食指肚，艱澀啓唇，露出整齊的白牙，緩慢松開牙關。
宋伊盯着他的嘴。
他喉結又動了動，虛吸一口氣，視線挪到地面，低聲說：“……我高中……物理競賽班的班主任，姓宋……”
他說完才看向宋伊，拇指掐的食指發白。
宋伊恍然地挑了下眉，唇角淺笑了聲。
萬萬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宋祁山？”她問。
江霖生點頭。
“你是川彙十七中畢業的？”
江霖生又點了下頭。
宋伊無聊地噘了噘嘴。
她怎麽忘了這茬。
她爸上課就喜歡拿她的事講給學生提神，辦公桌擺滿了她的照片，指不定在班裏也給學生看過，他認識自己不稀奇。
想通了，她又覺得緣分稀奇，觑觑他，“……你竟然是我爸的學生。”
宋伊放下手，站直身體，拍了拍他肩膀，“我高中也是在川彙十七中上的，正兒八經的學弟，走吧，我打車，送你一塊回學校。”
來的時候因為學弟學妹不知道酒店具體地址，她才坐公交送人過來，回去的時候她是怎麽都不願意坐公交車了，擠死個人。
江霖生肩膀微動。
宋伊以為他不想讓攀，正好他比她高多了，攀着也沒多舒服，松了手，轉身往路上走。
她懶得在手機上叫車，還得等，正好酒店門口出租車多，直接到路邊攔了一輛，轉頭見他還在門口慢慢地走，問一句：“過來啊，你坐不坐？”
他這才蹽開長腿過來。
宋伊彎腰鑽進後座，給他留了車門，他這回上道，跟着她坐後座。
就是身高腿長，空間都逼仄了不少。
……還不如讓他坐前排。
宋伊覺得他有點不識好歹，但語氣還是好聲好氣：“我剛才說送你一塊回學校，你沒聽見嗎？”
“聽見了。”
“那還走那麽慢，要我喊你第二遍？”多大爺似的。
江霖生唇色稍白，還有點幹，他淺抿了抿，“我以為你是開玩笑。”
宋伊：“……”
她爸到底都講了她什麽事兒，讓她在他學生面前沒一點信任度。
她臉有點燙，轉頭去看窗外劃過的風景。
沉默半路，江霖生忽然出聲：“你之前發給我的文檔，修改過的，我看了。”
宋伊轉頭，清泠妩媚的眼睛看着他，等下文。
看了，然後呢？
他又住嘴了。
半刻，宋伊：“然後呢？”
稿子寫不通順，說話也這麽讓人摸不着頭腦？
“寫的很好。”
宋伊稍怔，撲哧笑了。
她當然寫的好，她暑假寫的長篇通訊都被新民社原稿發表過，怎麽可能不好。
她笑聲輕軟肆意，一張漂亮的臉也明豔照人，江霖生略有些局促。
好在宋伊很快收了笑，認真回答他：“然後呢？你對比沒有？有沒有學到什麽？”
他更局促了，“你寫的很簡潔。”
宋伊：廢話，删了你三分之二不知所雲的內容。
江霖生：“很流暢。”
宋伊：廢話，你寫的不但有病句還有錯別字，能流暢到哪兒去。
江霖生：“……很……”
宋伊觑他，“詞窮了？編不出來了？”
江霖生不說話。
宋伊頭疼地抓抓額角，她就不該問，也問不出什麽，能指望一個高中語文都考不及格的人對比出什麽文學問題。
離學校還有小半條街的時候，前面司機往後舉二維碼牌：“三十塊五，收你們三十。”
宋伊手機在包裏，包裏東西多，有點亂，她找了十幾秒才掏出來，還沒點開微信，聽見“叮”一聲。
江霖生掃了。
司機收回收款碼，手機響起機械收款音。
她看向江霖生，他開門下車。
宋伊從這邊開門下去。
因為周末，學校大門口人來人往，大門前的路上車也有點擁塞。
兩個人一塊往門口走。
宋伊說：“本來說我送你回來，既然你付了，那就……”
她話還沒說完，身前杵過來一個微信二維碼。
宋伊側目：“怎麽？”
“一共三十，一人十五。”江霖生平靜說。
宋伊瞪大眼：？？？
還要她平攤那他主動付什麽錢？
她就全部掏了，也不用他平攤啊，還給他省錢了。
宋伊面無表情：“換一個，收款碼付給你。”
江霖生：“太麻煩。”
宋伊：“……”
這就是直男嗎？
好久沒受過直男這麽讓人無語的氣了！
宋伊快速掃碼，添加通訊錄，等江霖生一通過，立刻甩給他30塊錢。
江霖生：“多了。”
“不多，說好我送你回來的。”宋伊嘴上說着，手上也不閑着，當着他的面幹脆利落把他删了。
江霖生看着她纖白手指操縱頁面。
她手指甲和手指一樣是細長的，塗了層透明色護甲油，陽光下亮晶晶的，能看見甲床上粉嫩嫩的顏色。
因為心裏憤怒，手指按壓手機的力度很大，甲床顏色加深，前頭彎出一牙白。
宋伊删完，禮貌告別都沒有，腳一擡就大步回學校。
沒忍到進宿舍，路上就給她爸打視頻電話。
宋祁山帶重點班和競賽班物理，平時一整天都在忙，就今天中午有一會兒睡午覺的時間，剛入睡，就被寶貝閨女的特制鈴聲喚醒。
一接通宋伊就生氣喊：“爸！你帶的都是些什麽學生！”
宋祁山滿頭霧水，“囡囡，誰讓你生這麽大氣？在學校受委屈了？誰欺負你，跟爸爸說。”
“還能誰，你帶過的好學生呗，江霖生你還有印象沒有？”
“江霖生啊，有印象，那孩子挺不錯的，特別好學，經常追到辦公室找我讨論問題，态度也好，我記得……他也去了瑜大，怎麽，你們兩個見面了？”
“見了，還在一個部門呢！”宋伊氣得小臉皺成一團，眉頭下沉，顯得眼尾越發上揚，“什麽不錯！今天我們部門聚會，我知道他是你之前的學生，好心送他一塊回學校，結果呢，他主動付了車錢，然後又找我平攤車費！”
“他幹嘛呢？不想掏錢就一開始別掏啊，掏了後又找我平攤，就他在人前顯得多慷慨多有面子是吧？”
宋祁山立刻說：“我回頭說說他，怎麽能讓女孩子掏錢呢。”
宋伊緊皺眉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不差錢，平時和男生一塊出去玩并不都是男生掏錢請她，她基本都會再請回來，她剛才就準備晚上請他吃飯，當照顧她爸在學校的學生了，結果他竟然要和她劃清界限平攤。
宋祁山清楚她的脾性，知道到這就能聽進去話了，嘆口氣說：“江霖生家庭條件不是太好，自尊心也強，可能是你說的要面子吧，不想讓你請，自己全部承擔又太貴了。”
“啊？家庭條件不太好？”宋伊撓了下頭，突然感覺自己有點無理取鬧了。
雖然他确實挺讨人厭，但非要平攤也算合理。
畢竟她還沒把請他吃飯的話說出來，他以為自己是要讓他全掏的。
而且仔細想想，宋伊問宋祁山：“當時司機舉着收款碼讓掃碼，我掏手機費了點時間，可能他是不想讓司機一直費力舉收款碼？”
宋祁山：“有可能，他一直都很有禮貌。”
宋伊撇嘴，“那是我冤枉他了？”
閨女被捧慣了，太嬌氣，她自己說自己可以，宋祁山可不敢跟着認同。
他想了想說：“他好是好，就是嘴有點笨，不太會說，也不會讨女孩子喜歡，這不是什麽都沒解釋？囡囡生氣是應該的，該生氣生氣，現在知道就好了。”
“算了，還生什麽氣。”宋伊嘆氣，想起來什麽，無辜臉說，“我剛才生氣，當着他的面把剛加的微信删了。”
宋祁山：“……”
“沒事，江霖生不是小氣的人，不會在意的，囡囡也別放心上，憋壞了身體不值當。”
宋伊沒心沒肺，“爸爸放心，我不會放心上的。”
宋祁山：“……”
“也不是完全不放在心上，既然囡囡和江霖生在一個部門，你平時也稍微照看照看他。”
“嗯……也不用多特別關照，偶爾……”
宋伊都為她爸費心斟酌話術心累，“知道啦，放心，我會照顧着點他，不會讓他在學校吃虧的。”
宋祁山笑：“還是囡囡最懂爸的心。”
宋伊朝他皺鼻子噘嘴，“好啦，不打擾你睡覺了，拜拜。”
“拜拜，記得照顧好自己，有什麽事給爸爸打電話。”
“知道了。”
挂了視頻，宋伊去微信頁面劃拉劃拉，已經沒了江霖生的聊天框。
他是什麽頭像來着？不記得了。
她去通訊錄“新的朋友”，最頂上就是他的微信，頭像是個晚霞。
她點進去，頁面顯示“添加到通訊錄”。
拇指都準備按上去了，腦子裏突然冒出剛才她大步流星離開的畫面。
現在再這樣主動加好友，是不是太沒面子了？
算了，明天還有團建，到時候再找機會。
作者有話說：
小江的心機boy屬性初露鋒芒
十點有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