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偷聽的真相
蘇沐柔來到江城監牢的時候,守門的獄卒不願意放她進去。她好話說了半天沒有用,最後忍痛給了十兩銀子,對方才勉強答應讓她進去。
“只能呆一刻鐘。”獄卒掂了掂手上的錢袋,露出一臉的貪婪。
蘇沐柔連連點頭,跟着對方身後進了監牢。一進去,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臭味,熏的人腦袋發暈。她連忙掩住口鼻,強裝淡定。
越往裏,視線越昏暗。耳旁不時傳來犯人痛苦的嗚咽聲、叫罵聲,蘇沐柔控制不住手腳發抖,這裏實在是太恐怖了。
害怕之餘,蘇沐柔忍不住想起了柳贏,他腳傷還沒有完全好,被關着這裏該是何等的煎熬。
“這位獄卒大哥,楊家的镖局在江城備受生意人喜愛,怎麽突然說他與城外的盜賊勾結呢?”蘇沐柔輕聲詢問,話音落,又給對方塞了一錠銀子。
“昨個兒夜裏,朱家在城外走貨,抓到一名盜匪,那盜匪親口承認的,他手上還拿着跟楊镖頭聯絡用的書信,人證物證俱在,郡守大人連夜派人抓人,可惜……讓姓楊的給跑了,只抓到了他女兒女婿一家。”獄卒呲着牙花子,指了指不遠處的一間牢房說道:
“諾,柳家的人都在那呢,你快去快回。”
蘇沐柔駐足原地,不敢上前。
牢裏光線不好,只忽明忽暗的火把,照亮眼前幾尺之地。
窄窄的牢籠之中,柳夫人與柳老爺,依偎在一起,靠在牆上 他們雙眼緊閉,面容愁苦,似乎已然陷入沉睡。
兩人的身側,柳贏一襲白衣,席地而坐。他滿頭烏發披在身後,頭頂發冠歪斜,原本白皙的面頰,不知道被什麽物什割傷,右耳旁邊多出一條血痕,看起來狼狽不堪。
“柳……柳贏”
蘇沐柔控制不住聲音發抖。
她如何也沒有料到,短短一天,柳家遭此劫難,翻天地覆。
柳贏本來在發愣,突然聽到熟悉的喊聲擡頭,正對上外頭蘇沐柔關切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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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胸腔裏湧出一股悲戚,眼眶發酸,鼻子酸澀。
“你怎麽來了?快些回去。”柳贏聲音喑啞,他勉強爬起身,站在牢門旁邊,隔着栅欄看向蘇沐柔。
他的目光溫柔,薄唇緊抿,露出一抹苦澀的笑。
幸好他動作快,沒有連累她跟着一起受難,否則……他死也不會原諒自己。
“你別說話,聽我說。”
蘇沐柔從懷裏掏出一包糕點,趁獄卒不注意,塞給了柳贏,她一雙杏眼緊盯着柳贏,漆黑的眼眸中,夾着幾分焦灼不安。
“牢裏的飯菜大多是馊的,吃了容易生病。這些幹糧你且收好,按時吃飯,保存體力,照顧好身體。”
蘇沐柔聲音低低的,她反握住柳贏的手,靠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楊镖頭還沒有被抓到,待我出去了,便先去尋他,興許……他能想到救你們的法子。”
柳贏心裏暖暖的,可他不願。
勾結逃犯乃是大罪,他不願蘇沐柔為他涉險。他沉着聲音,一臉決絕。
“沐柔,這趟渾水,你不要蹚。你聽我的,回到銀耳街,好好打理你的胭粉鋪,柳家的事,你躲的遠遠的,千萬不要插手。”
“你是讓我見死不救麽?”
蘇沐柔帶着哭腔,緊緊握住柳贏的手不放。
“你前兩日還同我說,我是鐵牛的奶奶,你是它的爺爺。你說……要帶我去城南的窄巷子看鐵牛一家,可不過兩日,你便要與我劃清界限嘛?”
她鼻音厚重重,眼淚再也忍不住撲簌落下:
“我知道,你不想我受牽連,昨日才匆忙寫了和離書給我。”
“我不傻,我都知道。”
她緩緩開口,手臂穿過牢房的栅欄,輕撫柳贏右耳下的傷痕,動作輕柔,輕聲問道:
“疼麽?”
“不疼。”
柳贏唇角漾起一抹笑意,臉上的傷,哪裏比得上心裏的傷疼?
可方才見了她,他心中寬慰,身心的傷痛,突然就消散了許多。
他緩緩擡頭,眼眶泛紅,腦袋前傾,靠在蘇沐柔耳邊,緩緩開口:
“柳家的貨,我命人偷藏在了碼頭,地點就在……”
他瞥了瞥四周,故意壓低聲音。
朱家想要的是貨,沒有貨,今年的海上生意便做不成。
保住貨,便能保住性命。
柳贏這是把身家性命,全都交到了蘇沐柔手上。
“你且放寬心,我一定想法子救你們出去。”蘇沐柔小聲應下。
她從懷裏胡亂摸索着,掏出幾張銀票,塞到柳贏手中。
“你且藏好了,關鍵時刻,興趣用得上。”
“你哪裏來的銀子?”柳贏疑惑,似是想到了什麽,他一臉悲戚呢喃:“你變賣了嫁妝?那些可是你安身立命之物。”
“眼下救你才是最要緊的。”蘇沐柔拍了拍柳贏的手背安慰他,她故作輕松說道:“就當你欠我的,等你将來出來了,雙倍還給我。”
“好”
欠你的,我用一輩子來還。
目送蘇沐柔離開,柳贏心跳狂亂。
他不願将她牽扯進來,可是……看見她義無反顧奔向自己時,他心裏湧出無數暖意。
他原本不信神佛,可此時此刻,他恭恭敬敬跪在地上,暗暗祈禱:
不管哪一位路過的神仙,請一定保佑蘇沐柔平平安安,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甚至于他的性命。
——*——
蘇沐柔走到監牢門口時,正遇到一個矮矮胖胖的男人,摩挲着八撇胡子跟獄卒閑聊。
她耳朵靈敏,聽獄卒喊對方“朱掌櫃”,忙藏在暗處偷聽。
“這幾天,你好生伺候柳家的人,讓他們長長記性,別總想着跟朱家作對。”
朱鳴聲音陰狠,說到“伺候“二字之事,特意加重的語氣。他一雙小眼睛滴溜溜亂轉,雙手抱胸,昂着下巴一臉倨傲說道:
“只要你這次做的好,我自會在朱國公面前,替你美言幾句。”
“屆時去京師某個差事,還不是手到擒來之事。”
“那就有勞朱掌櫃了,這事包在我身上。”
獄卒點頭哈腰應承,從懷裏掏了個銀袋子塞到朱掌櫃手上。
蘇沐柔看的清楚,那銀袋子,分明是她方才塞給獄卒的。
自己辛辛苦苦攢的錢,轉頭進了朱家的口袋,真是氣死人。
她雙手握拳,一臉憤恨,正聽那朱掌櫃又說:“柳家的那位小娘子,怎麽不在監牢裏頭?我這裏還等着跟主子複命呢!”
獄卒連忙解釋:“柳家被抓前一天,兩人剛好和離了,和離書都交到衙門了,這事……你看。”
“罷了,我自有法子。”
朱鳴一臉得意,心中早有打算。
他交待獄卒折磨柳家,待他們吃盡苦頭,再好言相勸,循循善誘,白手套取柳家貨物,這不正是一本萬利的好法子麽。
至于那柳家的小娘子,一個小婦人,還能掀起多大的風浪,用些手段還不是手到擒來之事。
朱鳴算盤打的響亮,他擡手拍了拍獄卒的肩膀,靠在耳邊,沉下聲音說道:“昨晚朱家送來的那個盜賊,你找機會……”
他用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臉上露出陰狠的笑意。
“您放心,這事交給我。”獄卒臉上堆着笑意,點頭哈腰,一直将朱掌櫃送到了大門口。
蘇沐柔心中警鈴大作,那個盜賊若是死了,楊家镖局勾結盜匪之事,可就死無對證,再無翻案的可能了。
她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正躊躇間,聽外頭傳來獄卒的腳步聲,她假裝剛從監牢出來,對着獄卒道謝後,離開。
——*——
蘇沐柔游魂一般,在大街上游蕩,不知該往哪裏去。她明知柳家是被朱家設計冤枉的,卻沒辦法替他們洗刷冤情。
關鍵還是在那個盜賊身上,若是他改口,承認這一切都是朱家的陷害,一切自然迎刃而解,可是……她該怎樣說服對方呢?
她想了一圈,實在無人可用,最後厚着臉皮,來到了張良家。
張良家的那位夫人,彼時正在院裏漿洗衣裳,見蘇沐柔敲門,起身迎上去,将人來拽進來,趕忙關門。
“我找張伯父,有些事情,想跟他請教。”蘇沐柔面上帶着幾分局促,張家不一定願意幫忙,但是她實在無路可走。
“爹不讓我們跟柳家來往,這一次,我破例給你通傳,下不為例。”張夫人面露為難,拉着蘇沐柔往正房走去。
“謝謝張大嫂。”蘇沐柔連連道謝,跟着張夫人進了房間,向張師爺說明來意。
張師爺聽罷直搖頭,朱家做事向來狠辣,這事他不敢插手,只開口攆人道:“那盜賊我可管不了,他死在牢裏也是罪有應得。”
蘇沐柔聽罷一臉失落,卻是恭敬鞠了個恭,道謝離開。
“等等……”
張師爺心軟,糾結許久,還是開口給蘇沐柔指了一條活路。
“江城外的盜匪雖然可惡,卻從來只劫富商,不傷害婦孺,也算得上是講義氣的,你若是有本事說的動盜匪頭子,請他來為楊家作證,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只??x?怕……”
“這事難如登天!”
蘇沐柔面上露出一抹希望,再難,她也要想辦法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