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少爺逃婚了
蘇沐柔應下柳家親事的那日,所有人都勸她三思。
雙親說:“柳家的柳贏,不學無術,整日架鷹遛狗,街頭閑逛,你嫁與他,定是要後悔的。”
哥哥說:“你年紀尚小,又是剛剛及笄,莫要被人蠱惑,跳了火坑。”
蘇沐柔不吭聲,只微微蹙眉。
這一切,她自然是知道的。
可蘇家,她實在呆不下去。
自從心心念念的顧珏哥哥變成顧珏姐姐,還成了她的嫂子,她哀莫大于心死。每日看着心念之人與哥哥親昵,看他們攜手并肩,同吃同住,她心中郁結,卻無處可說。
她時常告誡自己,顧珏女扮男裝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們孤兒寡母不想被族裏吃絕戶,只好出此下策。
可……即便如此,她依舊無法釋懷。
她想離開蘇家,想要自立門戶,可她是個未出閣的姑娘,雙親不會同意。但是……成親後便不一樣了,若她嫁出去,再尋個名義和離,自立門戶之事,便容易多了。
恰逢柳家提親,她覺得這是老天爺送到眼前的機會,不用白不用。
“你們不用再勸,我心意已決。”蘇沐柔聲音淡淡,她從懷裏摸索出一塊玉佩,攤在手上,沉聲又道:“我與柳郎早已私定終身,我們情投意合,沒什麽不合适的。”
私定終身當然是假的,她連柳贏長什麽樣子都沒見過,那塊玉佩是她前些日子買來,想送給顧珏的,可惜……再也沒有機會送了。
“你這逆子……”蘇老爺氣的說不出話,恨恨跺了兩腳,拂袖離開。
“傻孩子,你是魔障了麽,竟幹出這等壞名聲的事?”蘇夫人抹着眼淚,哭的期期艾艾。
“若是有朝一日你後悔了,哥哥便是拼了這條命,也會把你接回來。”蘇洵元看着妹妹,眉頭皺的幾乎能夾死一只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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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蘇沐柔點頭,眼眶發酸,她背過身子,不讓人看出她的異樣。
她與顧珏,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又有婚約在身,她原以為她會成為這世間最幸福的女人,夫君俊美無雙,經商有道,哥哥溫柔,待她極好。
為此,她壓抑着性子,努力學習那些她最讨厭的琴詩書畫,女工女紅,只為将來成為顧家當家主母後,不給顧珏丢了臉面。
可到頭來,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大夢成空。
如今,夢醒了。
蘇沐柔雙手交握,心痛之時,又升起一股憤憤不平,早知如此,那些琴棋書畫,女工女紅,她就不學了。那些起得比雞早,睡的比狗晚的日子,她再也不想過了。
——*——
柳家似乎很着急成婚,蘇沐柔應下婚事沒多久,對方便送了婚書,定了下個月成親。
不過半月,柳家便帶着一群人,吹吹打打熱熱鬧鬧的來接親了。
彼時,蘇沐柔一身喜服坐在閨房中,安安靜靜等着那張接親的轎子,帶她離開蘇府。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柳贏剛到蘇府大門,便哭喊“肚子不舒服”,趁着上茅房的間隙,逃婚了。
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大街小巷就會傳遍,她蘇沐柔在新婚當日,被新郎官抛棄了。
若是換做以前,蘇沐柔定會假裝抹眼淚哭兩聲,以示她嬌弱溫柔的大家閨秀形象,可如今……她失去了心心念念的顧珏哥哥,再不願裝出溫婉賢淑的模樣。
不顧衆人阻撓,蘇沐柔提着裙子,自顧鑽進接親的花轎裏。
“接我回柳府便是,別誤了吉時。”蘇沐柔聲音平靜。
“可……可少爺他,還沒找到。”接親嬷嬷很是為難,臉上帶着幾分詫異,似是頭一次見到被逃婚,還如此淡定的新娘子。
管他作甚?
左右不過是個工具人。
蘇沐柔心中不滿,卻是轉而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淚水,戚戚然說道:“沐柔只是不想留在此處,被人看笑話。嬷嬷,咱們還是快些回柳府吧。”
蘇沐柔身子嬌小,她故意捏着嗓子啜泣的聲音,如小貓般惹人疼惜。
接親嬷嬷見圍觀人群指指點點,登時心軟下來,下令起轎回府。
——*——
柳府在城東,蘇府在城西,兩家相距較遠,再加上一出逃婚鬧劇,等花轎到柳府時,已然過了吉時。
柳夫人已知曉兒子逃婚之事,她咬牙切齒,一邊罵柳贏逆子,一邊小心攙扶蘇沐柔下轎子。
見蘇沐柔一身紅衣,身子嬌小,巴掌大的小臉上挂着幾分淚痕,登時心疼的摟住她喊道:“乖囡囡,你別傷心,等找到柳贏,我一定打斷他的腿給你出氣。”
蘇沐柔面色如常,心中愕然。
她不過是在轎子裏打瞌睡的時候磕到頭,忍不住流了幾滴眼淚,估摸着被柳夫人誤會了?
“我沒事,真沒事。”
“乖孩子,你受苦了。”
以為蘇沐柔是“故作堅強”,柳夫人更加心疼,忙将人迎進柳府,還不忘對親朋好友宣布:“柳家兒媳蘇沐柔知書達禮,溫婉大方,柳家願将城西銀耳街的十座鋪子送與她賠罪。”
——*——
坐在婚房內,蘇沐柔看着手中的地契,心情複雜。柳贏逃婚,她本來還挺生氣的,可如今白白得來十間鋪子,她突然覺得:這婚,柳贏逃得好。若是以後自立門戶,這些都是她安身立命的東西。
脫去繁瑣的長袍衣衫,蘇沐柔只着亵衣躺在床上傻笑,只是笑着笑着,她突然屏氣凝神起來。
她的耳朵從小就比別人靈敏,那些別人聽不到的細微聲音,她卻偏偏聽的清清楚楚。
就比如現在……
明明房裏只有她一個人,可她偏偏聽到,另一個呼吸聲從床底傳來。
有人藏在床底下。
蘇沐柔假裝淡定的下床,她從梳妝臺上拿起了一面小鏡子藏在袖中。
借着彎腰提鞋的間隙,她用鏡子偷看床底。只見床下藏着個穿着喜服的男人,他仰面躺在地上,呼吸均勻,睡的正香。
柳贏?
她名義上逃婚的夫君?
逃婚之後躲回柳家,怪不得沒人能找到他。
小腦袋還??x?挺聰明!
蘇沐柔唇角揚起幾分壞笑,心中突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
柳贏是被一陣細微的鐵鏈聲吵醒的,他茫然睜開眼睛,卻覺得胸口一緊。
低頭查看,只見一根拇指粗細的鎖鏈捆住他的胸口,又穿過他的腋下,生生将他從出床底下拖了出來。
“柳贏,你陽壽已盡,快些跟我走吧。”
頭頂傳來森冷的聲音,柳贏擡頭,卻見一個牛頭人身的怪物,拽着鐵鏈,硬拖着他往前走。
他這是死了?
柳贏腦殼僵硬,跪坐在地上不願意起身,只聲音發抖喊道:“這位牛頭大人,求你放了我吧,我還未與爹娘告別,我不能死。”
“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怪只怪,你今日逃婚,害得蘇家小姐自尋短見,讓她在閻王殿裏告了你的狀。”
“什麽?”柳贏滿臉詫異,他并無害人之心,只是與那蘇家小姐素未謀面,實在不願意早早娶親,多個人管束他。
“這……這也不能全怪我,那蘇家小姐定是個小心眼,為逃婚這點小事尋死覓活,這世間還有那麽多山川美景,珍馐美食,怎麽能就這麽舍下?”
“小心眼?”
蘇沐柔忍不住咬牙切齒,柳贏這一出逃婚,讓她成了整個江城的笑話,若是換個臉皮薄的姑娘,保不準會怄氣,吊死在柳府門口。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柳贏連忙解釋,話音落突然反應過來。
方才那句“小心眼”,像是個姑娘家的聲音。
他大着膽子偷偷擡頭,便見那牛頭人身的怪物,不過五尺高,牛頭上的眼睛,灰暗無色,顯然是假的。低頭見那人穿着雙繡着鴛鴦的紅鞋,又看了看滿室紅燭,柳贏僵硬的腦殼總算反應過來。
這哪裏是地府的牛頭,分明是蘇家的小姐心裏頭生氣,扮做牛頭來吓唬他呢。
“好你個蘇沐柔,竟敢如此戲耍本少爺?”柳贏恨恨說了句,抓着蘇沐柔的腳腕,往後一扯。
蘇沐柔腳下打滑,直愣愣摔倒在地上,那套在頭上的牛頭面具,和她一起砸在地上,發出重重的悶聲。
“咳咳……疼死我了。”
蘇沐柔一邊咳嗽,一邊脫掉頭頂的牛頭面具。她雙手捂着屁/股,倒吸幾口涼氣,一張稚嫩的小臉上滿是痛苦。
“你……你……”柳贏看着眼前稚嫩的面容,慌了神,直接開口問道:“你才多大呀,就着急忙慌的嫁人?”
“十五,上個月剛及笄。”蘇沐柔龇牙咧嘴坐起身,她本想狠狠剜柳贏一眼,可視線剛觸及他的面容,卻傻傻愣住。
她本以為,顧珏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好看的人,沒想到眼前之人絲毫不遜色,烏發銀冠,面如冠玉,鼻若懸膽,端的是一副勾人視線的好相貌,讓人忍不住側目。
“你這年紀也太小了。”
“不行,我得找我娘說道說道。”
“趁着今天還沒過完,趕緊把你送回家。”
“一定還來得及!”
柳贏一個人神神叨叨,自言自語說了半天,而後一個健步沖出了婚房。
“哎……你娘說,再見到你要打斷你的腿。”蘇沐柔小聲提醒,可眼前哪裏還有半分柳贏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