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少爺的賭技
柳贏扶着蘇沐柔登上回府的馬車。
馬車內寂靜一片,蘇沐柔安靜坐着,一動不動,像是個木偶,沒有一絲生氣。
柳贏一顆心,倏地懸了起來。
他偷偷打量蘇沐柔好幾次,方才小心開口勸道:
“你也別太難過,蘇老爺只是一時氣頭上,等他消了氣,自然就會想起你的好。”
他說完,偷偷撇了蘇沐柔兩眼,見她不為所動,又繼續說道:
“我爹比蘇老爺何止兇狠百倍?平日裏打罵我不說,更甚者要和我斷絕父子關系!”
“不過都是氣頭上的話,過兩天自然就好了。”
“你別難過,待蘇老爺消了氣,我再陪你回來一趟。”
柳贏說的情真意切,可話音剛落,蘇沐柔卻突然痛哭出聲。她像個孩子似的,一邊用衣袖擦拭眼淚,一邊嗚嗚咽咽訴說着自己的委屈。
她說:她長這麽大,她爹從來沒有這麽兇過。
她說:她娘不管她了,以前她爹說了什麽重話,她娘總會護着她,可今天,她哭紅了眼睛,卻沒說一句話。
她還說:這是她自己選的路,她早已預料後果,可她不後悔。
哭着哭着,蘇沐柔突然又笑了。
十四年來,她為了顧珏放棄了自己,放棄了師父。以後的人生,她想過自己喜歡的生活,她想去雪山看绮麗巍峨的雪景,她想去湖畔看水天一線的秀麗,她還想去品嘗這世間別樣的美食。
等到白發蒼蒼,再也走不動的時候,她就停在那裏,住下來。燃一只小爐,煮茶做飯,慢慢回味她多彩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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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挺好。
想到這裏,她笑的更大聲,可眼角的眼淚卻是忍不住簌簌滑落。
好鹹。
“你別笑了。”柳贏忍不住給蘇沐柔擦拭眼淚,一邊擦一邊又說:
“我帶你去個好地方,保準你看了心情大好。”
“我不信”蘇沐柔搖搖頭。
柳贏嘴裏的好地方,她去過太多次,有青樓,有義莊,還有鬥雞場。
可這些,她并不喜歡。
“這次是真的,絕對是個頂好的地方,你且信我。”柳贏信誓旦旦保證,他掀開了車簾,準備親去駕車,卻發現馬車前頭坐着的,并不是他熟悉的車夫。
“你是誰?”
柳贏話音剛落,那陌生的馬車夫,突然揚起鞭子瘋狂的抽在馬屁/股上,馬車速度突然加快,引得車內兩人摔倒在車上。
“抓緊我。”柳贏倒在車內,一手抓着車門框,一手抓着蘇沐柔。
“出了些意外,等下次再帶你去那個好地方。”柳贏讪讪一笑,面上露出幾分尴尬,可更多的是對未知的擔心。
他的仇家不多,數得上來的也就那兩個,今日大費周折劫持他的,估摸着就是朱彥亭,那個人性子像瘋狗,見人就咬,昨天鬥雞贏了他,他料到對方會報複,可沒想到,對方動作這麽快。
“你別害怕,我娘肯定會來救我們。”柳贏緊緊抓住蘇沐柔,輕聲安慰,只略微顫抖的聲音出賣了他。
朱彥亭的手段他是知道的,最喜歡砍別人的手腳,割別人的舌頭,還喜歡瘋子一般逼別人跟他賭。
“我沒害怕,其實小時候,我也被人綁架過。”蘇沐柔聲音平靜,那時候她九歲,只會驚慌大哭,現在她心境不同,或許是因為經歷過,她如今反而冷靜了很多。
她一只手抓着柳贏,騰出另一只手掀開車窗,外頭是泥濘的山路,一切看起來都很陌生。
得盡快留下些痕跡才行。
“抱緊我!”蘇沐柔突然出聲喊道。
她讓柳贏抱住她,好騰出雙手。
将手腕上的銀镯子退下來,她學着柳夫人的樣子伸手按壓內壁,果然镯子從中間斷開,伸出一柄小刀。
她用小刀割開了衣裙的下擺,拆成一片一片,每隔一小會兒,便從車窗丢出去一片。
她的衣服割完了,她又繼續割柳贏的衣服。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車速減慢,緩緩停了下來。
蘇沐柔連忙收好小刀,還原成銀镯的樣子,帶回手腕上。
有人爬上馬車将蘇沐柔他們拽了下來,來人未曾蒙面,看起來嚣張極了。
“喲,還有位小娘子,真是意外之喜。”輕浮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蘇沐柔轉頭去看,便見男子一襲湛藍錦袍,踱步而來,正是昨天見過的朱老板。
“我怎麽瞧着你,有些眼熟?”朱彥亭雙臂抱胸,眼神肆無忌憚在蘇沐柔身上掃過。
“是昨日陪在柳贏身邊的書童對不對?”似是突然想起來什麽,他開懷大笑。
“昨日眼拙,沒瞧出來,今日一看,國色天香,秀色可餐,怪不得柳贏走到哪裏,都要把你帶上。”
他說吧,擡手要去捏蘇沐柔的下巴,卻被柳贏擋住了動作。
“朱老板,此乃柳贏新娶進門的娘子,你若是喜歡,不如跟我賭兩把,若是賭贏了,我便把她抵給你,如何?”柳贏心裏緊張,面上卻是裝作風平浪靜。
他賭技不好,硬要和朱彥亭賭,不過是迎合他,想拖延時間罷了。
聽柳贏這般說,蘇沐柔撇了柳贏一眼,卻未曾說話。
她與柳贏相識不久,卻相信他不是那等貪生怕死的人,否則……他也不會為了老張,隐忍一年,養出五毒雞贏下鬥雞場。
“就按你說的來。”朱彥亭說着擺了擺手,便有人搬着張八仙桌走來。
“你名叫柳贏,可聽說……手氣并不好?十賭九輸乃是家常便飯。”朱彥亭随意擺弄着手裏的骰子,一雙上眺的鷹眼滿是嘲諷瞥了柳贏一眼。
“朱老板消息确實靈通,可即便十賭九輸,也有一成贏的機會不是嘛?”柳贏故意裝出一副賭徒模樣,他眼睛眼睛死死盯着朱彥亭手裏的骰子,故意刁難道:
“這骰子該不會有問題吧?我得先檢查檢查。”
“随你。”朱彥亭将骰子仍給柳贏,一雙眼睛肆無忌憚打量起蘇沐柔。
江城的姑娘他見過不少,有風韻樓裏的風塵女子,也有富商們養在別院的“清倌”“瘦馬”,可他卻是頭一次見到這般模樣的女子。
明明看起來柔弱無骨,可眼睛神色不見絲毫慌亂,不媚不俗,每一分都剛剛好。
“檢查完了沒有?磨磨叽叽,莫不是在拖延時間?”朱彥亭不傻,他等的不耐煩,直接伸手搶走了柳贏手上的骰子。
“我沒時間跟你在這耗着,你的五毒雞,還這位小娘子我都要,輸贏就在這一局。”朱彥亭說着,将骰子放進骰盅裏,搖了起來。
“咱們就玩最簡單的猜大小,你猜對了便算你贏,若是猜錯了……”
朱彥亭摸索着下巴,嘿嘿笑了起來。
柳贏手心冒汗,他環視四周,沒看到救兵,一顆心懸着的心,跳的更響。
蘇沐柔瞧出他的異樣,靠在他身邊低聲問他:“你賭技如何?可有把握贏?”
“以前經常去賭坊,後來輸的多了,覺得沒意思,就很少去了。”
柳贏聲音壓的很低,可周圍的人還是聽了個七七八八。
朱彥亭甚至笑出了聲,覺得這局十拿九穩,贏定了。
“我來跟你賭如何?”蘇沐柔直接上前,坐在了朱彥亭對面,她神色坦然,看不出什麽異樣。
朱彥亭覺得有趣,還是頭一次見女子這般膽量,敢跟他賭。
“你若是輸了,可就把你自個兒輸給我了!”朱彥亭眼神熾熱,絲毫不掩飾對于蘇沐柔的貪心。
“我若是輸了,心服口服。”蘇沐柔面色平靜,卻是轉而又說了一句:
“不過,我需要檢查一下你的骰子。”
“你耍我?”朱彥亭臉上有些不耐煩,他懷疑蘇沐柔故意拖延時間,語氣不善道:
“方才,柳贏檢查過了。”
“他是他,我是我!”蘇沐柔攤開手堅持說道。
看着眼前的纖纖玉手,朱彥亭無奈,卻很享受這般賭局,他将骰子放在蘇沐柔掌心,還不忘趁機摸了一把,果然柔軟無骨,白皙嬌嫩。
蘇沐柔強忍着不适,打量起那只骰子。她沒有賭過骰子,但她知道骰子六面刻着不同的點數,每一面落在桌上的聲音不同,別人聽不出來,可對她而言,并非難事,她從小聽力異于常人,也很容易區分這些細微的差異。
将骰子拿在手上,她并沒有打量,而是不斷地将骰子扔到桌子上,每一面骰子落地的聲音,她都深深記在心底。
這些動作在外人看來,一頭霧水。
朱彥亭甚至忍不住出聲嘲諷:“骰子可不是這麽玩的!”
他說完,将骰子搶走,放在骰盅裏搖了起來。
蘇沐柔一雙眼睛緊緊盯着骰盅,她全神貫注聽着骰盅裏的聲音。
一,三,六
她心底默念骰子撞擊盅壁的聲音,直到……朱彥亭将骰盅重重拍在桌子上。
骰盅裏的骰子滾了兩下,發出啪嗒的響聲。
是五。
蘇沐柔面色如常,她擡眸看向朱彥亭突然開口問道:“你剛才說,只賭大小,何為大?何為小???x?”
“呵……”
朱彥亭忍不住嗤笑出聲,他自顧理了理衣袖解釋道:“自然是一二三為小,四五六為大。”
蘇沐柔若有所思點點頭,而後開口道:“我賭大,你可以打開骰盅了。”
朱彥亭眼裏多了幾分詫異,他的賭術專門找人學過,練了三年,才勉強能搖出來自己想要的點數。
蠱盅裏的骰子點數是五,是他練得最得心應手的點數,不會錯。
他的手停在骰盅上,卻是遲遲沒有動作,他擡頭望向蘇沐柔,咬牙問道:“你學過搖骰子?”
蘇沐柔緩緩搖頭,卻又突然點頭道:“學過,就在剛才玩骰子的時候。”
“……”
朱彥亭不信,他臉上盛滿怒氣,雙手抓着桌子一掀,骰盅連同骰子,一起摔到地上。
“少在這裏忽悠我,既然你不願意輸,那我就只能用別的法子了。”朱彥亭揮手示意仆人綁住柳贏,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威脅蘇沐柔道:
“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你帶着五毒雞來找我,我便放了柳贏。”
“若是超過一個時辰,你還沒有回來,我便打斷柳贏的腿,若是超過兩個時辰,我便挖了他的眼,割了他的舌頭。”
蘇沐柔有些遲疑,她摸了摸手腕上的銀镯子,思索着:如果留下來的是自己,那她逃跑成功的可能性是多大?
雖然她逃跑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肯定比柳贏大!
蘇沐柔假裝揉了揉小腿,面露難色說道: “我方才扭了腳,走不快,一炷香的時間,實在是走不回來。”
“不如……你把我留下來,讓柳贏回去拿五毒雞?”
“蘇沐柔,你瘋了嘛!”柳贏激動地大喊了一聲,他心裏暖融融的,可望向蘇沐柔時,眼角泛紅吼道:
“朱老板,你別聽她胡說八道,我留在這裏就好,我不止把五毒雞給你,我還可以告訴你養五毒雞的法子。”
“啧啧……好一對苦命鴛鴦,真是……郎有情,妾有意,看得我差點感動了。”朱彥亭用刀拍了拍柳贏的臉,轉而指着原先到馬車夫說道:“你送這位小娘子上馬車,和她一起去取五毒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