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7

晚上睡的香, 第二天宋伊不出意外又醒晚了,但今天沒時間給她睡,早早被安莉從床上挖起來, 起床穿衣吃飯,去臨市她外婆家走親戚。

在爺爺奶奶那, 宋祁山是老大,底下的叔叔嬸嬸生了一大堆弟弟妹妹鬧人,到外公外婆這,安莉是家裏最小的孩子,上面的外侄子外侄女又是生了一大堆孩子來鬧, 宋伊生無可戀地陪着玩了會兒, 頭發被薅掉一小把, 脖頸和手背上被抓幾道紅印, 手指被一個還在吃奶的小娃娃嘬得都是口水,附贈四個門牙印, 回答無數個最喜歡誰的問題, 耳朵吵得快要失聰。

總算等到一幫孩子被各自爸媽陸續接走, 宋伊得以出去歇口氣。

心情不好,就想去逗逗人。

喊江水方沒人回應, 手指在發上一梳, 抓下來幾根已經掉的頭發,拍照,和着脖頸和手上的血印紅印發給他。

她默數三秒, 設想江霖生會發什麽話過來, 等到第十秒, 頁面轉換, 彈進來一個視頻電話。

宋伊上劃綠色按鈕, 他那張俊臉出現在屏幕中,穿的還是昨天那件紅外套,身後是一棵足以遮擋他身形的粗大樹幹,和斑駁掉皮的白灰牆體。

宋伊正想悠悠喊聲江水方,就見他目光黑沉地鎖着她,似是壓抑着怒意,低聲慢問:“被打了?”

宋伊心驚逗過頭了,解釋說:“沒有,就是被親戚家孩子抓的。”

“疼不疼?”

宋伊摸摸脖頸上被抓的地方,她皮膚嫩,被小孩子不知輕重地撓一爪子,特別是嬰兒,勁特別大,留下鮮紅的一道,“有點。”

“你現在在哪?”

“在淨水市,來我外婆家走親戚。”

“淨水哪個地方?”

宋伊眼尾一揚,含了笑,調子又悠揚随意起來,“怎麽,你要來找我嗎?”

“……我也在淨水市,來我外婆家走親戚。”

“哎?”這麽巧?

江霖生說:“我發個位置共享,看一下位置。”

宋伊接收他的共享,發現兩個人位置還挺近,放大頁面,忽見他的那個小點開始移動。

“你幹嘛呢?”

江霖生說:“就五公裏,我過去找你。”

宋伊傻眼了,“我開玩笑的,你還真過來啊?馬上就到飯點了,你不陪你外公外婆吃飯?”

“他們吃飯早,已經吃過了。”

“才十一點半。”

“嗯,剛吃完。”

五公裏确實不遠,江霖生坐個地鐵,差不多十分鐘就過來了。

外婆小區高檔,他進不來,宋伊看着距離差不多了,出小區外接他,碰面後去附近的一家書店歇腳。

正是飯點,加上過年,書店沒什麽人,去二樓沙發上坐下,宋伊手從黑色大衣外套裏抽出來,撩了撩前面有點礙事的頭發,血痕露出,宛如被厮殺過的雪地,江霖生看得黑瞳一縮,從兜裏掏出提前在藥店買的棉簽和藥膏。

“我給你抹抹?”

“嗯,行。”

“先抹哪?”

宋伊頭發一攏,仰頭倒在沙發上,頭發扔後面,露出整個修潤的天鵝頸,“先來脖子上的。”這個地方沒東西擋,風一吹挺疼的。

江霖生旋開藥膏,擠棉簽上一點,俯身彎向她頸側,輕輕塗抹上去。

來回抹了幾下,宋伊望着頂上的天花板,喉頸止不住輕顫,笑出聲來,“你怎麽跟撓癢癢似的,好癢啊。”

“不疼?”他低聲問。

“就這點疼算什麽,以前什麽樣的疼我都能受住。”

“……跳舞的時候麽?”

宋伊無奈嘆息:“我爸又在上課的時候給你們講過?他怎麽什麽事都說啊。”

“……不是,宋老師辦公室的桌上貼的有你穿練功服大哭的照片。”

“!!!???”宋伊驚呆睜大眼,猛地推開他的頭坐起來,“我爸辦公室貼的有我跳舞疼哭的照片?”

江霖生似是才明白過來說錯話了,薄唇輕抿,遲緩點頭,“……嗯。”

宋伊立刻就想回去找她爸質問,又想到現在說這個也晚了,撥開頭發,生無可戀地倒回去,讓他重新開始抹。

動作還是輕。

她垂眼看他伏過來的頭頂,長睫下辨不出情緒的烏黑眼睛,憂桑嘆氣,不知道她爸貼了多長時間,被他多少學生看見過。

江霖生說:“你現在好像不跳了。”

“早就不跳了,以後又不打算吃那碗飯,還受那個罪幹嘛。”

他跟着贊同點頭。

擦完頸上的,宋伊把手放沙發扶手上,看着讓他擦藥。

手上是最開始抓的,她當時沒注意,很深的一道紅,甚至起了血點,江霖生認真抹完一道,還給她吹吹。

宋伊樂得笑出聲。

江霖生沒看她,嚴肅問:“怎麽被抓的?”

“我一個表哥家的孩子,才五個月大的嬰兒,他們去廚房做飯讓我抱着,我抱不好他哭,他哭了我煩,我一煩他哭得更狠了,一邊哭,還趁我不注意使勁抓我。”

“頭發也是他抓的?”

“不是,頭發是另一個孩子,也是才幾個月大,第一次見面,我表嫂想讓我抱抱和我認識認識,剛到我懷裏就伸出兩只手抓我頭發。”

他說:“……小孩子脾氣很大,以後還是盡量少抱。”

別說少抱,以後孩子送到她跟前,宋伊繞着走。

本來就不喜歡,現在更是要躲得遠遠的。

抹完藥,宋伊手機還沒收到喊她回去的消息,圖清淨,兩個人就坐在二樓随便找本書看。

內容實在無聊,宋伊擡頭看站在書架前的人,“你出來這麽長時間不回去,你外公外婆不催你?”

他眼睛從書裏抽離,轉身看她,想了想,緩緩搖頭,“不會。”

“嗯?”

“他們不太想見我。”

宋伊雙眸圓睜,耳朵都豎起來了,他卻歇了說話的心思,唇瓣緊阖,低頭重新投入書中。

手機響起電話聲,宋祁山召喚宋伊回去吃飯。

挂了電話,宋伊問江霖生:“你怎麽回去?”

“我自己來的,怎麽回去都行。”

“你自己來的?你爸媽呢?”

他垂眼不語。

等了片刻,知道他又裝啞巴,宋伊不做深問,把書放回書架,拎着手機走了。

香味和藥味飄過,江霖生擡頭,握着書脊的手指緊到發白,靜靜望向她不緊不慢下樓的清麗背影。

宋伊回去後爸媽看見她身上的傷吓一跳,忙問怎麽回事,宋伊實話實說,被孩子撓的,她剛才出去就是買藥抹藥去了。

宋祁山和安莉心疼得不得了,正好那幾個表哥表嫂來客廳吃飯,把人訓了一通,她一個姑娘家哪會抱孩子,撓傷了也不知道跟他們說一聲。

表哥表嫂哪敢跟他們說,裝啞巴還來不及,聽訓後趕緊認錯道歉,飯桌上順着她的心意夾菜。

一頓飯吃完,宋伊對江霖生的氣也差不多消下去了,到底兩人就随便談個戀愛,他自己的家事沒有一定要告訴她的必要,想不想說随他。

發消息問他:「你走沒有?」

安靜的書店二樓,江霖生所有的煎熬折磨,糾結後怕,都因為這條微信頃刻散去,快速打字發送:「還沒」

宋伊召喚宋祁山:“爸,我家裏有朋友找,先回去了。”

“你怎麽回去?要不把車開走。”

“我沒帶駕照,怎麽回去都行,你就別操這個心了。”

“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

宋伊出小區和江霖生彙合,問他:“你回去有事沒有?”

江霖生搖頭,“沒有。”

“現在不給小楊補習了?”

“現在過年,放幾天假。”

“哦。”

他回去沒事,現在時間也早,宋伊心癢提議:“想不想在這玩玩再走?”

江霖生神經一繃,凝視她。

宋伊:“……去海邊。”

他松口氣。

宋伊無語翻個白眼,“現在酒吧都沒開門,而且我又不是天天泡吧,也很有悠閑浪漫情調的好吧?”

江霖生抿唇笑,歉意低頭蹭了下鼻尖。

川禮不臨海,平城也在內陸,宋伊平時沒事不會專門往海邊跑,也就每年來淨水這邊走親戚的時候能去海邊逛逛。

淨水是從一個小漁村發展起來的城市,能在短短幾十年內發展起來,很大一部分依靠得天獨厚的海域環境,波平浪靜,氣候溫潤,再沒有比這更适合捕魚做港口城市的了。

就是海灣太小限制發展,只能做一個用來中轉的富饒小城。

不過也是因為城市小,人少,只是個小型港口,周邊海域沒怎麽被污染,從寬廣的沿海大路轉頭望去,白沙碧波,水天一色,粼粼波光閃耀其上,看得人心情都開闊明朗起來。

從馬路上沿階梯下去,脫掉鞋襪,赤腳往松軟的沙灘上一踩,輕飄飄像從雲朵上走過,又有種腳掌被全方位按摩的舒爽。

宋伊讓江霖生也脫。

他似是不好意思,搖搖頭。

宋伊好笑,轉過身,面朝他後退着走,淡淡的海風吹起她的長發,輕微鹹濕的氣味,今天天氣好,又夾雜點幹淨陽光的味道。

喊他:“有什麽可害羞的,害怕我看你的腳啊?”

宋伊低頭,江霖生順着看她紅色長裙下白嫩的腳,自然是很美的,昨晚揉捏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陽光下,紅得豔麗,白得通透,腳趾圓潤可愛,沒塗指甲油,粉粉的一層,現下沾染幾顆沙礫,讓人想俯身親自撥走吹掉。

知道他在看,宋伊腳趾上下動動,去看他的,依舊穿回了之前洗到發白,腳側裂口的板鞋,次數多了,她也妥協了,好在這裏不算冷,穿着也沒事。

“脫了。”她心情爽朗,笑着命令。

江霖生去沙灘與柏油馬路相鄰的地方,彎腰背對她脫了鞋襪,猶豫一會兒,才慢吞吞朝她走去。

宋伊已經往被海浪打濕的深色沙灘上走了,浪花剛走過的地方,她腳掌一拍,激起的水珠如炸開的煙花落在她腳面,回頭見江霖生拘謹的模樣,揚聲催他:“快過來啊。”

待人終于走進,她臉上的笑已經隐藏不住,“讓你脫個鞋,怎麽跟讓大姑娘上花轎似的?”

宋伊翹起腳尖,靠近他一步,他後退一步,腳趾不受控制地在松軟的濕灘上蠕動。她仰頭對上他的臉,笑如銀鈴清脆悅耳,“害羞了?”

“沒有。”江霖生躲着她笑得濕潤明亮的眼睛,低頭看自己的腳。

宋伊也低頭,腳随主人,腳弓凸,腳趾長,指甲幹淨整潔,常年捂在鞋子裏,比他的手和臉都白。

她看着,踮起濕漉漉的小腳,在他腳趾上輕踩一下,海風裹着耳朵,只聽見“啪”一聲,響亮的皮膚擊打的水聲。

沒了鞋子遮蓋,兩人都能清晰看見他腳趾瞬間抓進濕軟的沙灘裏,內心所想,緊繃的思緒,無所遁形。

她嬌嬌地笑,不逗他了,張開細條條的雙臂,迎着海風往前走,發絲飛舞,任濕鹹的風鼓起她輕薄的黑色大衣,紅裙裹緊玲珑身體,裙擺蹁跹,點着水面起舞。

江霖生跟了幾步,怔怔停下,看她以晶瑩的碧藍水面為舞臺,淺閉眼眸,舞動四肢,肆意掌控自己的身體,以強烈的色差,與這水天融為一體。

腳下水聲潺潺,等水聲消失,他回過神來,她笑容明媚地問他:“好看嗎?”

江霖生深深點頭,挖空思緒,也就出來兩個附和詞:“好看。”

她撲哧笑一聲,過來牽上他的手,他手指顫了下,立時反握。

宋伊轉頭看他,揚眉問:“就只是好看?”

她想起來在學校那晚,讓他描述個香水的味道都描述不出來,不禁疑惑她給他找書看,他這半年都沒什麽長進嗎?

江霖生垂眸,抿唇想了想,猶疑說:“……像只蝴蝶在海面上飛。”

宋伊嬌嬌笑倒在他肩上,“你寫三年級作文的啊?”

低頭揪揪身上的黑外套和紅裙子,挑唇揶揄他:“還是黑紅拼接的花蝴蝶是不是?”

江霖生抿唇不語,耳尖罕見地上了點紅。

宋伊稀罕地瞅一眼,她一直以為他曬得皮厚,不會臉紅耳朵紅呢。

這離市裏太遠,打不到也叫不來回去的車,兩人坐上連接淨水和川禮的城郊公交車,直接回川禮。

公交車整日跑在海邊公路上,風吹日曬,車身早就成一層薄薄的斑駁外殼,搖搖晃晃,時走時停,捎帶一路上的乘客。

早上醒得早,下午又玩了這麽長時間,宋伊眼睛微饧,困倦地抱上江霖生手臂,撈着人一側胳膊往下拽拽,枕上去,“你看着站,我睡一覺,到了喊我。”

江霖生點頭,“好。”

他手臂動了動,慢慢從她手裏抽出來,小心環上她真薄如蝶翼的肩膀,摟在懷裏,擡手撥撥她的頭,讓她枕在他頸窩,舒适地靠在他懷裏。

垂眸盯着她潔白無瑕的側臉,攏在她腦後的手情不自禁地輕輕撫摸過去,落在她紅潤的唇邊,停留一秒。

耳邊突然響起一道虛微氣音:“……是不是想吻我?”

心思毫無預兆被挑破,他手指一顫。

她眼睛沒睜開,貼在他耳邊呵氣如蘭:“我還沒睡着呢,你就開始動手了?”

江霖生一路沒再動一下。

宋伊原本還想接着裝睡逗他,後來迷迷糊糊不知道什麽時候真睡着了,再醒就是車子轉大彎,她被江霖生牢牢箍在懷裏,因為慣性甩動晃醒。

窗外日落黃昏,已經到川禮了。

她從他懷裏直起身,擡手梳理下頭發。

一會兒到站,兩人下車,走幾步,她活動睡得僵硬發疼的身體,伸個懶腰。

回頭,原本想和他說各回各家,她現在十分想躺在她那張松軟會按摩的大床上放松身體。

江霖生說:“餓不餓,要不要去吃飯?”

心情愉快,宋伊不吝于和他多吃一頓飯,“去哪吃?”

她舔舔唇,昨晚那家面館味道不錯,“還藏着什麽寶藏飯店?”

他低聲笑:“沒了,就那一家店,今天聽你選的,我請客。”

“哦?讓我選?”宋伊拍拍他褲袋,擡頭對着他笑,“讓我選,我擔心你這個年都過不了了。”

“不會。”

宋伊就是說說,沒真想吃掉他這個年,選了個價格适中的西餐廳。

窗外點滿霓虹的黑夜,桌上的香燭,紅酒,牛排,暧昧的光線,安靜的環境,舒緩流暢的鋼琴曲,放松人的神經,滋啦擦亮暧昧火花。

江霖生将牛排切成一小小塊,宋伊手撐下巴,百無聊賴地轉頭,旁邊那桌男人的手暗戳戳在桌上爬行,摸到女士的手指,見女士沒反對,大膽握上去,兩人相視低頭一笑。

頭一轉,斜前方那桌,兩人坐在一側,已經借助高大的沙發椅背,旁若無人地抱在一起親了,角度問題,她這裏看得清清楚楚。

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對面遞過來一碟餐盤,牛排已經被他體貼地切成小塊。

“可以吃了。”他說。

宋伊擡頭看他一眼,捏起叉子叉一小塊放進嘴裏,嚼完咽下去,蜜語甜心:“味道不錯,男朋友切的吃起來就是不一樣。”

叉一塊遞到他面前,“嘗嘗。”

江霖生嘴角帶了點笑,低頭吃進嘴裏。

“你明天有事沒有?”

宋伊想了想,“明天……明天初三,我沒事。”

她手裏的叉子掉個頭,在他現在算得上細膩的臉頰上輕輕刮滑,輕佻逗他,微微笑着,語氣輕快彰顯她現在的好心情:“怎麽,明天還想出來玩?”

叉子早在她手裏染上她的溫度氣息,江霖生沒躲,握上她的手,抽走叉子,拿着她軟弱無骨的小手在臉上親昵貼貼,“想。”

一頓飯吃完,宋伊讓家裏司機來接人,江霖生站在店裏看着轎車遠離,出門坐上回家的公交。

下了公交車,周邊環境與上車前幾乎翻個天,沿路牆皮留着長期接受雨淋的黑色腐蝕,邊邊角角堆着各家報廢的桌櫃床墊飲料瓶酒瓶,頭頂電線亂拉亂扯,腳下磚縫裏積着經年洗不掉的黑色油垢,經過的垃圾桶冒着源源不斷的酸臭,即便冬天也吸引蒼蠅在上頭嗡嗡打轉。

拐幾道彎,一條瘦到皮包骨的大黃狗汪汪叫着迎出來,搖着尾巴圍着他轉兩圈,又往前跑。

前面中年女人快步上前,高興地兩手一拍,“哎呦,霖生,正好你回來了。”

“張阿姨。”江霖生對着她禮貌點點頭,“要買東西麽?”

“可不是,正做飯呢,鹽用完了,以為你在店裏就直接下來了,大黃出來對着我叫才知道你不在,正愁是在你家買還是去那邊的生鮮超市。”

狗激動地往身上跳,江霖生摸摸它的頭,解釋說:“我今天去外婆家走親戚,回來的有點晚。”

張阿姨唏噓一聲,擔心他:“沒挨打吧?”

江霖生搖頭笑笑,“沒有。”

張阿姨從兜裏掏出來一張五塊的票子遞到他手裏,“我就在這,不往裏走了,你幫我拿袋鹽出來。”

“好。”

江霖生進店裏,從貨架上拿一袋鹽,去門口做櫃臺的桌子前,反手拉開抽屜,五塊的放進去,找三張一塊的出來。

櫃臺後坐着的男人,一臉陰郁地拽走他手裏的錢,粗聲怒道:“又是幫女人拿的?”

江霖生眼皮沒擡,又找三塊錢出來,和鹽一塊交給等在外面的張阿姨。

再回來,看一眼坐在櫃臺後的男人,淡聲:“你回去吧,我在這看店。”

男人不動,一雙充漲血絲的眼睛紅得可怕,快要瞪出眼眶,“你怎麽回來這麽晚?!給你打電話也不接,身上還有女人的香味,是不是跟女人約會去了?!”

江霖生去牆邊按亮店門外的燈,在桌上找到沒吃完的饅頭,還松軟着,掰掉一小塊,到門口沖顫顫躲在外面的大黃招招手,扔地上,大狗搖着尾巴快速跑過來,銜進嘴裏又快速跑走。

男人見他旁若無人地裝沒聽見,氣得鼻孔喘氣,桌子拍得啪啪響。

拍桌也沒人搭理他。

“老子的飯你喂畜生!”

“不是不吃麽?”

“我問你為什麽回來這麽晚!”

“和你無關。”

江霖生又扔一塊饅頭,見大黃叼走,回頭瞥他,“還不回家麽?你不走,我回去了。”

“一天不見人影,也不知道回來給我做飯,我看你就是嫌老子死得慢!”

江霖生抽起褲管蹲下-身,悠閑地給大黃扔食物,看它吃得歡,揉揉它的頭,淡聲:“那你死快一點。”

“想死還不簡單,撞牆,跳樓,吃藥,往車最多的大馬路上一站,放心,我不會訛人錢,我一定做個錦旗去感謝他。現在債還完了,你也不用擔心我還不上,讓你的墳被人給刨了。”

“你!”男人氣得喉嚨卡痰,一口氣沒喘上來,從脖子到臉充血腫脹,奮力咳嗽,抄起手邊的拐杖使勁敲在地上,“不孝子!我怎麽就養出來你這麽個不孝子!混賬東西!”

江霖生随聲附和他:“你孝順。”

男人咳嗽着顫巍巍弓腰站起來,戳在地上的只有一只腳和兩根拐杖,另一條褲腿空蕩蕩幹癟癟地晃在空中,跳到門口,猛然抄起一根拐杖抽他後背,使勁的時候另一只拐杖沒撐穩,身體失去平衡,搖搖晃晃摔倒在地上。

“咚”一聲響。

連帶着拐杖倒地的清脆響聲。

江霖生回頭看一眼,彎腰将人撈起來,拐杖遞到手裏,去櫃臺後坐着了。

男人臉怒漲紅,抄着拐杖去打狗,大黃嗷嗷慘叫着跑遠,等男人撐着拐杖一步一跳地走遠,才搖着尾巴在街上轉幾圈,汪汪叫着放信號,回到店裏在江霖生腳邊快樂打轉,猛勁蹭他。

幾分鐘後,原本清冷小店陸陸續續來客,都是些在周圍住的熟悉大媽阿姨,江霖生只需要坐在櫃臺後安靜裝東西,收錢找錢。

一會兒有個阿姨抱着奄奄一息的大母雞興沖沖過來,杵到他面前嚷嚷:“霖生你看看!你看看你爸把我家雞打成什麽樣了?!氣兒都沒了!都給打死了啊!”

江霖生看一眼,熟練地從抽屜裏翻出一張二十的票子遞給她

阿姨看一眼錢,不接,“這可是我養着用來下蛋的母雞。”

江霖生又多找出一張十塊的。

阿姨拿着錢,抱着雞興高采烈走了。

店裏買東西的看見,哦呦一聲對江霖生說:“你幹嘛給她錢哦,她就是故意把雞往你們店門口放的,而且給錢了,也要讓她把雞留下呀。”

“沒事。”江霖生接過她手裏的東西,拉個塑料袋打開裝進去,說價格找錢。

這波人過去,店裏重新冷清下來,又等一會兒,到時間關門,拿着鑰匙離開。

大黃搖尾巴跟在他腳邊進旁邊一家小區。

一旦小區住戶爆滿,物業清理跟不上,小區就老得特別快,本世紀初才建的小區,已經老化得像快要報廢的舊時代機器,擁擠、狹窄、油膩、髒污,好在大多數人都受不了居住環境長期發散惡臭,樓裏的空氣還算幹淨。

房子在三樓,擰開防盜門和大門進去,三室兩廳,八十平,沙發桌椅都已經半舊掉漆,但幹淨整潔,空間亮堂,客廳窗簾開着,站着還能看見夜空裏的星星。

江霖生進廚房燒壺熱水,倒進杯子裏,放客廳桌上冷着,推開左手邊的卧室門。

床上躺屍的男人抻長脖子,瞪起銅鈴大眼,“你進來幹什麽?!我讓你進來了嗎?!出去!”摸到床邊的拐杖咚咚敲地板。

“明天初三,我給你收拾東西,你回村裏給我爺爺奶奶燒點紙上柱香。”

拐杖打不着他,男人握緊拳頭錘床,“我不回去!我回去幹什麽?!我回去讓村裏那幫癟三笑話死我?!”

“債都還完了,他們不會再笑話你。”

“我不走,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走了你就放女的進店裏買東西了!”

“你不是孝順?大年初三你不回去給我爺爺奶奶燒紙上香?讓他們在地下看別人有兒女磕頭?”

男人臉上有一瞬間怔松和茫然,洩力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喘着虛氣說:“你陪我一塊回去。”

“我留下看店。”

江霖生把收拾出來的衣服、從店裏拿的紙錢線香,都裝進一個藍色手提包裏,拉上拉鏈,扔牆邊半舊的木質衣櫃上頭,“你一年沒回去了,在那多住兩天,給我爺爺奶奶多說說話。”

男人沒說話,江霖生出去了。

第二天把人送上回鄉下的大巴,江霖生在回店裏的路上給宋伊發微信。

「店我已經收拾幹淨了,你今天要來看看麽?」

「來啊」

放首音樂,扔了手機,宋伊從暖和軟乎的大床上起來,進衛生間洗漱,出來哼着歌對穿衣鏡試衣服。

作者有話說:

伊人os:蕪湖~終于可以去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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