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莫比烏斯
兩場冬令營比完,也到了農歷春節的時候。春節過完,這批競賽選手便要去京北市接受為期4個月的封閉集訓了。這四個月期間将會進行多輪密集的考試和選拔,最多有12位同學可以脫穎而出,分別代表中國參與亞洲競賽和世界競賽。
寒假和暑假是葉瑄最喜歡的時候,因為這個時候她可以擁有大塊的時間可以自己支配,用來整理自己一段時間的所學,進行系統地消化和提升。
另一邊陳亦桐也即将迎來他每年最讨厭的事情——團年。過年在大多數中國人的眼裏都代表着幸福與團圓,代表着阖家歡樂,但在陳亦桐的眼裏更多的是屈辱地印記。
他清楚地記得他躺在Mario診所的病床上暗無天日的日子,他清楚地記得每當農歷春節,媽媽抱着他和外公外婆視頻,強忍着淚水說我們都挺好的。
陸嘉茵消極地情緒非常容易影響到陳亦桐的恢複,在醫生的建議下,陳亦桐改由護工全職陪護,而陸嘉茵在固定時間探望陳亦桐。
那個時候的陳亦桐還不會清楚地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想法,他不知道怎麽告訴大家“我想要媽媽”。
當時小小的陳亦桐只知道,把護士姐姐拿來的題目做完,媽媽就會來看自己了。
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大家發現了陳亦桐非凡的數學天賦,病房裏準備給小高年級兒童的練習題,四歲的小亦桐很快就做完了,而且完全正确。
陳亦桐第一次主動開口,是在看電視上播放的數學教學視頻的時候,此類教學視頻早已不能滿足他的學習要求。
“真無聊”這簡單的三個字卻足以讓陸嘉茵喜極而泣,這證明陳亦桐是會主動對外界環境做出反應的。
從那以後,數學就成為了醫生引導陳亦桐感知外界事物的方法,再配合藥物治療和物理治療,陳亦桐開始主動表達自己的想法。
對數學從來不敢興趣的陸嘉茵,為了陳亦桐去中學裏旁聽,去圖書館裏翻閱曾經對她來說就是天文的數學書。
五歲的陳亦桐已經可以把各類數學家的故事如數家珍,最喜歡的就是跟着陸嘉茵去超市計算商品的價格。
又是一年春天,陳亦桐來到Mario診所已經第三年了,在醫生的鑒定下,陳亦桐已經可以回歸正常生活了,雖然偶爾還會出現一些特征行為,但是他已經具備和人群溝通的能力了。
不得不說陳亦桐的恢複的确是一種醫學奇跡,自閉症作為一種遺傳性的神經疾病,很多孩子發現得晚,只能勉強獲得自理能力。
陳亦桐一是因為發現得早,二是因為有家庭條件去美國接受最先進的治療。陸嘉茵求醫的過程中碰到很多因為金錢原因放棄治療的家庭,回國之後,她匿名成立了基金會,用于支持國內自閉症的研究和自閉症兒童的早期治療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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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亦桐再次回到中國的時候,已經六歲了,幾年沒有回家,來接機的卻只有陸父陸母,陳家則只是敷衍地派了一個司機來。
陸母抱着陳亦桐緊緊地沒有撒手,看着小小的陳亦桐她仿佛看到了陸嘉茵哥哥的當年。陸嘉澍在二十二歲的大學畢業的那天跳樓自殺,一直忙于生意的陸父陸母才知道兒子被抑郁症困擾多年。
中年喪子,老年女兒婚姻不幸,曾經叱咤商場的陸總老得非常快,還不到六十歲已經滿頭白發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陸父抱去外孫就往外走,沒有管站在旁邊的陳家司機。
陸嘉茵回到家裏還沒有享受到幾天的天倫之樂,就有不速之客登門造訪。陳家的企業即将上市,需要她這位名義上的女主人接受雜志采訪,營造出夫妻關系和諧的假象。
陸嘉茵自然不可能陪陳定邦玩這種把戲,直接把他晾在門外。
陳定邦倒也不急,只是給陸嘉茵留下了一沓文件,他知道陸嘉茵看了一定會來找自己。
果然,陸嘉茵看着陳定邦送來的文件,神情越來越凝重。原來陸總的長鑫儲存這兩年因為其他廠商的低價策略,市場份額已經所剩無幾,連續兩年虧損,已經面臨退市的風險。
長鑫還能堅持到現在維持業務是靠着陳定邦的資金注入。陸父用18%的股權換取陳定邦2個億的現金注入,現在陳定邦占股38%,陸家一共占股只有23%,陳定邦現在才是長鑫最大的股東。
陸嘉茵在內心深深地自責,原來她那麽的不争氣,自己的任性竟然給家裏帶來了這麽大的麻煩。
陸嘉茵把自己鎖在房間裏痛哭了起來,她感覺自己長到這麽大,享受了家裏無盡的愛,卻給家裏帶來了這麽大的麻煩。
“哥哥,你如果別抛下茵茵多好啊?”這個時候陸嘉茵總會想起陸嘉澍,那個會耐心輔導她作業,在爸媽不在家的時候哄她睡覺的哥哥。
陸嘉澍從高中便展現出絕佳的商業天賦,大學期間也主動自願學習了商科,本來以為可以回家接手家裏的家業,沒想到卻在畢業那天跳樓自殺了。
小陳亦桐在自己房間裏安靜地做完了今天的習題,他終于察覺到今天有什麽不對了——媽媽好久沒來叫自己。
小小陳亦桐跑出自己的房間門,想要在家裏找尋媽媽的影子。很快他發現媽媽的門反鎖了,他握起小拳頭用全身的力氣想要敲開媽媽的門。
沉浸在悲傷情緒裏的陸嘉茵并沒有注意到陳亦桐的敲門聲,等她聽到敲門聲的時候,陳亦桐的手掌已經因為重複過分用力而破了皮。
陳亦桐雙手拿着今天坐的習題遞給陸嘉茵:“媽媽,亦桐今天也在乖乖做題,媽媽不要不開心。”
聽到陳亦桐聲音的那一刻,陸嘉茵覺得自己受再多的苦也值得了。
她抱起了陳亦桐,指着書桌上陸嘉澍的照片:“桐桐,那是舅舅,在天堂保佑着我們,以後你也要像舅舅一樣優秀,把屬于外公外婆的東西奪回來。”
小小的陳亦桐當時并不明白媽媽這段話的含義,但在以後成長過程中他不斷聽媽媽講舅舅的故事,在心中勾勒出了舅舅的形象。
後來的陸嘉茵執着于讓陳亦桐學習商科,甚至不惜斷絕母子關系以死相逼,可能就是因為陸嘉澍學習的是商科,她希望兒子可以像舅舅一樣,代替着舅舅活下去。
陸嘉茵哭完一場後,也很快冷靜了下來,她陪着陳亦桐檢查完今天的數學題,便撥通了陳定邦的電話。
“陳定邦,我同意以你的妻子的身份出席年底的慶功宴,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陸嘉茵的聲音冷酷地不帶有一絲感情。
“陸嘉茵,你覺得你現在的身份有資格和我談條件嗎?”陳定邦對着陸嘉茵說話再也沒有當年的假意溫柔,這裏面全是算計。
“你會答應的。”陸嘉茵的語氣肯定,最後陳定邦确實答應了。
陸嘉茵很快帶着陳亦桐搬回了陳家大宅,只要她一天不離婚,陳亦桐都還是陳家的長孫,那對賤人永遠也上不了廳堂。
這是陳亦桐在有記憶之後第一次踏入陳宅,一切的環境讓他感覺到那麽的陌生。陸嘉茵提前拿手冊教他認了人臉,他看見沙發上坐的人,機械地叫着。
爺爺,奶奶,姑姑……
走到陳定邦面前的時候,陳亦桐卻怎麽也叫不出來爸爸。雖然六歲的陳亦桐還不懂大人之間的恩怨,但是他知道她母親的一切痛苦都是眼前的人帶來的。
陳定邦倒也不稀奇這個便宜兒子:“養不熟的家夥。”陳定邦眼裏的嫌棄狠狠刺痛了陳亦桐,從此以後,陳亦桐再也沒有喊過一聲爸爸。
等走到陳亦舟面前時,陳亦桐第一次看到和自己同齡的小朋友,還頗有點開心。但是認人的手冊裏并沒有出現陳亦舟的畫像,陳亦桐并不知道該怎麽叫。
陳亦桐回頭看着媽媽,意思是在問陸嘉茵,媽媽我該怎麽喊?
陸嘉茵本來想說,該叫野種,但是她的家教不允許她做出那麽不得體的事情。
“叫哥哥吧。”陸嘉茵示意陳亦桐。
“哥哥!”陳亦桐的這聲哥哥叫得非常甜,他脫離同齡人太久了,太渴望一個玩伴了。
但是陳亦舟并沒有搭理陳亦桐,反而用仇視的眼光看着不錯陳亦桐。陳亦舟從小接受到的教育就是,他有一個弟弟要和他搶家産和搶爸爸。
見陳亦舟沒理自己,陳亦桐又叫了兩聲。陳亦舟這個時候有些動搖,想要下去找陳亦桐玩,沒想到被母親緊緊鎖住不得動彈。
陸嘉茵搖了搖頭,陳亦舟媽媽做事實在上不了太面,從小就把大人之間的情緒傳遞給了孩子。
飯桌上,陳亦舟能說會道地祝爺爺奶奶身體健康,長命百歲。陳亦桐乖乖地坐在那裏吃着飯,便落了下乘。
那個時候的陳亦桐看着那邊其樂融融的一家人露出了羨慕的神色,後來随着慢慢長大,陳亦桐再也不羨慕這樣莫須有的親情。
上了高中的陳亦桐幹脆以學業為由搬出了陳家大宅,他再也不用和那些人虛與委蛇。
可惜過年這種時候說躲不過的,他總要回家看那幫人虛僞的演技。他認命般得在書包裏裝滿了練習冊,想要一回老宅就躲進書房裏,進入他最愛的數學世界裏躲一躲。
作者有話說: