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8

江霖生說去接她, 宋伊覺得不用,讓他看店,自己按地址打個出租過去。

提前有心理準備, 一路看過來不算吃驚,只是意外川禮竟然還會有這種地方。

川禮雖然算不上多發達的特大城市, 但也在一線名單前列,她一直以為哪哪都是光鮮亮麗的。

哦,也不對,前天還進了一家小巷子。

可小巷子也比這裏幹淨整潔多了。

出租車在店門前停下,宋伊推開車門優雅下車, 兩只腳踩在地上, 擡起右腳時, 優雅頃刻垮掉。

地上好黏, 不知道潑的什麽黏糊東西,跟糊了一層糖稀似的, 黏得擡腳都費勁。

她不高興地站在原地不動, 一直守在門口等她的江霖生正好到跟前, 低頭看一眼她腳上看着像是新穿的裸色亮鑽高跟鞋,以為是新鞋磨腳不好走, 伸手去扶她手臂。

她沒讓碰, 蹙着眉尖低頭擡腳,挪開一步,指着地面讓他看, “這地上是不是潑的有東西, 好黏啊, 都黏到我鞋底了。”

鞋子挪走再擡還是黏糊糊的, 她穿的新鞋子就這樣廢了, 來這的好心情也沒了,輕輕噘唇。

江霖生看向柏油馬路,一層灰黑,看不出是什麽東西,在上面踩一腳,再擡起,知道是什麽了。

應該是有人早上撒的甜湯,環衛工人将湯清理走了,黏在地上的糖水清理不掉。

宋伊問他:“感覺出來是什麽東西沒有?”

江霖生看她皺起的秀眉,噘起的紅唇,一臉郁悶的樣,牽上她的手安慰地揉了揉,往店裏帶。

“一些糖水,你先來店裏坐坐,我給你擦掉。”

宋伊腳上每走一步都像是撕膠帶,精致漂亮的眉眼輕耷,“可是鞋子不能用水洗。”

新到的限量款鞋子,就這樣費了。

江霖生低頭看一眼嬌貴漂亮的高跟鞋,擡眼看她心疼沮喪的小臉,溫聲安撫:“不用水洗,拿酒精稀釋掉糖分就好了。”

那還好。

宋伊小情緒得到緩解,也有心情欣賞他家的店了,這一道街的店開得滿滿的,幹什麽的都有,不過都是同樣規模,他家的也一樣,頂上牌子老舊掉色,隐約能看出“江家小賣部”字樣,卷閘門,內裏二十平大小,貨架一列列排開,環境倒是挺幹淨的,門口擺了張桌子,後面貼牆是個櫃子,擺着煙酒一類稍微貴一些的東西。

宋伊被江霖生牽到櫃臺後,她又自己起來,從兜裏抽兩張紙往腳上一糊,撕掉多餘部分,省的把店裏地板都沾上黏糊糊的糖,背着手在貨架裏來回走,像大小姐視察工作。

江霖生在盡頭站着,等人轉一圈回到他面前,問她:“有沒有想吃的?”

宋伊搖頭。

都是些街邊超市常賣的東西,也都是她平常不會吃的。

江霖生黑眸暗了暗,擔心她穿着高跟鞋累腳,還是讓她去櫃臺後坐着。

他在門口牽着貴氣精致的女孩子進來,自然逃不脫周圍人八卦的眼神,她能進來,江霖生爸爸肯定不在店裏,幾個心癢癢好奇的,湊在一塊說幾句話,還是憋不住,結伴來店裏近距離瞅一眼。

去架子上随便拿兩樣東西,慢騰騰挪到櫃臺邊,讓江霖生裝袋子裏結賬。

宋伊雙手撐下巴,臀下坐的凳子是按江霖生身高放的,她坐有點高,腳不落地,高跟鞋來回悠閑蕩着,擡頭望着身側帥氣有型,低頭認真結算找錢的男朋友,再轉頭和樸素好奇的阿姨對對眼,眨巴眨巴刷得長長翹翹的黑睫毛,睜着清澈晶亮的桃花眸。

對視得阿姨心都要化了,實在好奇,沒忍住問江霖生:“這姑娘好漂亮,是家裏的親戚嗎?”

畢竟江霖生也是周圍頂帥氣的存在。

江霖生偏頭看一眼宋伊,眼神詢問這個能說嗎?她回頭和他對視,眨了下眼,随便他說,反正這裏她爸又不會知道,也沒可能會念叨她。

江霖生搖頭,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尖,“不是,女朋友。”

“哦呦——”幾個阿姨都笑了。

她們拿着東西離開,又有新的叔叔阿姨進來,在貨架盡頭磨磨蹭蹭交頭接耳,偷偷摸摸瞅櫃臺後坐着的漂亮姑娘,結賬的時候和江霖生說幾句話,多磨蹭一會兒,近距離瞅瞅這地方不可能出現的金貴美女。

還有小朋友拿着錢進來,一副和江霖生很熟的樣子,拽着他的褲子,指着宋伊問:“霖生哥,我媽說這是你女朋友。”

見他承認,小女孩哇哇哭,抽抽噎噎悲傷說我長大以後不能嫁給你了,門外媽媽一臉尴尬地進來把小女孩抱走。

店裏終于清淨,宋伊鞋尖碰上他腳踝,貼着褲邊往上輕輕滑蹭,嘴角含笑,“大小通吃啊。”

“沒有。”他面色不動,彎腰抓上她鞋尖,迅速挪開一步。

店裏陸陸續續有人進來,宋伊不和他鬧。

等最終清淨下來,已經是家家戶戶都回家做飯的時間,被人觀摩了半上午,宋伊托着臉問他:“我現在是不是成你們這的明星了?”

“應該是。”

江霖生問她:“餓了沒有?要不要回家,嘗嘗我的手藝?”

“你會做飯啊?”

“嗯。”

正好家裏有酒精,不用再去藥店買。

“好啊。”

他既然敢邀請,就說明手藝還不錯,宋伊有點期待地跟他關門離開。

江霖生在玄關口抽了雙早上剛買的拖鞋讓她換下高跟鞋,牽着去客廳沙發坐下,用新杯子給她倒水喝,他去廚房煮飯。

宋伊捧着暖開水在屋裏打轉,空間很小,勝在擺的東西少,不雜亂擁擠,很敞亮。

客廳就一張輕微掉色的沙發和茶幾,對面擺個櫃子,零星幾個物件,連個電視花瓶都沒有,東西少得像個樣板間,一點沒過年的喜慶熱鬧樣,不過房子采光不錯,亮堂堂的。

她趿着拖鞋往陽臺走,臺子上擺了幾個綠油油的盆栽,但無一例外都有些殘缺不全,像是被人故意掐掉的,上頭欄杆上挂的有衣服,她看幾眼,都是男人的,有些是江霖生會穿的,有些不是,明顯更老氣一些。

她猜測是他爸的。

她在客廳打轉一圈,餐桌轉一圈,再去門口鞋櫃那,除了她那雙裸色鑲鑽blingbling亮的高跟鞋,清一色的灰黑男士鞋。

又想到江霖生說他外公外婆不歡迎他,腦子裏大致有個猜測。

暗啧一聲,轉悠去廚房門口,看着那個高高瘦瘦的身影在狹小的竈臺邊打轉,抽油煙機轟隆隆響,他将焯好水的雞肉扔進熱油裏,油花瞬間滋滋炸開,他面不改色地握着鏟子熟練翻炒,宋伊心裏冒了點不易察覺的酸意。

江霖生回頭看她欲言又止,眼裏隐約流露着像是心疼的微光,擔心問她:“怎麽了?”

“沒……”宋伊低頭看一眼自己第一次穿的裙子,再擡頭看鍋裏還在往外濺的油花,過去抱他的念頭消失得無影無蹤,還是先心疼她的裙子吧。

隔空嗅了嗅,“還不錯哦,很香,加油好好做。”轉身吧嗒着拖鞋,扭着小細腰走了。

江霖生奇怪看一眼,還是跟着出去,站廚房門口看她端着水杯回沙發那坐下,悠閑地翹起二郎腿,低頭耍手機。

确定沒什麽事,他關上廚房門回去,不讓油煙跑到客廳嗆她。

五菜一湯,葷素、涼熱搭配,色香味俱全,江霖生剛擺上桌,還沒喊人,宋伊已經聞着味過來了。

“先嘗嘗。”江霖生說。

宋伊撈起筷子嘗口肉,眼睛一亮,“可以啊,廚藝這麽好。”

江霖生笑笑,盛的米飯放到她桌前。

一頓飯,宋伊幾乎沒動米飯,每一道菜嘗幾口,再喝一碗煲得濃香的雞湯,差不多已經飽了,一點沒有幫忙收拾東西的念頭,大小姐的接着去客廳沙發坐下。

留江霖生吃完收拾東西放冰箱,切了盤水果放客廳讓她吃,自己去房間找酒精,給她的高跟鞋祛糖稀。

宋伊坐到江霖生身邊,單手托臉頰,長長的頭發在一側垂落,嘴裏慢悠悠嚼香蕉,牙簽紮塊蘋果喂到他嘴邊。

江霖生轉頭看她。

午後暖陽和煦,客廳采光充足,柔軟了她的面部線條,恍惚感覺她在對他溫柔笑。

心髒慢慢收緊,眼睫顫了兩顫垂下,江霖生默默低頭咬走這塊蘋果。

他突然像個毛茸茸溫馴的動物,宋伊又給他紮個,等他低頭的時候沒忍住,拍了拍他柔軟松散的發頂,軟聲:“辛苦啦。”

江霖生擦完放地板上試試,感覺不到黏膩了,将她的腳放到膝上,為她穿上,“應該擦幹淨了,你再試試。”

宋伊站起來走兩步,确實幹淨了,心情一好,掂起裙邊,屈膝簡單給他行了個禮。

江霖生一愣。

她笑吟吟去挑他下巴,“怎麽,看呆啦?”

江霖生輕抿了下唇,問她:“下午想不想出去玩?”

又是不回答,避重就輕,宋伊在他旁邊坐下,淺粉的指尖捏着牙簽接着吃水果,“你不看店了?”

江霖生揉了下感覺略微僵硬的臉,“店開不開都一樣,一天沒多少流水。”

“我看客人挺多的啊。”

“很多都是想過來看你的,一般一整天店裏都沒幾個人,附近有大超市,大家一般都去那買,都是臨時缺了東西,或者一些不值得去大超市跑一趟的小零件才會在店裏買。”

“唔。”宋伊捏自己軟軟的臉頰,“我這張臉這麽招人喜歡嗎?”

“……”江霖生忍俊不禁,翹了翹唇角。

宋伊提議:“那下午還去好了,給你家店裏招招客人。”

江霖生不贊同地動動眉,“你不覺得無聊麽?”

往那一坐,什麽都幹不了,還得被人圍觀。

她揚着眼尾愉快搖頭,“不啊,我覺得還挺好玩的。”

什麽樣的人都有,抱着什麽心理來看的人都有,到底是她像個動物園的猴子被圍觀,還是她看他們像馬戲團輪流上臺表演雜耍的猴子,從臉上猜測他們到底是什麽心理,權看她是怎麽想的了。

“好。”

宋伊以為中午店裏人不會多,沒想到人還不少,江霖生給她解釋,周圍上班的人中午會回來做飯午休一小會兒,走的時候順路買點小東西解悶。

又問她:“你困不困?”

“不困。”

江霖生從糖罐上拔了顆真知棒,剝掉皮,猶豫着遞到她嘴邊,“要不要吃一顆解解乏?”

宋伊從手機裏擡頭,撩眼看他,張嘴含走那顆紫色糖球。

“什麽味的?”

“……藍莓,喜歡麽?”他小心問。

“可以。”宋伊挺喜歡藍莓味的東西,糖果餅幹蛋糕,甜甜酸酸,不膩。

“嗯。”江霖生松口氣。

有宋伊這個精致貴氣得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漂亮姑娘在這,店裏生意基本沒停歇過,時不時就有幾個人結伴過來,在門口嘀嘀咕咕一陣,有的會進來,有的在門口看過就走了。

宋伊從手機裏擡頭,要是和誰的視線撞上了,笑眯眯伸手打個招呼,有的磨磨蹭蹭不好意思進來買東西,有的臉一紅,立刻害羞轉身走了。

也有性格開朗大膽敢上來和她說話的,問她頭發做的什麽卷,好蓬松好漂亮,問她染的什麽色,用的什麽護發素和精油,好看有光澤,問她耳釘項鏈裙子和高跟鞋,全身上下問一遍,宋伊笑着回應她,她掏出手機在備忘錄記上,不過一般都是英文她拼不出來,宋伊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拼給她。

等人走了,江霖生和宋伊說,這個是這一片家庭條件最好的,家裏這半年做生意賺了大錢,很快就搬走了,所以敢上來問她。

宋伊明白點頭,怪不得膽子這麽大呢。

她拿下糖棍,微微抿唇舔了舔唇上糖稀,笑聲揶揄:“對一個女孩的家庭情況這麽了解呢?”

江霖生別開視線,“沒有,周圍鄰居經常聊,我聽的次數多了,就記住了。”

“哦,這樣啊……”她聲音悠悠的,拖個小尾巴随風飄散,轉頭往外不看他,像是對他的說法存疑,江霖生眨了下眼,不知道還要怎麽解釋,拽個塑料袋給過來的顧客打包。

“哎,那個人是誰?”

新鮮有趣的人宋伊沒看見,倒是看見個兩頰消瘦,臉色陰郁黑沉的中年男人,兩眼凸出死死瞪着她,雙手拄一副拐杖,抓得死緊,彎曲繃起的青筋快要打結。

陡然闖入視野時宋伊吓了一大跳,轉瞬就好了,托腮的食指在臉上無聊地點幾下,指着男人對正轉頭的江霖生說:“他好奇怪,是少了一條腿嗎?”

江霖生黑眸猛然一緊。

宋伊眺望男人目眦欲裂恨不能咬死人的樣,擡頭瞅瞅江霖生眼神幽黑,腮線收緊如臨大敵的緊張樣,小嘴微張,眨了眨眼,晃悠的腳慢慢停下。

待眸光恢複清明,江霖生低頭溫聲詢問:“你在這坐的累不累?要不要回家歇歇?”

宋伊和他靜靜對視兩秒,他面色是确定關系以來常有的柔和,薄唇還帶了點微微的笑弧。

僞裝的挺好。

既然他不說,宋伊也不問,聳了聳肩,無所謂:“好啊。”

江霖生收緊的內髒松懈,暗自松了口氣,去街上給她招車。

從男人在門外站着,店裏客人就只出不進,宋伊出去後,熱鬧一天的小店徹底空寂無人。

男人的目光像條只在陰暗中爬行的蟲,緊緊追随着宋伊的背影,陰森冰涼。

這會兒差不多到下班時候,街上有幾輛往來的出租車,江霖生招到一個,回頭牽宋伊的手,拉她到跟前,攬上她肩膀護住整個身體,擋住後面男人的目光。

出租車到跟前,他拉開車門,護宋伊上去,敲開駕駛座窗玻璃,從兜裏摸張票子遞給司機。

宋伊回頭瞄江霖生一眼,他臉色還是溫溫笑笑的,車子滑過店鋪門前時,冷不丁和男人隔着遮光窗玻璃對視一眼,渾濁枯黃的眼珠盯着她,吓得宋伊心髒一跳,立刻移開視線。

人是走了,心卻留在那家小賣部,倚着座椅發散好奇心,胡亂猜測他和江霖生會是什麽關系,兩個人都太不正常了。

待出租車駛離視線,江霖生轉身回店裏。

男人憤怒戳着拐杖單腿跳到門口,粗聲粗氣質問他:“她是誰?!你交的女朋友?!你把我攆走就是為了讓她過來?!”

江霖生整理抽屜裏亂糟糟的錢,頭也沒擡問他:“不是讓你在老家多住幾天,怎麽今天就回來了?”

“我住不了!我不住!”男人眼珠旋轉,想起老家的事就更生氣了,臉都要氣歪,“一堆人陰陽怪氣我的腿,陰陽怪氣你上了大學就跑了,沒人給我養老,就你大娘那老潑婦還給我介紹她死了丈夫的妹妹!”

“我呸!晦氣死了!”

江霖生淡聲:“你嘴那麽厲害,你罵回去。”

“罵了,罵不過。”男人生氣又洩氣,在門口一大摞礦泉水箱子上坐下。

江霖生當着他的面笑出聲,“你拿手裏的拐杖打他們。”

“他們不到跟前我怎麽打?!”男人瞪眼,“淨會說廢話!”

“你回家歇着,我在這看店。”

“不回去!你一回來就讓我回家憋着,悶死了,我就在這待着。”

江霖生将錢按面額整理好歸位,推上抽屜,擡眼看他,“你在這還賣什麽東西,都歇着了。”

“我怎麽不能在這?賣不了就不賣!怎麽着,你還想拿老子的錢給你女朋友買東西?!”男人松了拐杖,食指指着他,手腕因為長時間用力握拐杖發顫,“我告訴你,做夢!”

“把老子的老婆弄沒了,你也別想有!”

江霖生:“不用你的錢,就你掙的這點錢,能養活住你自己就是本事。”

男人冷哼一聲,雙手撐住身前的一根拐杖手柄,下巴墊上去,頭一歪往店外馬路上看,“我不同意,你分了。”

江霖生語氣淡然:“我的事,和你無關。”

男人又梗起脖子上的青筋瞪眼:“我是你爹!是你老子!怎麽就無關了?!”

江霖生在凳子上坐下,摸出手機,不再搭理他。

男人撐着拐杖站起來,蹦到他面前,腰抵桌邊,出手奪他手機,江霖生揚走收了手機,擡頭看他,冷聲:“回去。”

“在幹嘛?是不是給那小娘們發消息?好幾次回來身上都有女人的騷味,就是她的吧?”

江霖生臉色刷地冷下來,漆黑的眸光鋒利冷凝,聲線沉怒:“你嘴巴對她放幹淨點。”

男人更怒了,“還沒娶進家門呢,你就這麽護着她了?我對她還不夠客氣?我在門外站着都沒進來,什麽話都沒說,還沒當面罵她打她呢!”

他氣得雙手拍桌,震起的氣流沖擊空中浮沉,飄飄蕩蕩到江霖生臉前,瞪紅的雙眼像一張顆粒化的精修照片。

種種記憶翻湧上來,逼得他喉結艱澀滑動呼吸,颌下青筋充盈暴起,牙齒磨得嘎嘣響,兩手撐着小小桌面緩緩起身,居高臨下俯視男人,一字一頓:“你、敢!”

“我怎麽不敢?”男人淺白嘴巴死硬,手卻拄着拐杖退回去,往門口跳走,出了門,又不甘示弱回頭,給他撂話,“她再敢出現在我面前,你看我罵不罵她!”

“以後我天天查賬,我的錢你休想給她花一分!”

“沒人稀罕。”

鬧一通終于走了,江霖生緩緩吐口濁氣,重新坐下,點開微信界面,打了幾個字又删除,平放在桌上,雙手交叉撐住下巴,沉思怎麽組織語言給她解釋。

晚上,宋伊洗完澡,做好睡前護理,香噴噴躺進柔軟的被窩裏,終于收到江霖生微信,問她:「明天有時間麽?」

「沒有,我要走親戚」

家裏親戚一大堆,過年這段時間她是別想休息了。

江霖生說等她有時間了,這一等就到了正月十五。

原本親戚差不多走完是可以見面的,有表姐嫁到新疆,宋伊初七被爸媽帶着去新疆參加婚禮,既然去了,就不虛此行,在那游逛一周,賞賞美景,感受一遍當地過年的風土人情,趕着元宵節回來。

晚上在家吃完湯圓溜出去,被楊樂櫻拉着去酒吧感受元宵節的熱辣氛圍,和一群至交好友喝一圈結束,給江霖生打電話,問他還見不見面。

畢竟元宵節呢。

江霖生聽着電話裏她黏黏糊糊吐字不清的軟聲,蹙了蹙眉,知道她又是喝酒了,“你現在在哪?”

宋伊報了酒吧名字和包間號。

江霖生到的時候屋裏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就宋伊小臂搭着扶手,沒骨頭似的歪在紅色沙發角落裏,勾勒曲線的藍色絲裙散在沙發上,像朵盛開的藍色玫瑰,嬌柔明豔,卷發垂在胸前,嘴唇紅潤飽滿,玉靥酡紅,雙眸朦胧着一層明亮亮的水光,似醉非醉,輕輕擡起往門口看他,看一眼,又轉眸回去,卻像是拿兩把小勾子拉着扯着拽着他過去。

她垂眸看手中盛着頭頂燈光的稠黑酒水,纖白手腕稍微一轉,杯中酒便搖出一個波瀾起伏的黑色旋渦,洋洋自得擡給他看,“……怎麽樣?”

“很漂亮。”

“我也覺得。”宋伊頗為驕傲地看着杯中在燈光流轉下熠熠生輝的黑酒,眼眸含笑看他,“很像你看我的眼睛,黑乎乎,亮晶晶的。”

醉酒的嗓音像是含了細微沙礫的奶油,甜膩微啞,也把他的一顆心髒裹得密不透風,永遠只為她跳動。

“什麽酒?”江霖生穩住失頻的心髒問她,黑色的,他還沒見過。

“德國黑啤。”宋伊唇角稍彎遞給他,聲音故意掐得軟膩膩,“很好喝,你嘗嘗。”

江霖生淺呷一口,醇香順滑,口感很好,但有一股焦味,他沒忍住蹙了蹙眉,放在桌上。

“喝不慣?”她問。

“嗯。”

宋伊嬌氣撇嘴,“我也喝不慣,顏色太深,以前不喜歡沒嘗過,今天楊樂櫻故意騙我說非常好喝讓我嘗嘗,我看它在燈光下很漂亮,就毫不設防地喝了一大口。”眉尖嫌棄蹙緊,“比我媽燒糊的米湯還苦。”

江霖生低聲淺笑,坐到她旁邊,捏起那杯顏色跟毒酒似的黑啤,仰頭幾口灌下去,尖突的喉結上下勁滑,沒猶豫地咽了下去。

宋伊一驚,張大嘴巴,沒忍住給他鼓了個掌。

“不苦嗎?”

“還行。”江霖生抽了張紙擦擦嘴邊留下的酒水,猶豫思索兩下,利落說,“沒我媽剛走那會兒,我自己燒的飯苦。”

宋伊震驚捂嘴,睜圓蕩滿醉暈的桃花眸。

雖然白天在他家已經猜出來個大概,但她以為是離婚,竟然是去世,“……走了?”

江霖生看她吃驚的模樣,不知道她心裏在想的是什麽,溫和無所謂笑笑,不敢再看她,雙手交握搭在微敞的腿中間,低頭盯着桌上那瓶白蘭地,點點頭,“嗯。”

“怎麽走的?”生病?車禍?被壞蛋害死的?

宋伊看過太多太多惡性殺人的新聞事件,甚至去年暑假實習的時候還跟着師父追蹤報道過,那點微醺的醉意慢慢散了,腦補他媽媽去世的原因,轉頭看着江霖生俯下的寬闊脊背,再寬闊結實的肩膀也有不為人知的脆弱,瞬間對他憐愛了。

江霖生盯着桌上略顯淩亂的酒瓶酒杯發呆,胸中翻滾着那些年的曾經,倒了杯威士忌,喝幾口,壓壓思緒,緩聲開口:“我讓她走的。”

什麽?!

宋伊小腦袋瓜爆炸,徹底酒醒,身體下意識坐直,喝過酒的神經不太受控制,脫口而出:“是你殺了你媽?”

江霖生詫異轉頭,不期然對上她目瞪口呆,又立刻懊惱捂嘴的可愛樣,一時也沒轉過來她是怎麽想到這一步的,“……我什麽時候……殺了,我媽?”

宋伊眼珠子轉了兩轉,明白是她想岔了,但他就是這麽說的啊,猶疑、讷讷回答:“……你說,你媽走了。”

江霖生啞然失笑,放下酒杯,仰到沙發背上,像是陡然放松,低低笑出聲。

宋伊尴尬又歉意地端坐在一旁,兩只小手老老實實交疊在腿上。

江霖生看她一眼,心裏塌軟一片,碰了下她微微蜷起的手指,沒被反對,握在手裏安撫地揉了揉,溫聲:“是我說的有歧義。”

宋伊小聲嘟哝:“本來就是嘛。”

“走了是說她離開了……”

發覺這個詞也有歧義,江霖生頓住,又換個說法:“是說她和我爸分開,離開川禮了。”

“離婚了啊。”宋伊松口氣,不是去世就好。

“嗯。”

“為什麽離婚?感情不和?我在你家客廳沒看見一點女人的東西,離婚很多年了嗎?”她好奇又憐愛地看着他,摸摸他的頭。

“不是……”江霖生喉間陡然一緊,想起她在廚房門口對他流露的片刻心疼,糾結這麽多天的話凝滞在胸中,全然散了想告訴她的欲-念。

字斟句酌的千萬字,最後只說:“我爸脾氣不太好,她在這過的不開心,我就勸她離開了,我高一暑假那年,兩年多了。”

“哦。”

高一了啊,宋伊松了安慰他的手,高一不小了。

“我去你家的時候沒看見你爸。”

“他回老家燒香去了。”

江霖生重新将她細軟的小手納進掌裏,低聲問她:“你準備什麽時候回學校?”

學校十六十七開學,今天已經十五了。

“後天走,明天再在家享受一天。”

“我也後天走。”

“要一塊嗎?”宋伊細眉輕揚,輕佻地挑起他下巴,拇指摩挲他幹淨細膩的臉頰,精致明豔的眉眼笑得妩媚張揚,“你給我提行李,我包你的車票。”

語氣神态甚有富婆包養小白臉架勢。

江霖生臉上泛起細微的癢意,心底卻渴望更多,“不用,我這還有你上學期留的六千塊錢。”

“六千就夠了嗎?”她拇指滑向他線條明晰的唇角,按了按感受其上的柔軟,悠悠輕笑,“這麽便宜嗎?”

越來越離譜了。

“夠了,太多了,還能額外贈送一些業務。”江霖生捉住她不斷作亂的手,捏在手裏,細細軟軟,滑溜溜的,貼在唇邊吻了吻,再看向她的黑眸幽幽深深,“要麽?”

“唔,是這樣的嗎?”她主動傾身在他柔軟的唇上印下一個香吻,漂亮的眼睛裏閃着盈盈笑意。

江霖生無比順從地攬上她送過來的纖柔腰肢,迎接她魚兒一樣滑進來的香軟,吸吮含咬,勾勾纏纏,喝醉的她比在奶茶店那晚更肆無忌憚,攪吻得他心尖顫顫收緊,掌住她後腦,追逐而進,呼吸她身上的馥郁芳香,加深這個渴求已久,讓人安心的吻。

結束後,兩人呼吸喘喘,換他略微粗糙的拇指徘徊留戀在她紅唇邊,擦走不小心蹭上的水光,低磁的嗓音微啞,在她耳邊呢喃:“後天一塊走?”

“好,你回頭把身份證發給我,我選個合适的時間買票。”宋伊被吻得臉頰紅紅,給自己倒了杯白蘭地降降溫。

江霖生皺了皺眉。

宋伊高興地翹起唇角,食指點上他也吻得殷紅的唇,阻止他說話,“乖,拎包小弟。”

江霖生無奈笑笑,啄吻了下她的手指。

作者有話說:

最近都是雙更,大家是喜歡現在這樣兩章合一章更,還是分開更兩章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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